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得寺来,杨思雨问道:“方才大师说什么三毒,我并没有听懂是究竟何意,可你为什么不许我问呢?”周元钊笑道:“大师言中之意是说,可能是少林寺中有人故意陷害悟明。”杨思雨道:“陷害悟明,那为什么?”周元钊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杨思雨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真下想要陷害的,是法正大师?”周元钊点点头,道:“大师方才并没有明说,但我也能猜出三分。悟虚他们去戒律院拿人,其实并不是想去悟明房中,而是去法正大师房中。”杨思雨惊道:“什么,法正大师?他们将紫英姑娘放在法正大师的禅房里了?”周元钊点点头道:“我猜有可能是这样,所以悟明为维护法正大师,只得抢了紫英逃走。”
杨思雨呆了半日,道:“陷害法正大师,为什么呢?”周元钊并不回答,只道:“听说云光大师今年已经八十高龄了?”杨思雨道:“这跟云光大师有什么关系?”目光一跳,高声道:“你是说,有人想跟法正大师抢方丈的位子?”周元钊点点头,道:“不错,方才法正大师道,他已经辞去了达摩院首座之职。历来少林寺新任主持,多是由达摩院或、戒律院或菩提院首座接任。而云空大师乃是云光大师的师弟,今年怕也有七十多岁了吧!”
杨思雨想了一阵,叹口气,道:“怎么会呢,法静大师慈眉善目,岂会做这等下流之事呢?”周元钊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吗,少林寺方丈之尊,武林敬仰,权位面前,有几人无动于衷呢?”
杨思雨沉默了下来,再不说话。周元钊见她沉思,便问道:“想什么呢?”杨思雨道:“师父常常教导我们,为人要行得端,做得正,光明磊落,但有时说起江湖间的一些轶闻,却多是恩怨仇杀。那时我并不相信,常常怀疑说:‘怎么会这位呢,未必如此吧!’,可是经过了这件事,堂堂少林,佛门胜地,居然也会争权夺利,倒让我觉得这江湖,一点也不好玩。”
周元钊听他如此说,也微微叹口气。一时两个都静默下来。
一时下得山来,两人去路边一个小亭子里稍事休息。却见吴琮居然正坐在亭子中间,见周元钊两人下山,径自迎了上来。周元钊觉得奇怪,忙问道:“吴叔叔,你怎么来啦,出什么事了吗?”吴琮笑道:“我都等你半天啦,本想着上少林寺去找你们,但又不想和那帮和尚惹事,就在这里等你们了。”周元钊问道:“出什么事了吗?”吴琮笑道:“老爷已经将田产尽数卖了,要搬家到别处去,特地要我来告诉你。”周元钊奇道:“搬家,为什么?”吴琮道:“本来老爷早就要搬走,只是因为你下落不明,才没有这么做的。那天少林寺的法静大师不是来过家里吗。我也避居此地,就是不欲别人知道他的身份,法静大师来家里后,自然看得出老爷是位武林高手,因而动了疑心,近些日子,常有僧侣打扮的人,在镇子里来往,打听老爷的事。因而我们决定要搬走。”
周元钊道:“是吗,那我现在就回家里去。”说着便走。
吴琮一拦,道:“且慢,老爷要你且先不可回去。”周元钊道:“那是为何?”吴琮道:“老爷说了,一来我们还没有确定要搬到哪里去,更重要的是紫英姑娘现在下落不明,老爷要你务必将她救回来。至于搬到哪里去,定下来之后自然会通知你。”周元钊点点头。
吴琮见一边杨思雨一直默不出声,便轻轻笑道:“怎么,杨姑娘,见了老夫出不问声好。”杨思雨笑道:“轮不到我插嘴呀!”吴琮哈哈大笑。
杨思雨道:“您笑什么呀?很好笑么?”吴琮止了笑道:“放心啦。老爷说过了,要少爷务必救紫英姑娘出来,是因为我们实在对不住紫英姑娘。其余诸事,自可从长计议,哈哈。”杨思雨脸色一红,骂道:“您胡说什么呢,为老不尊,再说我打你哟!”吴琮大笑着身子一闪,向后飘开,数个起落间,人影已渺,只听远远道:“好自为之。”
两人一路北走,自滑州渡过黄河,进入河北道地界。此时正是暮春时节,杨思雨本以为一路上必然花香草绿,美不胜收,却不料所过之处,残破不堪。路边民居,荒草丛生,白骨骷髅散落荒草中,野鸡狐兔,出没其间。大片田地荒芜,无人耕种,有时走过十余里地,也不见有半个人影。心想此种景象,荆楚之地,绝难见到,不仅惊诧感慨不已,愀然不乐。
这一日,两人过了相州当下在城中打听明白,此处距离法正大师所说咸水村当不甚远,折向西行。
走了半日,已经进入太行山,山路渐渐陡峭。河北去年大旱,这太行一带更甚,因此虽是暮春时节,漫山仍为荒草所覆盖,隐隐只透出一丝微绿。
杨思雨道:“法正大师说咸水村在一大片杏林环绕,可看此情形,只怕是杏林早枯死了也未可知啊!”周元钊笑道:“那也无妨,树死了,枯枝总在,总会找到的。”
正说着,只见山坳间转过一人,手执斧子,身后背着一捆枯柴,周元钊笑道:“正好可向他打听一下啊。”说着迎了上去。却不料那樵夫见迎面过来两人,唉哟一声,丢了柴担,回头就跑。
杨思雨奇道:“这是怎么了,他怎么见了我俩,回头便跑啊。”周元钊笑道:“大概看到你带着刀的原故,误以为咱们是强盗了吗。待我追上去。”说着,展开轻功,几个起落实,已经拦在樵夫前面。
那樵夫更是大惊,扬起斧头,道:“你,你想干什么?”周元钊拱拱手道:“这位大哥别误会,我们不是强人,只是想向大哥问声路。”那樵夫半信半疑,道:“问哈?”周元钊道:“请问咸水村怎么走。”樵夫道:“前面还有二十多里路呢。”周元钊道:“多谢。”
此是杨思雨也赶了上来,两人便即前行。那樵夫见两人果不是强盗,犹豫一下,又道:“咸水村早就没人了,两位还是别去的好。”周元钊鄂然道:“那为什么?”那樵夫左右张望一下,方低声道:“山里有股子强盗,说距咸水村不远,村里的人都逃光了。”周元钊道:“原来如此。”却不听樵夫的话,同杨思雨并肩往里。
那樵夫还要说话,却猛得一惊:这两是莫不是前去投奔强盗的,不然怎得听说有强盗,反倒更加高兴。心中吃惊,脚下便不敢停,挑起柴担,头也不回的去了。
周杨二人再向前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已近午时。越往上走,那山路反倒起有些平坦,转过几道山峦,忽然听到前面一阵兵器撞击喊杀之声,似乎是有人在前面厮杀。两人相对一望,急忙赶上前来,渐渐觉得那喊杀之声越来越响,转过一道山涧,只见前面豁然开阔,一带平坦的山坡。坡了约有百余人,正自狠命厮杀,不时间有惨叫声起,便有人或死或伤,摔倒在地。
周元钊看好厮杀双方,一方约有七十来人,俱是灰布衣服,另一边却只有四十几人,一身黑衣。这些黑衣人虽然人数较少,但看来武功较那些灰衣人高出不少,因而不时有灰衣人被杀,那些黑衣人却很少有人受伤。人群之中,有两个中年男子,一穿锦衫,一穿布衣,各执一柄单刀,相拼狠斗,看两人武功,自是这两拨人马的头领。
杨思雨看得奇怪,问道:“元钊哥哥,这些是什么人?”周元钊沉吟道:“大概便是太行山的强盗吧。”杨思雨奇道:“强盗?那强盗怎么自己人打自己人啊?”周元钊笑道:“那有什么奇怪,强盗也分团伙吗?不是一个山寨的,彼此见面,自然没什么好颜色,若是为了抢劫财物,相互火并,也是常有的事。”杨思雨笑道:“对,那他们这算是狗咬狗,咱们就谁也不帮,先看看热闹再说。”周元钊笑道:“那自然是。”说着,两人竟端坐在山坡上,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