第一部分
张二狗在山洞等候那人,却多时不见回来,李萧然气息越来越微弱,顿时他心急如焚,在山洞来回行走。忽然,洞外人影一晃,张二狗一转身,见那人大汗淋漓半身鲜血的走进洞来。张二狗急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了?”那人道:“小兄弟,我无大碍。若非之前受了伤,想胜过我,也非易事。只是,你那朋友伤势不轻,恐怕是活不长了。”张二狗一惊,傻头傻脑的问道:“他被那蒙面人用烙铁烙过一下,伤情严重,我不知该怎么办。”那人微微一怔,不明其意,怎还被烙铁烙过?莫非还遭受过酷刑?
之后在张二狗指点之下,一看便知,才道:“那是被蒙面人摧花弑血掌的掌力所伤,并非被甚么烙铁烙过,此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倘若被别人听到,你连烙铁烙过的印记跟掌印都区分不开,岂不是会笑掉大牙?”张二狗不解道:“笑掉大牙?我还没见过有人大笑之余,能将大牙笑掉的。倘若如此,真是怪事!怪事!”那人早就看出张二狗有些不太伶俐,听他所言,也不见怪,反而笑了几声,倒觉有趣。张二狗道:“大哥哥,我的朋友不行了,你快想办法救救他。”那人笑道:“我有伤在身,必须先自身调理片刻,才能替他贯入真气,暂保他三日性命。不过,摧花弑血掌掌力非凡,若要恢复到从前的体质,难如登天。莫要怪我,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爱莫能助。”
言罢,在地上盘膝坐定,一股丹田之气徐徐而生,顿感筋脉舒畅,身体通泰。须臾,又忙给伤重至危的李萧然贯通真气,那人突然发觉,李萧然丹田之内空空如也,一丝真气没有。顿觉奇怪,又问张二狗,张二狗不懂武功不知内情,哪能说出个甚么来,尽说了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废话。那人叹道:“你的朋友若是有一丝内力抵御摧花弑血掌的掌力,也不至于会伤的如此之重。能不能活下去,完全看他的造化了。”
却说李萧然,身中摧花弑血掌,脑海中昏昏沉沉,魂游天外。忽然眼前现出一座大殿来,抬头猛见森罗殿三个大字,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心道:“这次莫非真的来到了阎王府?”不知不觉,晃晃荡荡飘了进去,只见殿中物事均如蒿里山的森罗殿,如出一辙,毫无二致。正在惊恐之际,又听殿中传来一声,“你终于来了,本王早已等候多时了。”李萧然心惊万分,抬头一看,那说话的除了貌似恶鬼的路念尘又会有谁?闻言,气不敢喘,汗不敢出。
又听路念尘叫道:“重重打上一百大棍。”不等李萧然反应过来,已被摁倒在地。于是,棍棒交加,血肉横飞,白骨在外,凿骨捣髓。李萧然满腹委屈,怎奈叫不出声,喊无人应,殿中的恶人见此情形,个个前俯后仰,哄堂大笑。李萧然心道:“恶人,有朝一日,若不将这活人地狱弄个底朝天,我就不叫李萧然。”正想着,霎那间眼前一道亮光一闪而过,疾风迅雷。李萧然再睁眼细看,不知是何缘故,却又到了泰山派的玉皇观中。
第二部分
此时,耳旁又有人声传来,只闻:“劣徒儿,你在蒿里山不好好赎罪,却又来到玉皇观作甚?”又听一人道:“偷学武功,就该罚他到蒿里山挑粪一年。”还有人议论道:“泰山派的门规,偷学武功罚他到蒿里山住上两月,此时又何来一年之理?”先前那人道:“这门派的规矩乃是人定,既然人定便可依据劣徒的罪过而改。师傅之言便是天理,你们若在私下讨论,便一齐到蒿里山住上一年。”
言罢,观中上下鸦雀无声,寂若无人。李萧然闻听,笑道:“姓路的,不必瞒我,你因那计伏生而迁怒于我,故意害我,你以为我李萧然到现在还不知情吗?”又有人道:“就算如此,你又奈我如何?”李萧然听罢,怒发冲冠,怒道:“奸贼,我李萧然若有重睹天日的那一天,我会将我遭受的一切,尽数还给你们。到时,莫怪我大逆不道,但我反经合义,只因你们狗傍人势,欺人太甚。”观中有人笑道:“你还会有重睹天日的那天吗?”说完,哈哈大笑。李萧然气冲牛斗,蓦地,眼前又闪现出被那蒙面人一掌致伤的惨景,李萧然的心咯噔一下,心道:“我如今到底是生还是死?肉身到何处去了?”想罢,顿觉惝恍迷离,茫然若失,又似道尽途殚,穷途末路。
此刻,李萧然隐约中觉得后背传来一股强而有力的暖流,传遍奇经八脉,猛然回过神来,不免生奇。心道:“到底是何人救我?”心念一转,微睁双目,发觉自己正处在一个山洞之中,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一陌生人正为自己运功疗伤。李萧然不认得此人,使劲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救我?”不料那人疾言厉色道:“回过头去,勿要再言,否则你我筋脉大乱,性命难保。”李萧然听后,深解其意,直至运功完毕,也未吐出一言一语。
疗毕,李萧然满脸疑惑之色,问道:“敢问高人尊姓大名?今夜救我一命,他日我李萧然定不忘你的大恩大德。”那人面色苍白,体软疲惫,道:“你高兴尚早,我的内力暂时将掌力镇压,不过只能维持三日,三日后,内力不敌这外来掌力,而且掌力会渗透你的五脏六腑,到时轻则创巨痛仍苦不堪言,重则性命不保命赴黄泉。”李萧然先是微微一愕,而后又笑道:“对我而言,再活三日跟再活三十年都是一样,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说着,忽见那人臂膀上血迹斑斑,似是有包扎伤口之象,疑问道:“你受伤了?”那人点头,道:“若非我之前受了重伤,那蒙面人又岂会如此轻易的战胜我?这摧花弑血掌果然厉害,我相信,就算是掌门师尊与他对战,也要加以十倍的防备,不敢轻敌。”
李萧然问道:“掌门师尊,你是说天齐道长?那你是何人?”那人道:“不错,正是天齐道长,我是……”那人正说着,忽听近处有一阵异声传来。李萧然略感奇怪,细听之下,似是这山洞中有人睡着了,在打呼噜。
第三部分
李萧然向四周望去,猛地看到了张二狗,原来他奔波劳顿,这时疲乏难支,竟然睡着打起呼噜来了。李萧然一见他安然无恙,大喜过望,兴奋叫道:“二狗子,原来你也在这里。”张二狗忽被惊醒,揉了揉眼睛,见李萧然也醒了,咧着嘴笑道:“你醒了,看来那大哥哥还真是厉害,在你背后推了几下,你就醒了,而我推了你半天,你都不醒呢?”李萧然笑了笑,点头道:“是啊,原来他不止救了我,还救了你,将你带到了这洞里来。”张二狗道:“你还不知道,是我把你背到这洞里来的,还不快谢谢我?”李萧然一愣,那人闻听,便将他昏死过去所发生之事简单诉说一遍,李萧然感激不尽,忙向二位恩人道谢。李萧然忽问:“为何不见程姑娘的踪影,她一个姑娘家,身单力薄,万一被那蒙面人欺辱……”那人道:“你都自身难保,还惦念着她作甚?再说那蒙面人的目标是你,而非那女子。否则的话,就不会只是将她用掌风击昏,不取她性命了。”
李萧然闻听,心下稍安,但尚有一丝牵挂之意,这时,又问张二狗道:“二狗子,方才我在山路之上看到一架驴车,那驴车……”李萧然还未说完,张二狗道:“那驴车便是我爷爷平日所驾之车。”李萧然大惊道:“那你爷爷,岂不是生死未卜?”张二狗丝毫不慌,从容自若,道:“这位大哥哥说,我爷爷活的好好的,而且他还说,准备要带着我去寻我爷爷。”李萧然万分不解,问道:“你是如何遇上这位高人的?”张二狗道:“我独自一人往前赶路,快行至那驴车附近时,我一眼认出那是我爷爷的驴车。等跑到近前,眼见车内血迹斑斑,我以为我爷爷死了,便跪倒在地大哭不止。不知何时,这位大哥哥从背后走了过来,跟我说其实我爷爷未死,他之前还见过我爷爷。我问他我爷爷去了哪里,不过至今他都不告诉我,说这牵扯一个大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然后,他就将我带到了这山洞中。我吃了些东西之后,又说,你在我之后,马上会寻我过来。大哥哥却说,唯恐敌人行走不远,会无意间伤了你,所以又返回去救你回来,没想到,你还是被坏人打伤了。”
那人闻听,道:“不过,令我不解的是,之前将我打伤的那群恶人之中,并无一个会摧花弑血掌的人,他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莫非他是这背后的主谋?”李萧然有些未听明白,问道:“你说你被那群恶人打伤,到底是被何人所伤?”
第四部分
那人道:“那群恶人,武艺超凡,均是各门各派出类拔萃的高手,他们足有二十余人。我驾着驴车本在这山路上飞驰前行,不料在半路上却中了他们埋伏。鉴于他们高手众多,终究寡不敌众,被他们一剑刺穿右臂,顿时血流不止,若非我逃得快,早已是命丧黄泉。后来我逃到山洞之中,调理气息。之后的事情,便是遇到了你们二位。”李萧然不解道:“那,你却为何驾着驴车飞驰前行?那张二狗的爷爷哪里去了?”那人道:“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只是我不能说。事情还未确定,我不想对他人多言。”李萧然道:“既然如此,不说也罢。不过,敢问高人尊姓大名?”
李萧然欲问那高人的尊姓大名,只听那人谦虚道:“我哪是甚么高人,我的武功在泰山派之中微不足道。我姓池,我叫池非音。我还有一个兄长,叫池非言。”李萧然闻听,这两个名字在脑中生疏的很,全无听过,不知这池氏兄弟在泰山派中地位如何,当下问道:“恕我孤陋寡闻,不知高人在泰山派中担任的是何职事?”李萧然性格直爽,毫无顾忌,若是换做旁人,说出自己的名号对方丝毫没有听过的,岂不是会生怨恨?不过池非音并非心胸狭窄之辈,李萧然随口一问,池非音也未生气,但也没有回答。只是口中喃喃道:“不知非言兄现在如何了?”说这话,眼神迷茫,似是在想些甚么。
张二狗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唐突的问道:“池哥哥,你打算甚么时候带我去寻我爷爷?”池非音回过神来,看了看张二狗,又叹了口气道:“今晚先在这山洞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寻你爷爷。”张二狗闻言,连连拍掌,乐的跳起多高。李萧然眉头一皱,疑虑道:“池兄与张二狗的爷爷是如何相识的?老张头只是蒿里山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却又怎能与你结识?老张头今日赶着驴车上山打猎,一夜未归,至今不见踪影。找寻之际,忽然在这山路上发现老张头的驴车,而且血迹斑斑,一看便知,有激烈搏斗的痕迹。单凭你一人所言,只知你驾着驴车在这山路上被凶徒所围,而且凶徒武功高强,似是来自武林各个门派,你最终不敌身负重伤。我想问,老张头为何将驴车交给你,而老张头究竟去了哪里?他是如何变的又聋又哑的?你不解释明白,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将张二狗带走?”
李萧然顿时将心中的疑惑全部说出,以为池非音会解释给他听。不料,一语毕,池非音面带愁容,阴云不散,待李萧然再问之时,池非音愁上添怒,怒道:“够了,不要再问了,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现在谁都不相信。”李萧然见状,不便再问。只觉这池非音略有些喜怒无常,方才还心平气和,平易近人,这一会儿却又盱衡厉色,冷语冰人。
第五部分
此时,张二狗冲李萧然道:“明天我们走了,那你作甚么打算?还回蒿里山?池哥哥说你只有三日的性命,若到了三日,池哥哥不在你身边,那你怎么办?”李萧然苦笑一声,道:“你只管放心去寻你爷爷便是了,有池兄这样的高手在你身边,我很放心,你不用担心我。至于该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真是可笑之极。既然如此,再活三日,也是多余的。早一些告别繁杂尘世,对我而言,是件好事也说不定。反正,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自然也不会有人伤心落泪。”李萧然说完,池非音厉声道:“说些甚么混账话?小小年纪,不怀揣远大的抱负,在这妄自菲薄,自暴自弃,成何体统?真乃妇人之愚见。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了之后,或许能体会到甚么。”李萧然道:“池兄请说。”
池非音道:“有两个年轻人,从乡下老家来到繁华的长安城,历经数年,最终成了远近闻名的富人,不过他们年衰岁暮,寿命将尽,心下决定,离开长安回到乡下度过余生,安享晚年。就在他们二人回乡的路途中,佛祖化作了一位长者,手拿一面铜锣,那二人忽然看到,便问道:‘你是何人?’佛祖道:‘我乃给寿命将终之人敲锣的,只要我出现在别人家门外,一敲铜锣,那户人家的老人一听到,便一命呜呼了。’那两人心中大骇,俱问道:‘你来找我们,是何用意?莫非我们寿命将尽?’佛祖道:‘你们二人的生命尚有七日,七日后,我自会来到你们两人的家门外,敲锣送终。’说完,便消失不见。那二人听罢,心中惊惧之极,均想:‘辛苦大半生积攒的家资到头来还没好好享用一番,就要告别这尘世了?老天爷真不公平。’于是,二人各自回家。其中一人从此之后,不思饮食,水米不进,每日都在想:‘只有七日可活了,剩下的日子我该如何度过?’他每日长吁短叹,无事可做,等着到第七日将尽之时,那老者来敲锣。果然,直等到第七日太阳落山,那老者如约而至,站在门外敲了一下锣,那人听到后便一命呜呼,命赴黄泉。另外一人,心中却想:‘总之还有七日可活,自己从小离开家乡,并未给家乡做过些甚么。于是,倒箧倾囊,修桥铺路,忙活数天,早将那老者所言忘得一干二净。到了第七日,修桥铺路完毕,村民们对他感激不尽,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热热闹闹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仍未停歇,此刻佛祖早已来到他的门前,敲了数下铜锣,只因热闹非凡,在场之人全无察觉,并没听到。佛祖见状,再敲无益,便转身离去。等到又过了数日,那人才回想起老者敲锣一事,心中甚感奇怪:‘为何那老者在我家门外没有出现?’”
第六部分
池非音讲毕,李萧然听罢,道:“池兄言近旨远,耐人寻味。那后者乐而忘死,却是我李萧然自愧不如。一人在世,心中的意念万万不可缺。若是缺失,同那行尸走肉又有何异?就算只剩下半日的性命,我也要走的坦坦荡荡,不枉此生。”池非音道:“你能这样想,我很是开心。明日我便带着这位小兄弟去寻他爷爷,我这里有三颗泰山派的疗伤圣药百草还阳丹,将它送给你。这圣药对内外伤兼有神效,但对摧花弑血掌是否有用,我也不敢保证,这一切,都要看你的造化了。”李萧然苦笑道:“既然这圣药有如此神效,那还是留给真正需要它的人用吧!池兄就不必再给我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完,李萧然摇摇晃晃的走出洞门,不顾池兄与张二狗的呼唤,毅然离开山洞,向着树林深处,漫无目的的走去。走了许多山路,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萧然在蒿里山本就被折磨的伤痕累累,这下又中了一掌,顿觉力尽筋疲,眼前金星直冒,有些天旋地转,摸不清东南西北。于是,靠在一棵树下,困意十足,双目刚毕,便昏睡过去。
李萧然睡到自然醒,二目微睁,便觉有强光刺眼,双目很是刺疼。心道:“原来这一觉直睡到了次日晌午。”又拖着隐隐作痛的身子,站起身来,因腹内饥饿,四下闲走片刻,摘了些野果来食。吃罢多时,李萧然默默盘算着,我尚有三日的性命,这三日眨眼间已过了半日,剩下的日子又该如何度过?想了许久,又来到山下的小村落之中,看着谁家的老人难度小河,便上前背起老人,挽起裤管赤脚趟过河流。看见谁家的农活忙碌之极,都会主动上前,帮其做些农活。看着谁家的牲口还没喂,便走上前去,给牲口添把草料。甚至看见树上嗷嗷待哺的雏鸟,都会寻些小虫,爬到树上,将其喂之。李萧然如此行事,倒不觉怅然若失,光阴飞逝。
这日正逢第三日下午,渐近夕阳落山,红霞堆玉。李萧然复又忙碌了一天,走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咬了几口野果,边行边吃。眼见夜色来临,心想:“不知我还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夕阳?”便在此时,李萧然听闻前面似是传来一阵呻吟之声,顿时心中微惊,好奇心大起。扔掉手中的果核,紧赶几步,向那传来的人声处走去。走了一会儿,李萧然方才看到,前方的石头上正坐着一位老道,只见那老道披戴庄子巾,脚踏十方鞋,身旁还放着鱼鼓。齿危发秀,慧眼传神,遁世遗荣,白藋同心。只是右腿之上血迹斑斑的一块,那老道正捂着右腿,时时叫苦。
第七部分
李萧然见状,急忙冲到老道近前,扯下一大块衣衫,取出随身带着的一些草药,上前便给那老道涂药包扎。不一会儿,血流渐止,老道慧眼一扫,问道:“年轻人,老道不太会说话,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李萧然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敢问道长,是何缘由弄成如此腿伤?”那老道道:“还不是因为我那头驴子,方才我骑着那畜生在山路上行走,我嫌它走的太慢,随口骂了它一句蠢驴,那畜生竟然将我撂在此地,舍我而去,跑没了踪迹,到现在仍未回来。”李萧然奇道:“道长的那只驴子莫非还懂得人语?能听懂道长所言?”老道微微点头,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被那畜生遗弃在半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叫我如何是好?”李萧然想了想,心道:“反正我时日不多,我便做好事做到底。”于是,又道:“不知道长去往何地,我可送道长一程。”老道疑惑道:“我驴子已失,你又无车马,如何能送?”李萧然道:“不用车马,我背着道长去即可。”老道闻听,连连摇手,道:“路途遥远,你年纪轻轻,恐怕会吃不消啊!”李萧然一拍胸脯,道:“无妨无妨,别看我年纪轻轻,我能挑着重担,一口气从泰山脚下直达玉皇顶,所以道长大可放心。你那驴子嫌累不驮着道长,我能驮得。”老道含笑点点头,道:“你将我背到山下的东岳庙即可,我正要去拜会一位道友。”李萧然听完,二话不说,背起老道长,径直向山下赶去。
正行着,李萧然忽问老道长,道:“还不知道长道号?”老道轻捻胡须,道:“贫道道号通玄先生,年轻人,你又姓甚么叫甚么?”李萧然回道:“我姓李,名叫李萧然。”言罢,二人又闲聊数句贴心话,行进十几里路,已到了东岳庙。李萧然目送通玄先生,转身正要离开。忽听身后的通玄先生道:“年轻人,恕老道士直言,你伤势颇重,恐撑不到明日天光放亮。若依老道之言,可保你无恙。此刻往西行进五里,自会有救你之人出现。”
李萧然绝未料到那老道士会跟自己说这番话,一听之下,忙转回身来欲问何因。等他转身再看,却不见了通玄先生的身影。李萧然心中暗惊:“那老道离开之时,与我相隔也不过数步之距。方才他口中所言,依旧在耳畔回响,只不过转身之际,怎不见了那道长身影?怪哉!怪哉!”想罢,又呼喊了几声道长,这庙前唯剩下他一人,似是那老道从未出现过。李萧然呼久未果,又回味着老道长那几句话,心道:“我身负重伤,外人自是不知,怎这老道会知晓?况且我与他素昧平生,他又怎知我活不过明日之事?莫非他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第八部分
李萧然百思不得其解,忽又想起道长的原话:“若依他所言,向西行进五里,自会有救你之人出现。”便使得李萧然更加摸不着头脑:“眼下我时日不多,怎这世间尚有能医治我伤痛之人?”想毕,便又想:“我已活不过明日,倒不如向西五里,前去看个究竟,到底老道长话语何意,到时一看便知。”接着,李萧然半信半疑,踏着夜色,孤独一人,向西行进。
李萧然边走边回想老道长所言,觉得自己似是有些傻,他并不信占卜之术,觉得尽是些招摇撞骗,掩人耳目的伎俩。此时暮色渐浓,山路上并无灯火之光,尤显阴森可怖。李萧然孤苦无依,自小走惯了夜路。他径直往前走着,只觉越走越陡峭难行,禁不住心道:“那老道长说向西五里,自会有救我之人,可是走了也有五里之遥,却不见一人踪影,看来,我被他骗了。”想到这里,索性不愿再向西走了,此刻身心俱疲,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山路边的石头上,掏出火折子,点起火来。之后仰望夜空,思索心事。“看来这次是我最后一次看夜空了,可恨的是,我至今都不曾知道是谁将我打伤的。万一到了阎王府,阎王问我被谁打伤,是否有冤屈,我连仇人的身份都不知晓,该怎么向阎王说?”思罢,愁肠九回,郁郁不乐。
李萧然抬头望月,只见月华如水,却水冷似冰,不觉间又在闭目伤神。闭目之际,他忽然想到了韩湘宁,李萧然自语道:“上次那姓刁的跟我说,计伏生欲得到韩湘宁,竟想利用我来威*她屈从,一晃数日,不知她现在如何?自从我被罚蒿里山,至今还未见过她。若是他们奸计得逞,欺负了她,我李萧然绝不会跟他们善罢甘休。”李萧然想罢,却又忽然想起了程雪,“不知她现在如何?我被池兄救了出来,可程雪现在是否安然无恙?虽说蒙面人的目标是我,可若她为我而遭受甚么伤害,那我该如何向顾婵娟交代?”想到这里,却又想到程雪之前跟自己所说过的话,说有一人很想见我,不知是谁想要见我?我李萧然乃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挑夫,居然还有人想要见我?只可惜当时没问清楚,否则带着疑问到了九泉之下,岂不变成了终生憾事?
李萧然只觉头痛欲裂,思想混乱之至,又叹道:“我若生的像张二狗一般的愚头愚脑,这人生也不会有如此多的烦恼了。正是云愁雨泣,情凄意切,时不时哀叹自己年少命苦,就如这山路坎坷不平,崎岖难行。想到这里,却又担心起张二狗来,“不知他能否寻到他爷爷,总之,就算寻到了,我也不会知道了,想必到时我已经性命不在,一命呜呼了!”思罢多时,回想自己当初参加招贤盛会,直到后来被罚蒿里山,这一切似是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李萧然最大的遗憾,便是自己性命垂危,始终都未曾见上天齐道长一面,以至于天齐道长站在他面前,他都不认得。
第九部分
泰山派上下,均知还有一月天齐道长便可出关,到时是否参悟得出《玉皇经》中的内功心法,便能知晓。却说天齐道长闭关参悟已近两年有余,这期间道长均在碧霞祠内的密室之中,参悟《玉皇经》。天齐道长武学深厚,武林中少有敌手,但就算如此,时过两年,还是未完全参透《玉皇经》一书。传言《玉皇经》一书极其深奥,尽是僻字涩句,十分难懂。而且外人看去,只当是一本平平无奇的经书。
但在天齐道长的慧眼看来,竟能看出此经之中深藏道家无上内功心法,却是常人远远不及。且听人闻,天齐道长并非一人进入密室参详,而是带了两名徒孙,那两名徒孙平日伺候天齐道长的衣食周全,而且,论武功尚在同辈弟子之上,虽不知他二人姓名,只听说那两名徒孙悟性奇佳,能举一反三,深得天齐道长赞叹,就因如此,带着他二人在密室之内共同参悟《玉皇经》,还望他二人能参透出天齐道长所困惑跟忽略掉的经文。
蓦地,就听西面不远处有脚步之声传来,其声忽重忽微,时长时短。李萧然心中略惊,暗道:“莫非他就是能救我性命之人?”想罢,站起身来,向西望去。可是夜色深浓,甚么也看不清。不知何故,李萧然突然心怀忐忑,稍安心神,见看不到来者何人,便向西走了几步。方才看清,此时有一个高大魁伟的身影正向自己走来。只不过,那身影一步一摇,显是歪歪斜斜,步履蹒跚。李萧然疑惑道:“这是何人?”李萧然呆想片刻,不知不觉,那身影已快走至自己身前。李萧然向忙向旁边一闪,让开道路。
却难料,那身影忽然原地站住,不再走动。漆黑之夜,相隔丈余,仍难以看清那人的相貌。这时,那人似是猛地瞧见路边有人,抬起头向李萧然望了一眼,接着,身子向后一倒,顿时仰面朝天,动也不动。这一切,大大出乎李萧然的意料。李萧然紧走几步,冲到那人身前,低头细看,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细看之下,只见是一名男子,满身血迹,遍体鳞伤,披散头发,剑痕累累,身上血肉模糊,也辨不清相貌如何。李萧然惊道:“这是何人?为何伤的如此之重却又在泰山脚下行走?”想罢,李萧然一探鼻息,大惊失色,原来那人已经气绝身亡,命赴黄泉。李萧然见状,吃惊之余也苦笑一番,笑道:“好一个向西行进五里,自会有救我之人出现。我若是听那老道之言,继续向西行走,定能碰上此人,到时,就不是有救我之人出现了。我看,应该我救他才对。”
第十部分
看着地上的死尸,李萧然冲他叹道:“虽不知你姓甚名谁,总之,明日一早伤痛发作起来,生不如死之际,我还不如你死的痛快。”想罢,李萧然又思道:“总之我活不过明日,这人不管是谁,毕竟先我一步脱离苦海,我总不能置他的尸身于野外,任凭鸟兽蚕食。”于是,李萧然低身从地上将他抱起,走进树林深处。身旁没有任何工具,只好用手在地上挖了个不大的土坑,刚好能将尸体放入。半晌挖毕,李萧然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大坑,自嘲道:“我将那人置于此坑之中,可是万一我断了气,又会有谁来如此安葬我?”思罢,李萧然将那死尸拖入深坑之内,掩埋其中,似是完成了甚么使命一般,坐在地上,双目一闭,连日劳累过度,不知不觉,便昏睡过去。
睡梦之中,李萧然仿佛赤身走至冰天雪地,冷风呼啸,寒风侵肌。霎时,又似赤身陷于火海,炙热非常,赤舌烧身,烧似是遭受炮烙之刑。这一惊之下,忽从梦中醒来。双目一睁,才知已是晨光熹微。李萧然摧花弑血掌的掌力发作,一时难受之至,面容极其狰狞可怖,在地上连续翻滚数下,可惜对缓解痛楚丝毫无用。李萧然翻滚之时,右手在地上抓起一块石头,狠命向自己头上砸去,想将自己砸昏或是砸死,也不想自己生不如死。砸了十几下,直砸的头破血流,此刻非但掌力痛楚未减,反倒将自己弄的头昏眼花,更加难受。李萧然如今才知,摧花弑血掌的掌力发作起来,时间越久,痛楚越深,如同抽筋扒皮,饮血食肉般无异。
李萧然痛道:“若知有此这番痛楚,还不如早死的好。若再过上片刻,我非被痛死不可。”李萧然又在地上连滚数下,突然,深感自己后背似是压到了甚么物事。李萧然初时全无在意,只当是一块石头,但又一想压到的那物方方正正,不像石头。便强忍疼痛,向身后随意一摸。这一摸之下,李萧然大感怪异,那物确实不是坚硬之石,顿时疑惑心大起,忙抽回手拿到眼前一看。“这是何物?”李萧然疑问道。
只见手里握着的是一个不大的玉质小盒,长宽均约一尺,厚约一寸。那小盒美玉无瑕,流彩溢目,雕龙画凤,桂馥兰香。李萧然握在手中,只觉温柔滑润,似是捏着美女玉手一般惬快。可是,玉盒虽美,上面却有几滴血痕。李萧然心想:“哪里来的玉盒?是何人所丢弃?这上面又是谁人的血迹?”一连串的疑问无处解答。李萧然疼痛之余,突然想到:“莫非这玉盒是昨夜那人身上遗落的?”李萧然回忆起,昨夜将尸体拖拽入坑时,感觉从那尸体身上掉落了甚么东西,只是当时全无在意,现在想来,玉盒定是昨夜尸体所遗落之物。李萧然想罢,深觉这玉盒既然是那人的遗物,就不方便查看,甚至归为己有。但是想到这里,李萧然就觉摧花弑血掌的掌力如翻江倒海般奔涌而来,顿时痛楚之外,又加胸口气闷不畅,后背如同扛着一座大山,压的透不过气来。李萧然自知命不久矣,痛苦不堪,在地上翻滚数下,之后以手指天,眼中噙泪,气绝悲呼:“人世间纷繁复杂,变幻无常,早知如此,又何必投为人胎,落入这凡尘之中忍受折磨?”说完,热血长喷,伏地不起,七窍流血,奄奄一息。
欲知生死如何,且待我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