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话龙战于野（贰）
冰雪封海，部分船只需要中途停泊导致军情延慢。烟炎张天，远东和极南都隐约冒出鼓衰力尽的尘雾，战事似乎已开始，盟军连磨盾之暇也欠奉。目下只是看谁才能吃到最大那块肉。
当然，慢行军固然不好，但绝非毫无好处，至少暂时可成隔山观虎斗的局面。战争和杀人一样，就是比统帅耐力修涵的游戏，你越处置若然，对方就越急，对方越急，就越容易出岔子。那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
叶镰一直都很有涵养，否则他也不会一直以太上皇的身份让两个儿子争得你死我活也丝毫不动情。左右两边人形树人肃立，叶镰提着一小瓶陈年竹叶青站在一颗孤独的梅树前。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严冬果然只属于梅花，坚贞，勇毅，忠实，高雅！那种在白雪下冷然盛放的深红花瓣非但不会像其他花那样俗气。可谓“百花争艳也争娇，不经风雨自会凋。”只有铁骨天生的梅才有资格拥有桀骜不逊，桀骜不逊的高傲。
在严冬中看到红梅，你会发现，有时候艳红有时候也可以与极寒合为一体，难怪别人说它是霜美人，冰枝嫩绿，花色美秀，看着梅花，竟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冰雪聪明的雪美人，璇•莎碧娜拉丁。
一道黑影从独梅前方的怪石缝中疾掠而来，左右齐声叱喝，叶镰却道：“别吵，你们退下！”
那人头戴黑面罩，速度惊人，人影一闪，见众人还不退走，竟用杀气汹汹的目光扫视着他们。待叶镰再喝，左右才晓得躬身后腿。
那黑影也不说话，转身往怪石嶙峋处飞闪。叶镰则缓步前行，转了几个拐弯，叶镰随手施起丹咒术，把四周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石室。
黑影此时已脱下面罩，跪在他面前，叩头道：“拜见父亲。”
赫然是失踪多时的白星皎。
叶镰现出平和的笑容，道：“星皎，现在情况如何？”
白星皎起立说话道：“形势不妙，盟军真正联成一气，外面还布置了一个覆盖天地的黑球。让人摸不透内里状况。外围行动的军马井然有条，叶四那叛徒用干扰信号使我们弄不清亚拉腊山的状况。”
叶镰脸色一沉道：“毕文是怎么弄的？怎可能让如此局面出现？”
白星皎叹道：“毕文本来就不安好心，企图先在我们抵达前控制盟军命脉。落得损兵折将惨败而退的局面，现在已成无家可归的丧家犬。”
叶镰讶道：“毕文竟这么傻？即使给他控制了亚拉腊山又如何？我大军压境下去，还不是捉怒了南北两军？”
白星皎道：“或者他准备做墙头草，摇风摆柳。给南北双方制造矛盾，从而让他有磨盾之机回量子族谋权。”
叶镰哑然笑道：“任他如何谋权，能把摩亚搞走吗？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低估了他的野心，他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欧姆雷家族本就是奸商，自古以商为基础搞权政的都没几个有好下场，毕文根本不是做大事的人。反而叶四……此时我们分身乏术，毕文那边暂时别管他。欧姆雷家族自然会完蛋。”
白星皎当然清楚大军为何分身不得。现在人灵族才把骷人族压回去，真是百废待兴。加上叶镰必须留意东西两边骷人族动静，随时要分兵开去与之交战，而人灵族内政未稳，更需要大量人力维持。
一旦盟军势力座大，影响了外围，政局未稳的人灵族或者会揭竿起义，树人族将会堕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叶镰为了先清除内患才*不得已让量子族参与其中。有了量子族的大军压境，人灵族内蠢蠢欲动的判民至少不敢轻举妄动。
白星皎道：“夙夜社，树人，古人类，人灵，竟可连成一只有规模的军队，实在出人意表，他们若成功守得住南北两路大军的冲击，对三大族的政局都有极大影响。一些种族桥接者和被种族通缉的亡命之徒或者会加入盟军之中，成为第四个陆地的联合势力。届时他们可以借种族大和平的口号欺骗世界，从而得到更大的战斗力。不过毕文一战中盟军已成疲军，量子族此时也如期抵达，可能随时发动攻击，以抢头口汤。土耳其的游击队也被我们黑海贼歼灭。盟军生出的机会微乎其微。”
顿了顿，咬着牙继续说：“但亚拉腊山确实是处难以置信的鬼地方，首先外围下红雪。然后是大黑球和龙卷云。还有火寻风那混球……”
叶镰目光投往乌云密布的南方。沉声问道：“亚拉腊山内，谁有能力制造这些把戏？究竟何人在主持大局？”
白星皎答道：“一个漂亮的女人，起初以为是云姬。后来才知道是璇•莎碧娜拉丁。依我看，理应是个傀儡统帅。背后策划的很可能……”
叶镰双目闪动着奇异的神色，沉声道：“我说了这女人养不熟！海凌思！哼，你现在应该醒了吧？”
白星皎默不做声，脸上不流量半点表情。等了许久才说：“但璇•莎碧娜拉丁也确实有让人卖命的本钱。从量子族见面以来，这个人不断在变，以前看上去虽美，但你只要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因为再看下去你的心会觉得很冷，而看着她的时候你会生出被蔑视的感觉。那种高高在上的压*感让人不敢靠近，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依旧冷，却冷得让你难舍难离，似中毒瘾。彷如手中握着千年冰魄，似冷尤暖。一眸一笑让人神魂颠倒。夙夜社和云姬手下的大都是色迷心窍的亡命之徒。以我估计，如非特殊情况，只有这群人被米得昏头转向时才会推举这样一个完全不懂兵法的人来做主帅。”
叶镰咀嚼着白星皎的话，在脑海中重塑冰女璇的模样。问：“比之苗占月如何？”
白星皎带点不屑，似乎半点不欣赏苗占月道：“据我所知，苗占月乃骷人族制造的人工美人而已。”
“恩，确是如此。”
叶镰有点心不在焉，心里竟然渴望着什么时候能看看现在的冰女璇。梅花，傲雪，冰魄……旋有回到沉思，亚拉腊山的所有状况都出乎叶镰起初预料，盟军是否能缔造奇迹？
叶四那奴才凭什么如斯嚣张敢背叛树人族？还有突然出现的乐海儿，究竟是小夷子的亲妹，还是连小夷子也骗过了的探子？红天鸣的鬼话应该信吗？量子族若轻而易举歼灭了盟军，到时候怎样才能收拾土耳其这个残局？
他不但不能让盟军胜利，还要让盟军有适度的反抗能力抵制量子军。树人族才有机会实行下一步的大一统，否则目下的一切都要打回原状。
幸好，手下还有白星皎这只秘密棋子，这只全世界已经遗忘的車棋。这隐形的大将随时可以率领一只队伍进行无声无色的突击，也可以让他带几个人进行刺杀。必要时白星皎可以现身继续统治人灵族，这只几乎是叶镰手中百塔扑克。
他们苦心制造出这样的局面，连小夷子也蒙在鼓里。目光投往层云密布的夜空，内心扬起一阵冲动，身体忽然热起来。此次攻克盟军，或者会有意外收获。璇•莎碧娜拉丁。是一个可以衬得起他们树人族的女人，绝对是。大概这念头很久以前就浮现在他脑海。她成了盟军的精神支柱，假如把这女人抢走，盟军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明日香沉在河道浮尸堆的下层，随着血腥的河水一直往东面飘。她嘴含氧气棒子，身体的每一处地方都在发胀。
幸好现在是冬天，那些掩护的尸体没有发霉发臭，也没有太多的细菌感染。明日香才把气精神在水中熬了两天。
在几乎结冰的河道里淹两天不冻死，明日香也觉得是奇迹。
爬上岸的时候，她才发现，手脚肌肉都冻坏了。如果没一堆温暖的火种，他的肌肉不坏死也迟早被冷森森的寒风冻死。
火？哪儿有火？哪儿都没有火。
她失陷于前所未有的低潮里，寒风就像一把把凌迟的小刀，每一刀都在削弱她的意志和生命。她竭力避免去想游击队的败亡，满脑子想得却又是这些东西。
她感到孤独，一种淹没一切，让人窒息的孤独。他现在的生存充满了卑微的罪恶感，失去朋友，同伴，在临危关头为了自己的生命出卖主帅的卑微。
在那时候，她若不是躲起来，若在临危之时挺身而出，萨克斯坦或许还有救。但她没有这样做，躲在尸体堆里面趁机跳入河里随水飘走。游击队奋勇欲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她就猥琐了。
如果萨克斯坦有所警觉，如果古人类没有走，如果游击队没有离开亚拉腊山……如果……
一切的如果都是白费，在现实面前没有如果。如果明日香没有听到林深处的追杀声，她或者就躺在寒风中等待风化。
声音是麻生吕的，借着是机甲轰隆之声，古人类在林深处被量子人追杀？
没错，一定是量子军。不，黑海贼！黑海贼骑着机甲在追杀古人类。古人类果然成功逃跑了。明日香生出一股愤郁不平的气，黑海贼凭什么这么嚣张？
古人类逃得有勇气，她明日香难道就没毅力？
声音渐远，星疏月暗，黑风阵阵。她爬了起来，四肢不能动，就爬，爬到一处可以避风取暖的地方，最好还能让古人类察觉她的存在。
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倒地前面是一棵树，还是两棵树，明日香已分不清楚。身体究竟是痛还是冻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手把她抬起来也不知道，不知道谁在给她揉手，也不知道谁在外面窃窃私语。
“我们把安卡拉西兰的狗头送回去的时候，就是进攻黑海贼的时候！”
“哼！我们要让他们尝尝什么叫落荒而逃！”
明日香娇躯剧颤，猛然睁开眼，几乎要跳起来。眼前的果然是七怜和黑崎香，还有式流。她连忙张嘴要问个究竟，可惜喉咙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似的说不出话。
身体很热，在发烧。手脚生了冻疮，动弹不能。
见她惊醒，众人脸上露出欢悦的表情，黑崎香首先道：“别激动！我们确实已把安卡拉西兰的狗头割了下来！而且准备进攻！四百个手无寸铁的人去打不知多少兵力的黑海贼！”
明日香听得热血沸腾，几乎要高呼出来。安卡拉西兰这么快就应有此报了。谁说古人类是懦夫？游击队空得人数众多，不也落得悲惨下次，连敌人毫毛都没损多少。而这群让人看不起的逃跑者居然这么快把敌人的主帅杀了。
逃跑是懦夫？谁说的，只有聪明的人才懂得什么时候需要逃跑。
式流已赶忙出去取过热汤，七怜用木雕的汤匙喂明日香。暖水的滋润下，明日香的喉咙舒服了许多。清了几下喉，能说话了：“要立即派人回亚拉腊山，通知他们游击队以彻底完蛋。黑海贼准备派归降的游击队潜入其中。咳咳……噶……”
如果能撤返亚拉腊山，古人类怎可能还留在这地方？式流苦笑点头，道：“我们本想趁叶镰大军抵达前，无一步偷袭叶镰，只要有几只空战船去撞他们，足令叶镰失去主动攻击的能力。可惜大家都没猜到黑海贼是叶镰的走狗。空得像在进不得退不能的局面，困在山间野林。”
明日香错愕，怔了半晌才明白，古人类在山间出没，是因为根本没办法回去亚拉腊山。
同时也明白为什么他们准备要跟黑海贼硬拼。黑海贼迟早会全力攻击古人类，于其等人攻杀，倒不如设计好反攻硬拼的计划。
麻生吕捐了进来，喜道：“咦，终于醒了？”
黑崎香沉声问道：“黑海贼状况如何？”
麻生吕答道：“关卡的战士约二千人，武器库的武器却有二万多，看来抵达的人会越来越多。队伍的关卡稍微往南面推进。想必是为叶镰做先锋队，我们若不尽快行动，要面对的将是百万大军。”
式流道：“我们抢来的武器不过五十，让三百多个兄弟赤手空拳上阵，若有死伤，怎对得起他们？”
黑崎香讶道：“你难道还想没半个人死伤？这是战争！”叹了口气：“但五十个武器也是在太少，与自取灭亡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