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师傅怒气冲冲,挺也便要砍过来。那乞丐一缩头,向着杨思雨道:“杨姑娘,救命啊!”杨思雨微微一笑,自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来,放在桌上,向那乞丐道:“好,让你欠我一次人情,借你了。”
那大师傅顿时嘴张的老大,却说不出话来。这倒并不是因为看见了银子,而是吃惊这姑娘竟然真要请这叫化子,一时之间,呆立在地,口中喃喃道:“你,你。”那乞丐笑道:“你什么你,还不好酒好菜了端上来,哼,怕小爷没钱付你呀?”那大师傅喃喃的说了几句,却听不清楚是说了些什么话,转身带着一帮人下楼去了。
不一时,便有小二拿上菜单上来,请二人点菜。那乞丐见上来的小二红肿着脸,满脸怒气,自是方才阻挡自己的那一个,当即嘻嘻笑首,盯着那小二的脸,道:“先来一个红烧蹄膀,嘿嘿嘿。”
那小二听出这乞丐是讥笑自己,但方才拦着他不让进来,是因为怕他一个臭要饭的没钱,此时有人请他吃饭,这叫化子自然是客人的,太白楼的规矩,是绝对不得得罪客人的,因此他虽然愤怒异常,却不敢开口,只涨的整张脸,红肿中透出一股酱紫色来。
那乞丐哈哈大笑,道:“好,好,再来一个酱猪肝。”那小二怒不可遏,转身便欲离开,但想这一走,违了店规,怕是要被掌柜的扣几天工钱,那是大大的不值,便强忍着怒气,道:“客官还要些什么?”他大怒之下,说话语音便有些颤抖不稳。
杨思雨微笑着,看着那乞丐,听那小二言语颤抖,想来这乞丐定会要个什么口条牛舌之类的,之道那乞丐却正了正容,不为己甚,不敢讽刺那小二,随口又点了几样精致菜肴。杨思雨不由暗暗称奇,却见那乞丐回过头来,问杨思雨道:“姑娘可饮酒?”
杨思雨本不甚饮酒,因素日饮酒有妨练武,因而只是在年头节日间,稍饮几杯,略助兴而已,但此时那乞丐问起来,却不肯说不饮,只点了点头。那乞丐便笑道:“那好,再来一坛好酒。”
那小二一愣,脱口道:“一坛?你喝得完吗?”太白楼中所卖之酒,皆是一坛十斤封装,这小二一听他要一坛酒,不由有些惊奇。那乞丐扬脸道:“关你什么事,喝不完我不会去喂狗啊,又不少你酒钱,多管闲事。”那小二本因那乞丐不再讽刺,心情略略好转了一些,那知自己一不小心一多嘴,竟又被他抢白一顿,当下再不答话,下去备菜去了。
不一时,酒菜上齐,那小二在两人面前摆好的杯筷,道一声慢用,便要下楼,却被那乞丐叫住,问道:“小二哥,你给这个小的杯子,是不是打算让小爷我从现在喝到晚上哪。”说着,将桌上酒杯晃了一晃。
那小二此时学了个乖,知道自己说什么,对方便回什么,也不敢答话,便换了一只大碗过来。那乞丐笑道:“这还不错,臭叫化子整天连顿饱饭也吃不上,好不容易逮个机会大吃一顿,那岂不是太冤枉了?杨姑娘,你说是不是。”也不待杨思雨回答,拿起酒坛,将杨思雨面前酒杯内盛满了酒,又在自己碗内倒了满满一碗。杨思雨见他单手提着酒坛,随手一翻,一股酒线便从坛中射出,不论杯碗,却都是刚刚倒满,恰到好处,半分也未曾溅出来,心中不由得甚是佩服,赞道:“好功夫。”
那乞丐笑道:“这个是臭叫化子的拿手绝活,嘿嘿,平常讨点酒喝不容易,若是再浪费一点半点的,那可真叫可惜了。来,杨姑娘,请。”说着端起了碗。杨思雨端起酒杯,杯碗相碰,那乞丐一仰首,将一碗酒倒进嘴里,赞道:“好酒,好酒,太白楼的酒,果真名不虚传。”
那乞丐又倒了酒,一时连干三碗。杨思雨酒量甚浅,三杯酒下入腹,虽然不多,却也微微觉得腮边发热,然见那乞丐三碗喝下,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忍不住便问道:“喂,臭叫化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她明知这乞丐只是假装,却忍不住仍叫他臭叫化子。
那乞丐夹起一声肉,扔进嘴里,笑道:“姑娘说在下是臭叫化子,那在下便是个臭叫化子了,叫化子哪有什么名字,阿猫阿狗,随便什么都一样。”杨思雨一摆脸,道:“不说便算了,本姑娘还不想听呢!”
那乞丐见杨思雨脸色不豫,便忙伏低了身子,低声道:“不是我不说,实在是不能说,不过姑娘要问,我便说了,可姑娘要给我保密啊?”杨思雨见他说的认真,便忙点点头,道:“我保密便是了。”那乞丐左右望了望,见无人注意,才神密兮兮的向杨思雨道:“我是朝廷通缉捉拿了要犯,扮个叫化子逃命呢,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了,不然我就要人头落地。”
杨思雨一愣,却见那乞丐话一说完,虽然仍是一脸正容,嘴角处却不自觉的微微一翘,露出一丝坏笑来,便知道是骗她,当即将一杯酒直向那乞丐泼来,骂道:“臭叫化子,你敢骗本姑娘。”
那乞丐早有防备,哈哈一笑,桌上酒碗随手而起,将泼来的酒尽数收在碗中,仰头喝下。杨思雨看得有趣,哪还有气生,不自觉得笑出了声来。
那乞丐笑道:“姑娘何必一定要问在下姓命,今日萍水相逢,明日各奔东西,彼此不拘形迹,岂不更妙。”杨思雨听了此言,心中竟不觉有些黯然,但随即一笑,倒一杯酒,道:“臭叫化子,说的有道理,来,为这一句不拘形迹,干了。”两人仰首喝尽。
那乞丐放下了碗,本要伸手要却抓酒坛,不经意间,微一抬头,却见杨思雨原来清丽明爽的脸上,因这酒意,泛一股绯色,明艳无比,顾盼这间,越发显得星眼如波,颜若朝华,不由得微微一呆,那手虽扶住了酒坛,却望了倒酒。
杨思雨偶一抬头,见臭叫化子呆呆的看着自己,越觉得脸热,佯怒道:“臭叫化子,你看什么呢?”那乞丐急忙惊醒,笑道:“没,没什么。”杨思雨似嗔如怒,转过了头向外看去。
那乞丐见杨思雨转过头去,心中微黯,刚要开口,却见杨思雨猛然间站了起来,道一声:“不好了,快,咱们快走。”那乞丐一愣,道:“怎么?”杨思雨道:“我爹爹来了,快走。”说着便要向楼下跑去。
那乞丐隔窗而看,只见街边过来五个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约略四十来岁年纪,面色深沉,步履稳健,甚有威武之态,暗道:“这便是百手神掌杨诚章吗?”再看他身侧相陪的一人,年纪与自己相仿,却颇觉老成之色,面容恬淡,举止稳重,竟不如自己这般轻佻随便,心中便暗赞了一声。五人一行过来,俱在太白楼前停了脚步,便见太白楼的掌柜迎了出去。
只听呼咚咚咚几声响,却是杨思雨又从楼梯间奔了上来,向那乞丐道:“糟了,我爹爹进来了,咱们怎么办,可不能让我爹爹看到我在这里喝酒。”那乞丐笑道:“那也容易啊?”杨思雨喜道:“快说,快说。”那乞丐向窗外呶了呶嘴,杨思雨道:“跳窗子?”那乞丐点了点头。
杨思雨微一犹豫,深觉姑娘家众目睽睽之下跳楼,似有不妥。那乞丐笑道:“你听,你爹爹已经上来了,再要不跳,可就要来不及了。”
耳听父亲已经上楼,杨思雨一咬牙,道:“那好,咱们走。”说着,拉了那乞丐,便向窗边跑去。人还没跳呢,却忽然听道有人叫道:“雨儿,你怎么在这里?”杨思雨知道父亲已经看见了自己,不由得暗暗叫苦,回过头来,嘻嘻一笑,道:“爹爹、大师哥。”心想这下可完了,非被爹爹骂一顿不可。
杨诚章站在楼梯口,见满桌的酒菜杯盘,不由得微一皱眉,又见女儿竟然拉着一个乞丐,站在窗边,想是要跳窗逃走,更是不悦,暗道这丫头如今越来越不像话,陪一个乞丐在酒楼上吃酒,传出去,这名声往那里隔。
心中虽然这样想着,口中却不出责怪之言,只轻声道:“雨儿,你怎么在这里?”杨思雨陪着小心,笑道:“我,我陪个朋友。”
杨思诚心道:“这丫头,怎么和个乞丐成了朋友?”向那乞丐望去,只见他虽然衣服破烂不堪,脸上也污七八糟,却也掩不住一脸的英气,虽然看起来年纪甚轻,但双目精力内敛,气度非凡,这哪像是个乞丐,不由得心中一动,向那乞丐拱拱手,道:“在下杨诚章,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那乞丐向前一踏,脚下虚浮,似是不胜酒力,拱拱手,道:“小的便是个臭叫化子,这少侠二字,如何敢当,今日承令爱之情,已经多有叨扰,就,就告辞了。”话音未落,脚下突然一滑,啊哟一声大叫,竟然从窗户里摔了出去。杨思雨忙抢上看时,只见那乞丐站在楼下,向她扮个鬼脸,一溜烟挤入人群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