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屠乐帮众人正在找寻灵风之际,崔韶杨急问吹笛人道:“请问高人,可知我师妹颜小昔的下落?”吹笛人道:“你所说的那位颜姑娘,我倒是见过,不过她……她现在的下落,我也不很确切。”说话时顿了顿,仿佛是另有隐情。颜亭山一听他见过小女,激动异常,兴奋地问道:“这位公子,既然见过我家小女,还望告知始末缘由,以解在下担惊之虑,牵挂之忧。”吹笛人见他言辞恳切且流露出悲怀之情,不免为之心动,叹道:“你女儿是被江湖人称雁荡二老的史孤信和傅今朝带走的。说来惭愧,傅今朝武功诡异阴险狡诈,最终竟和他打成平手。”
听完这席话,无法形容颜亭山此时的神情,真是百感交集。众人闻听雁荡二老,有的面现惊恐之色,有的则恶狠狠“呸”了一口。颜亭山疑问道:“此话当真?”吹笛人点点头。吹笛人语重心长道:“算起来我已近三十年未走动江湖,对于江湖仇杀功名利禄,犹如过眼云烟,早已看的很淡。三十年前,我自认能跟我战成平手的,寥寥无几。而如今,居然连傅今朝都能跟我战成平手。正所谓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言语中大有感慨人生之意。”
颜亭山道:“依阁下的内力,在武林中想自立门户,简直易如反掌。恕在下浅见拙识,正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为何在当今武林中没有留下阁下的名号,因为尚无一人是用轻巧的笛子作为护身的兵器,敢问阁下怎么称呼?”吹笛人道:“一晃近三十年,弹指一挥间,至于江湖的名号我也已经逐渐淡忘,你也不要再问。”他又转对屠乐帮道:“原来那位“仁兄”叫灵风,他随你们前来东华山扰事,此时却隐匿无形逃之夭夭,行动果然是灵如风啊!呵呵,在下很是佩服。”
崔诚谖道:“眼下救出昔儿要紧,不知昔儿现在何处。”吹笛人长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那傅今朝不知从哪里学到的武功,内力诡异,至阴至柔。以我多年经验来看,他的真气,定是集众人杂糅而成。一般而言,习武之人真气不纯,乃是练武大忌,长久下去必会百弊丛生。可那傅今朝的真气却截然相反,他的至阴至柔的真气,大有化为至刚至猛以至刚柔幻化阴阳相合的境界,着实令我吃惊不小。不敢久战,索性退了下来。”
他说完,众人都是一惊,均暗想:“世间真有这种奇异的神功?”崔诚谖道:“那雁荡二老现在何处?我等就算死也要把她救出来。”吹笛人道:“颜姑娘质朴纯妍,到头来却做个薄命佳人,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怎么……已经怎么了?”崔韶杨问道。此刻他显得比颜亭山还要焦急万分。
吹笛人道:“昨夜那颜姑娘正要就寝,听的门外有异响,便出门查看,不料刚出门便被一个黑影点了睡穴。待她醒来时,已被带到了东华山一个高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木桩上。她不断挣扎,哭着求那人放了她,可那人充耳不闻。那人不但不听她求饶,还在木桩下生火要烧死她。我在暗处观察,只见他似是刚从坟地里爬出来。衣衫破烂,身体溃烂。面容苍白,千疮百孔,发髻蓬乱,周身上下爬满蛆虫。丑陋无比,令人作呕。当时并没有认出他来。
第二部分
“我奇怪的是,那人从头至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颜姑娘这时哭着道:‘你是哑巴吗?为甚么不说话?我跟你无冤无仇,快放了我!”不料那人狠狠打了她两个巴掌,脸庞顿时肿了起来,颜姑娘哭的更厉害了。这时那人开口说话了,声似破锣,直搅人耳鼓,他道:‘天下的女子,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就是要让天下的女子伤心欲绝,但是未必会杀死她们,我要她们生不如死。等我烧焦了你的双腿,就放你回去。’说话时面无表情,像是对这种残忍的手段习以为常司空见惯。颜姑娘被吓得面无人色,失声哭道:‘你为甚么要这样对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快放了我。’这时他咬牙切齿道:‘我要你生不如死,我更要你的情郎生不如死,我要拆散天下间所有有情之人,我要他们痛不欲生。这几日,我一直在跟踪你和你的情郎,看着你们游湖嬉闹,自在快活。而我最看不惯别人比我幸福,别人比我快乐。我要拆散你们,我要烧死你!’“说着,他发疯似的抱起一堆枯树枝,乱放在颜姑娘脚下,眼看火苗骤然升高,快烧到颜姑娘的双脚。颜姑娘自然是胆战心惊,仍然垂死挣扎,拼命呼道:‘天下间的女子有好有坏,岂能一概而论?而我是个本分的姑娘,你将我活生生的烧死,就不怕天打雷劈吗?’那人狂笑不止,但笑声中似乎带着哭腔,此时面容更加狰狞可怖,只听他道:‘天打雷劈?哼!就让老天爷劈死我好了,我早就不想活了!只要我存活一日,就要多杀死一个女子。不管她是好是坏,不管她是老是少,不管她会不会武功,我都会杀死她。将她开膛破肚,碎尸万段,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我听到这里,深知此人定是受到过强烈的刺激,以至言语行为极端失控,对付这种人,你越是挣扎反抗,越能激发他失控的无耻行径。我在暗中窥视,见颜姑娘面容突显可怜他的神情,语气骤缓,道:‘世间的女子并非都是水性杨花负心忘情之辈,她抛弃你,舍你而去,自然不对。而你在她离开后,应该自我珍重,更不能将你的怨气发泄到别的女子身上,这样是不对的。’那人猛地抬头瞪着她,怒道:‘你又怎么知道我的过去?你又如何知道她舍我而去?说,说……你,你是不是她派来的?不说我拧断你的脖子。’颜姑娘定了定神,语气极为缓和,柔声道:‘我不是谁派来的,更不认识那个舍你而去的人,不过我渐渐懂得你的过去。不管是何缘由,她离开你固然不对。纵然她有千错万错,你更不能泄愤胡乱杀生,将人的性命看的一钱不值,那就太偏激了。’“那人似笑非笑道:‘我偏激?我偏激?我就偏激你能拿我如何?你不用装作可怜我的样子,想让我放了你,告诉你休想。落在我手上的女子,被我折磨致死的足有上千,你只是其中之一。你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这种话我听多了。’颜姑娘柔声道:‘今夜落在你手中,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不过,临死前我有两个请求。’
第三部分
“‘甚么请求?’‘第一个请求,请让我听完你的故事,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最起码,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样我死不瞑目。’那人瞪大双眼道:‘临死居然还有这样的请求,你确实与我之前杀死的女子不同。那些被我残害的女子,在我动手之前,无不垂泪央求让我放了她。但我偏偏就不放,而且,手段会更加残忍,让她们做人不得做鬼不成。最后,她们受不了我的摧残,被我放回去的不久也自杀身亡。’“颜姑娘道:‘真是造孽,你杀了那么多女子,定是她对你也做出了大逆不道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让你变得如此凶残,所以你才会如此不平。而且,还将自己的身体糟践的不成样子。’那人仰天长笑,笑中噙泪,道:‘没想到,知我者唯有小姑娘也!你说的不错,我杀女子无数,自甘堕落。极度沮丧之际,苦练禁功摧花弑血掌。随着功力的深入,肉身逐渐腐蚀溃烂,心智也渐渐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吹笛人说到这里,众人心中诧异道:“摧花弑血掌?”
武林中有盖世神功,便有禁功。所谓禁功,言下之意就是禁止修练的阴毒武功,然而当今武林就有三大禁功,摧花弑血掌只是其一。众人暗想琐事暂且不提,单说吹笛人。
吹笛人继续说道:“摧花弑血掌,这门功夫在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但大多是耳闻并未亲眼所见其真实的威力。只听那人还说:‘我就是人称雁荡二老的史孤信,虽深知修练摧花弑血掌对身心有百害而无一益,但仍忍不住每日刻苦修练。倒不是这门功夫吸人眼球,而是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万念俱灰生无可恋。我成家较晚,四十岁那年方才成家立室,妻子名叫秋月娘,年仅十八岁。婚后半年,不料夫人秋月娘,暗中背着我,却跟我最喜爱的徒弟童百川私奔。之后,我一追二十年,终于在一座荒山脚下的小木屋中,抓住了这对奸夫*妇。
“‘我问她为何背叛我,临死前她对我说了一番话,至今记忆犹新。她说,自从嫁给我,悔不当初。古有才子配佳人,今瞧我,虽生的是月貌如花,怎堪霸王风月自伤自怜。幸有爱徒童百川知我境遇,解我苦闷,默默关慰,渐生爱意。我二人虽知此乃大逆不道之情,但无奈之下,唯有远走高飞,缠绵这段露水恋情。
“‘我盛怒之下,羞愤之极,二话不说将童百川一掌打死。可是当我正要向月娘出手时,她竟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向我赎罪。正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我终究狠不下心去杀她,还是眼睁睁的让她走了,之后我一把火烧了小木屋。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等回到雁荡山,我咬咬牙一狠心将我的十八个爱徒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又将我的亲生独女活活掐死。之后,我又违背良心,暗地修练禁功摧花弑血掌。十年苦修,时至今日,已略有小成。’”
言至于此,在场众人无不毛骨悚然,心想:“摧花弑血掌略有小成已是身体溃烂百孔千疮,若论大成,岂不是会变成肠穿肚烂的骷髅妖怪?”想到一副森森的白骨,贴着流出尸水的溃烂皮囊。让人冷不丁打个寒战,心道难怪为禁功。这种邪恶武功,躲之不及,谈何修练?若非是性情极端狂暴之人,遇上令自己极度羞愤之事,此人也不敢去练。
第四部分
吹笛人继续道:“当时我隐蔽在巨石后,听他叙述完经历,心想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偏激极端之人。鉴于不了解摧花弑血掌的威力,所以没有贸然相救。颜姑娘听完史孤信的话,说道:‘听完你的故事,我很理解你。原来你是雁荡山的传人。好了,现在你可以杀死我了。不过,死前你必须答应我第二个请求。’“‘又是甚么请求?’‘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为了自己的私怨,残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人,看你修练禁功,我相信你的内心同样在奋力挣扎,不要再去杀人。只要你肯点头答应对天发誓,我是最后一个被你残害致死的女子,不管你怎样折磨我,我都丝毫不会反抗,死而无憾!’我听完颜姑娘所说的话,顿时吃了一惊,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能做出这样大义凛然的决定,弥足珍贵。当时我就想,单凭这句话,如果史孤信真敢动手烧死她,不管摧花弑血掌有何神力,我一定拼力相救。但这时我见史孤信面容猛烈抽搐几下,站立不稳双膝跪地,双手紧抱着头,而后“哇”的一声竟然嚎啕恸哭起来,泣不成声,哭声震耳,大出我意料之外。见状,我看事有转机,逐渐放松警惕。
“他哭了半晌,就在我觉得颜姑娘生存有望时,猛地从树林中窜出来一个人,身形之快我都暗暗佩服。这人迅速扯断捆绑颜姑娘的绳索,将她抱在怀中。满脸*笑,声音尖利,道:‘师兄啊!你好不仗义,擒来的小妹妹生的如此闭月羞花,也不跟师弟说一声。你要杀她我不拦你,但要先借我一宿,明早再还你,那时你怎么折磨她我都不会管。哈哈……’几声怪笑后,身形已在数丈之外,眨眼不见踪影。这不是别人,正是傅今朝。他年近半百,却仍称颜姑娘为小妹妹,这辈分不知道是从哪里论的。”
崔韶杨几乎与颜亭山同时大喊出来:“后来呢?”
吹笛人道:“事发突然,来不及出手阻止。倒是史孤信,见颜姑娘被傅今朝掳去,发疯一样往前追赶,而我在暗处紧紧相随,以防颜姑娘节外生枝有所不测。那人轻功高绝,抱着颜姑娘飞驰,仍然异常迅速。一口气追了有十几里地,仍是不见衰减。蓦地,傅今朝抱着她飞到龙湖的一座亭子下,转回身笑了笑,纵身跳入湖中。原来湖中有一艘小船,等史孤信追到亭子下时,小船荡远,已近湖心。史孤信想也没想,施展水上行走的绝世轻功,朝小船飞去。而我为不露行迹,钻入水中,贴近小船底部,见机行事。
“只听船上的史孤信怒道:‘师弟,听我一言,你速将她放了,不然的话,休怪为兄翻脸无情。’傅今朝冷笑道:‘师兄,以往你在杀死女子之前,我跟你借一个共度良宵,你也答应了。为何今夜却追来至此,坏我大好兴致,你回去吧,明早我就还你。’史孤信道:‘师弟,这次不行,你不能伤害她,你若碰她一根手指头,我决不饶你。’我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越吵越凶。剑拔弩张之际,只见远处又有条小船急速驶来,船上有个黑影,两船相距数丈之时,那黑影飞起来脚尖轻点水上荷叶跳进这艘船中。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柳不恭。我心道:‘他此时前来,不知事态会怎样进展。”
说到这里,屠乐帮众人更加仔细倾听,以探知事情来龙去脉。
第五部分
吹笛人道:“傅今朝眼见又来一人骚扰他的雅兴,火气有所上升。将颜姑娘扔在船中,点她周身大穴,令她动弹不得。又缓缓走出船中,这时我借月光从后面看去,见傅今朝身着青衣,身材瘦小,毛发稀疏,背弯如弓,是个罗锅。听他冷冷地笑道:‘师兄,这个臭小子,是你甚么时候新收的徒弟,怎么我之前未曾见过?怎么,想一起对付我?我真的很怕!’说到这,还故意做出恐惧的神情。史孤信道:‘我的徒弟早就被我全部杀光,哪来的新徒弟?师弟你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此时,柳不恭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抓来这位姑娘?’傅今朝一笑,笑里藏刀,道:‘怎么这位年少的公子也有如此兴致,前来捧我的场?不过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待我完事之后,任凭公子再行房事,你意下如何?’柳不恭疾言厉色道:‘我呸,老不羞的东西,我生平最讨厌窃玉偷香寻花觅柳之人。今夜既然让我碰见,岂有袖手不管之理!再说这位姑娘曾对我有恩,眼下姑娘有难,我更不应撒手不管。你个驼背老最好马上放了她,不然的话,叫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傅今朝仰天长笑道:‘正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想当年老夫也未必有你如此的英雄气概。骂得好,骂得好极了,不过,还请问你,你确信你的功夫能救得了这位姑娘吗?’柳不恭道:‘习武之人,最忌用精过度,否则肾器亏损,浑身乏痛,酸软无力,体弱身虚,以至真气不足功力大减。看你这副模样,想必早就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傅今朝道:‘臭小子年纪不大懂得倒是不少啊?你是何门派,跑到这里来大放厥词?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胜我,不过我从不打无名无姓之人。’“柳不恭道:‘本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柳叫柳不恭,乃是屠乐帮座下弟子。今天这桩闲事我还就管定了。你又是何人?敢在此做这种禽兽不如的勾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姓猪,你叫猪狗不如!’傅今朝微露怒色,呲了呲牙,而后笑道:‘你好大的胆子,敢骂老子。屠乐帮?我倒还惹得起。还有,站在你面前的,乃是大名鼎鼎的雁荡二老。你小小年纪就目无尊长,实在是大逆不道。’柳不恭故作惊讶道:‘雁荡二老?没听说过啊!我看二位,不像是甚么狗屁雁荡二老,倒不如叫*荡二老更为合适,这雁荡山的清誉全让你们两个给丢尽了。’此语一出,站在一旁的史孤信不爱听了,骂道:‘臭小子,你作死吗?竟敢出言侮辱我们雁荡二老,等会叫你长跪地上磕头求饶。’柳不恭道:‘我也很想知道雁荡二老的厉害。’说到雁字,还故意拖很长的音。恰巧雁字同*字谐音,拖长了来读,确实能把雁字读成*字。
“直把史孤信、傅今朝气的咬牙切齿,看表情是想把他生吞活剥了。当时我暗想,这雁荡山虽赫赫有名,但其一派的武功在武林之中丝毫不占上风,想必也没甚么厉害之处。只是这摧花弑血掌,还要小心谨慎。不过柳不恭不知史孤信修练摧花弑血掌,所以,也是暗自为他担心。我正想着,只听史孤信道:‘师弟,等解决完这个臭小子,再来找你算账。’这时,小船上传来“砰砰砰”几下声响,似乎是有人交上了手。细细再看,原来是史孤信同柳不恭斗了起来。二人相斗,拳脚迅厉,斗了没几个回合,忽然发觉傅今朝和颜小昔同时不见了,我暗叫声不妙,中计了。”
第六部分
直把崔韶杨同颜亭山听的冷汗直流,一会儿捏紧拳头,一会儿眉头紧锁,此时听吹笛人说中计了,像是从万丈高崖上纵身跳下,生还无望。吓得惊呼出来,担忧之情可想而知。倒是崔诚谖闭目细听,表面看不动声色,实际上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吹笛人叹道:“想不到傅今朝如此狡猾,趁此机会逃的无影无踪。这时史孤信和柳不恭也发现有异,大惊之下,无心继续打斗。史孤信口中更是骂骂咧咧,污言秽语说了一大堆,飞身上岸四下寻找。柳不恭轻功欠佳,荡舟来至岸边一跃上岸。二人找了多时,原想时间不久应该跑不远,但这傅今朝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人影。”
“那后来呢?”崔韶杨急问道。
吹笛人道:“后来,这中间的曲折我也不清楚。可是当他二人找到颜小昔时,是在十几里地之外极为偏僻的荒草野坡之地,那有一间久已无人居住的破屋。史孤信自道自从修练禁功,能嗅到几里地之外人身上所发出的独有气味,而颜小昔身上香气扑鼻,所以才能很快找到。而我始终都在暗处隐匿,偷偷跟踪,实在不想在人前露面。当他们踹开柴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令人发指触目惊心的一幕。
“房中光线暗淡,蛛网密布。枯枝烂叶,积尘寸许。闻之浊气甚浓,污败不堪。而此时,忽见墙角有一女子,她仰面朝天躺在冰冷的地上纹丝不动,似是死人。而这女子近似……近似无衣遮羞蔽体,黑纱遮目,粉面无光,发髻凌乱,花容失色,满面泪痕,不堪入目……柳不恭猛地将头转过去,不忍再看。史孤信则全身剧烈抽搐数下,呆了片刻,疯了似的又哭又笑地狂奔出门,不见踪影。当时我第一眼看去,竟然没认出来。再看去,我至今仍不愿相信那居然就是颜姑娘!”
三人刚开始瞪大双眼毫无表情,少顷,颜亭山失声痛哭,崔诚谖老泪横流,崔韶杨听吹笛人说完,眼前一黑顿时昏死过去,又猛地被人摇醒,醒过来也是满眼泪花,花开不衰。吹笛人道:“三位伤心欲绝,痛断肝肠,在下感同身受。所以我急忙从暗处跳出,飞驰向前,靠近姑娘身体时,解下斗篷裹紧她的身子。柳不恭一看是我,破口大骂,始终怪我杀了他大哥全家。想必你们东华派也已经知道朝廷重犯被杀死于山上。”说着还用目光示意了崔诚谖三人。
“这时我细问他是如何跟朝廷贪官杨慎矜结识,柳不恭言道:‘当日他奉家父之命,打探前任帮主古千秋的下落,路经长安,便在一个酒楼中独自饮酒,醉酒之余,忽听外面人声鼎沸,哭嚷喧嚣。他从楼上伸头观望,见一群泼皮无赖正在欺辱一对小夫妻。为首的一个矮胖子正是安禄山的手下爪牙,名叫安庆召。这个安庆召原本不姓安,本姓皮,小名皮三。相传在他五岁那年,他的生母被安禄山霸占侮辱,不料长大后,这小子竟然认贼作父,舍了皮姓直接随了安姓。享受荣华富贵,而且行为不端,为所欲为,欺行霸市,调戏良家妇女。周围百姓是敢怒不敢言。安庆召一声令下,手下一群人如狼似虎,冲上去就要撕扯那个女人的衣衫。
第七部分
“柳不恭说甚么也看不下去了,跃身从酒楼上跳下。上去先给安庆召五个大嘴巴,打得他口眼歪斜,找不着北了。而后一脚踢在他那草包肚上,霎时飞出去一丈多远。旁边的一群手下眼见主子被打,禁不住火冒三丈,上前帮忙,都被柳不恭三下五除二揍得爬不起来。官兵闻讯既至,官威正要发作。忽见是安庆召,立马变得笑脸相迎,二话不问便要捉拿柳不恭。柳不恭酒劲大发,前击后劈,把群官兵打的是落花流水。最后官兵越来越多,渐渐招架不住。一不留神被生擒活捉。”
屠乐帮众人并非所有人知道这件事,不知道的听的十分仔细,知道的则边听边默默点头,心想所言不虚。
“被活捉之后,很不幸的是,落在了酷吏吉温的手里。吉温向来心毒手黑,平日闲来无事,专门研究折磨犯人的器具,花样百出。柳不恭抱着必死的决心,咬紧牙关铁骨铮铮,没有道出自己是屠乐帮的人,生怕带来灭帮祸害。被折磨数日后,屠乐帮终于打听到了被关押的详细地点,就派了大批高手趁夜色前去搭救。经过一番苦斗,柳不恭被解救出来,不过死伤大半。追兵转眼既至。就在这间不容发之时,柳不恭几人迎面碰上一抬大轿,轿中端坐的正是杨慎矜。
“当夜杨慎矜刚好从李林甫的府中拜访而出,赶往回府的路上。杨慎矜一看便知,又是吉温在抓人。按理说,杨慎矜身份特殊,不敢插手此事。但是吉温是安禄山的人,杨慎矜是李林甫的人。然而李林甫与安禄山面和心不合。李林甫恨不得找借口打倒安禄山,安禄山亦然。但是狗皇帝李隆基极度宠信胡人贼子安禄山,所以李林甫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正是狗仗人势,狼狈为奸,吉温更加为所欲为。我听柳不恭说着,现在回想,或许是出于一时愤懑,杨慎矜便插手相救,让柳不恭躲在他的轿中。吉温见是杨慎矜,知道他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更是李林甫的亲信。就算明知柳不恭藏在轿子里,也不敢轻易得罪李林甫。柳不恭这才侥幸活了下来。相救之后,柳不恭知恩图报感激涕零,口口声声称杨慎矜为大哥。并道出自己是屠乐帮的少帮主。起初,杨慎矜并不知道屠乐帮。柳不恭说屠乐帮字意表面上是屠戮为乐,但实质上是屠戮胡人安禄山,乐我大唐百姓之意。这恰恰与杨慎矜不谋而合。”
崔诚谖三人闻听,寻思:“莫非这屠乐帮不是江湖传言的那样,见人就杀,见房就烧的恶徒歹人?而是保卫大唐江山的一群英雄好汉?”吹笛人道:“柳不恭一边说着,我一边取下蒙在颜姑娘眼上的黑纱。此时颜姑娘身体极为虚弱,若不及时运功调息,性命危在旦夕。于是我让她盘腿坐好,便于之后运功疗伤。此时她手脚冰凉,身体不乏淤青发紫之处。我赶忙取出灵丹妙药让她服下。暗暗恨道,下手者心肠居然如此歹毒,比杀了她更加的凶残。这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如何面对今后的日子。我若是见到傅今朝,绝对不会饶他。
“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耳听小屋周围似有脚步声,此人步伐矫健而且行走很急。只听那人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老子今夜倒了甚么霉,真气死我了,别让我逮到他。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听声音好熟,似是在哪里听到过。猛然间回想起来,说话的这个人好像是傅今朝。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轻轻让颜姑娘躺在事先铺好的草席上,破门而出,来到傅今朝身前,嗔道:‘久闻江湖中雁荡二老之一傅今朝的英名,不想你竟做出如此下三滥的勾当。’
第八部分
“傅今朝显然被吓了一跳,稍定心神,不断上下打量着我,问道:‘你是何人,我认识你吗?带着人皮面具,莫非无胆以真面目示人?’我道:‘我跟你素不相识,不过,今夜我要定了你的首级,以报颜姑娘受辱之仇!’傅今朝道:‘颜姑娘?哪个颜姑娘?我傅今朝奸人无数不假,不知这位颜姑娘是何许人也?’我一听这话,更加愤怒。”
原来这傅今朝作奸犯科之时,根本不问对方何门何派,姓甚名谁。但有一前提,只要对方懂些武艺,一旦遇到他,皆会遭受*之辱。
“柳不恭这时从里面狂奔了出来,怒视傅今朝。傅今朝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你这个臭小子,没想到兵贵神速,这么快同伙就赶了过来。这么说,刚才我怀抱的那个小妹妹就是你们口中的颜姑娘了?’柳不恭骂道:‘呸!你个老不死的,从今夜起,我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受死吧!’说着出拳要打,被我一把拦住。”
众人闻听不解,均想此等罪大恶极之人万人诛之,却为何要一把拦住,还让他多活一回?
吹笛人眼神一扫众人,猜到他们心想何事。补充道:“诸位有所不知,我还有重要的话问傅今朝。当时我问道:‘雁荡二老,在我隐退江湖之前,口碑尚佳,人尽皆知。却难料今时不同往日,一个形同野鬼,棒打鸳鸯。一个心如色魔,*人为乐。你们两个,却也是臭味相投,贻笑大方。’傅今朝回笑,道:‘贻笑大方?何为大方之家?老朽便是大方之家!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雁荡二老,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早已将声誉置之度外。但是,强于武林之中的假道之士,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正派内心险恶的江湖豪侠,阿谀奉承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宦世家。’“我略微一惊,顿觉此一说倒也新奇。道:‘这样说来,武林中的雁荡二老还是善人不成?’傅今朝道:‘何为善人?又何为恶人?又是谁来区分这善人同恶人?莫非这区分之人就一定是善人吗?如今朝廷上下,善人个个短命,恶人个个长寿。那李林甫霸据相位已久,朝政不安。杨国忠小人得志,官位直攀。安禄山野心勃勃,势力直捣长安。再瞧先前身死的韦坚、皇甫惟明等人,皆为当朝忠臣,却落个悲惨收场。再问阁下,带着人皮面具,那你是善人还是恶人呢?就怕你自己都不清楚呢?’我道:‘我确实无法回答,你也不用拐弯抹角想问我是谁。原以为雁荡二老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方才听你一席话,却又有一丝道理。不错,我口口声声骂你们是恶人,却难以确认自己是否是善人,真是可笑之极。不过眼下,我还有一个疑问要请教你。’“‘但说无妨。’“‘杨慎矜全家上下,是不是你们雁荡二老杀的?’
第九部分
“‘阁下何出此言,莫非这天下的坏事都是雁荡二老做的不成?’“柳不恭在后听到,急上前问我,道:‘方才听你言下之意,莫非我大哥一家老小,不是死于你手?而是另有人所为?’”
崔诚谖三人连同屠乐帮所有在场的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心中均如浩海火山,喷发大震,海潮汹涌,余波不平。心道:“怎么回事?杨慎矜一家不是这个吹笛人杀的?那会是谁杀的?真是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我又冲傅今朝道:‘那我问你,倘若你不是做贼心虚,刚才却为何行色匆匆?傅今朝道:‘我做贼心虚?呵呵,就算是吧,那你要如何?’我咬牙切齿道:‘我会杀了你,替颜姑娘报此大仇。’不想柳不恭道:‘前辈不如将此事交给我,对付他我是绰绰有余。’我正想阻拦,他身影已然冲到前面。傅今朝面对他,毫无惧色,倒是满脸赔笑,道:‘好小子,来得正好,我早就想收拾你了,来来来。’柳不恭心怀怒气,一想到颜姑娘声誉有损前程尽毁,顿时出拳如电,出腿如风,斗意盎然,愈战愈勇。”
先前,柳不恭一直在东华山安葬杨慎矜的家眷还有自己死去的屠乐帮手下弟兄。当夜正跪在地上黯然神伤,忽听不远处有人飞奔追逐之声。抬头一看,见有一个身影向自己而来,怀抱一白色物事。速度之快,令人乍舌。柳不恭急忙藏身树丛,那个身影随后而过。只听那白色物事叫道:‘快放开我,快把我放下……’柳不恭闻听,暗想这声音好熟,似是在何处听过。而后一拍脑袋,忽想到:“这分明是颜姑娘的声音,怎么那个抱着她的身影是谁?肯定不是好人,追。”
刚想到这里,瞬间又有一个黑影疾驰而过,此人便是史孤信。于是,柳不恭不容分说,在暗处抄小路跟踪前行。临行时,竟然忘记将佩剑戴在身上,这就是柳不恭为何赤手空拳对付傅今朝的原因。
“傅今朝左躲右闪,行动迟缓,大有稍不留神就会被一腿踢死的倾向。我观察他,武功平平,招式肤浅,而且内力微弱,似风中之烛。我正犯疑虑,心中恍然大悟,这傅今朝素日与女子行房过频,导致肾脏亏损,所修内力急转直下,不注重真气的周天循环滋养,以致在行房后真气外泄过甚。真乃天意,让他死于一个小字辈的手上。
“突然,柳不恭跳将起来,使劲全身力气用左膝盖顶他头部太阳穴,傅今朝躲闪不及,只听一声鸣响。而后再看,柳不恭站在那里,浑然未动。傅今朝却是跪在地上,单掌撑地,嘴角流出丝丝鲜血。柳不恭一声长笑,侮辱道:‘没想到雁荡二老的傅今朝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不愧叫傅今朝,不仅辜负了往日内功的修练,更加祸害了今朝的武功境界。你这一举两得一箭双雕的做法,卓识令我是大开眼界。’傅今朝也是呵呵一声长笑,他这笑,犹如半夜里夜猫子叫。只听他道:‘你个臭小子年纪轻轻,腿力确实了得,老夫佩服。不过,呵呵呵。’说着又是几声怪笑,我听他笑中有异,略感不对。
“再看柳不恭,忽然听他身上“咔吧咔吧”几声清脆之声,而后全身剧烈颤抖,站立不稳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左膝,大叫疼痛。我大骇之下,冲上前扶住他的身躯。不出我所料,那几声清脆之声就是膝盖骨头崩裂之声。这傅今朝招式不堪入目,竟在近似杂耍打闹之间,在我眼皮底下将柳不恭致残,而我毫无察觉,恐怖诡异之极。我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只见左膝盖有一处食指印大小的暗黑色印记。深至骨髓,断腿难医。
第十部分
“傅今朝见状仰天长笑,道:‘臭小子,终究毛嫩不敌我。跟你打,只需老夫的一根食指就能将你致残。你现在形同废人,还对雁荡二老的武功有所质疑吗?’柳不恭紧闭双目,咬紧牙关,强忍巨大疼痛,一字也说不出,任凭他的羞辱。我忙点了他左腿膝眼穴、血海穴、梁丘穴,暂止强烈痛感,又给他服下灵丹妙药。转回身道:‘你确实有些手段,在内力微弱的情况下,仅凭一根食指,以极快的手法,就能将别人膝盖骨骼震断,实属不易,当真是个高手。在下还没佩服过谁,不过现在,我倒是有点佩服你了。’“‘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对付些没甚么见识的小孩尚可,但碰上阁下这种高手,恐怕还要多费些周折。’柳不恭听他出言侮辱自己,顿觉一股热气上升,一口鲜血喷出去老远,满面苍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原来傅今朝那一指不仅震断他的膝盖骨,还让他受了严重的内伤。
“‘那么现在,之前怀疑的一件事情,我现在就可以下定论了。’‘说来听听。’我道:‘杨慎矜一家的确是你们雁荡二老下的毒手。当日我将柳不恭打昏,然后把他安置在东华山的一个山洞里。于是我原路返回,想结束杨慎矜这个奸臣家眷的性命,让他断子绝孙。让我没想到的是,等我回到原处,发现杨慎矜的家眷全部都被杀死了,被人割下头颅。我想事情大有蹊跷,这附近一定还有高手埋伏。于是决定隐匿在东华山,藏在背后暗暗观察。没料到,此时被我发现,这一切似乎都是雁荡二老干的。’“傅今朝道:‘是吗?雁荡二老杀人无数,也不在乎被人多架上几条杀人的罪名。再说那奸臣杨慎矜的家眷,死不足惜。就算是碰到,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这等铲除奸邪的好事放在雁荡二老的头上,求之不得。你到底是谁?难不成你是臭小子的帮凶,是屠乐帮的人?’“我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早已退出江湖。不过你习武目的不良,且阴险狡猾。若是留你在世上,四处流窜作奸犯科,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惨遭迫害。你无兵器只好赤膊相斗,我也不同你讲甚么江湖规矩。我先取你首级,然后再去找史孤信,将你们两个都杀了。清除败类,净化武林。’崔诚谖等三人始终泪流不止,均替颜小昔感到可惜可怜。一个俊美姑娘竟惨遭一个老头的羞辱,此时默默听吹笛人说着,恨不得傅今朝就在眼前,将他扒皮抽筋,撕肉饮血。徐耀通等屠乐帮帮众,也是恨得牙痒痒。虽不知是否实情,但心觉吹笛人所言不差,一个个擦拳磨掌,想报少帮主被伤大仇。吹笛人说到这,忽然又顿了顿,道:“诸位有所不知,昨晚发生之事绝没有那么简单,有些事现在仍不敢下定论,我话还没有说完。”
欲知后事发展如何,且待我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