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咱们按规矩办事,其他少爷小姐的屋我也都搜过,不是特地找上您。”
刘管家示意仆人进入慧宁的卧房,慧宁激动地面红耳赤,骂骂咧咧好一阵,刘管家就是不让步。慧宁只得自找台阶下,倚着阿春的搀扶站到一旁,但心底终归不服气,直言自己是表小姐,又不是四少爷恩成,从未拿过藏书阁的钥匙,又如何能进去偷东西呢。
刘管家只管点头,称明白表小姐的委屈,但搜房也是例行规矩,若他们来听雨轩只搜客人房,不搜主人房,传出去也不像样。
莉莉从游廊走出来,慧宁一看见,立马问她有没有去过藏书阁。
“莉莉小姐前些日子和三少爷去过。”刘管家替莉莉回答,话里有话地停顿片刻,“莉莉小姐回来了。还以为小姐会和三少爷外出玩耍,今日二老爷给三少爷放了一天假。”
“润成跟着他的朋友戴安去打牌了。”莉莉走向他二人。
刘管家从莉莉口中听见戴安的名字,眼神里多里几分丈量:“戴安小姐和三少爷是极好极好的朋友了。”
莉莉对这句话不做反应,朝慧宁屋里扫上一眼,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
慧宁翻了下眼皮:“谁知道?突然闯出一伙人要搜我屋子。刘管家说说,藏书阁里少了什么,我把类似的东西都给你找出来可好?”
刘管家恭敬地低头笑笑,一个仆人急急忙忙从屋里出来,背对着莉莉和慧宁,在刘管家眼下摊开手。
慧宁和莉莉对望一眼,又看向刘管家,问仆人找到了什么。
仆人退到台阶下,刘管家捏起怀表链子,在慧宁眼前晃了晃怀表。
“表小姐——”
“什么意思?”慧宁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这东西就是你要找的宝贝?”
“请表小姐明日晨起去二老爷院里说明情况。”
刘管家说完,多看了莉莉一眼,随后带领众仆人径直往外走。
慧宁愣了片刻,追上去称自己从未见过这块表,她也不稀罕什么表,只戴镯子,况且她不缺钱,三老爷隔段时间就会给她汇零用钱。
“表小姐,您不必与我枉费口舌,还是明日同二老爷解释吧。”
慧宁怔怔杵在门口,这群人离开偏院许久,她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春在莉莉的示意下跑过去,搀扶慧宁回房。慧宁没有反抗,任凭阿春摆布。
走到院子中央,慧宁突然回过神,破口大骂:“狗东西脏东西!是他,是他陷害我!”
阿春不知所措地问是谁陷害小姐,被慧宁辱骂蠢东西,“还能是谁?金孝成不得好死!”
莉莉松了一口气,方才她正思考慧宁把矛头戳向自己要如何应对。
院子里的花盆遭了殃,在台面上的被推到地上砸个粉碎,在地上的被踢个粉碎。慧宁发完火,掩面痛哭,喃喃着为什么连下人都敢羞辱自己。
莉莉想拍拍慧宁的背安抚一番,但手指触到慧宁的衣衫就收回来。
她可以不是好人,也不认为自己是好人,她的道德标杆压得很低,但唯独见不得伪善,自己伪善也不行。
她默默关门回房,把小蒲团从枕头上抱起来揉搓,回想寿宴上她用望远镜看到的点滴,还有刘管家提到戴安时往她脸上探究的神情。
戴安同金家人,尤其是金家长辈都很熟悉,众人见到戴安对润成亲密说笑的模样没有一丝新奇,对这二人的关系习以为常,并且戴安来金家安逸地宛若回自己老家,那她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在金家畅通无阻?不可能只是单纯的金老太爷的徒弟。
她拿上换洗衣物去浴室泡澡,回房经过慧宁的卧房,特意停下来细听,发现里头没有大动静,才安心回屋睡觉。
但今夜慧宁实在反常,自从和孝成闹翻后,她已经变成活火山,照理凭空出现一桩盗窃案栽赃在她头上,只砸掉院里的花盆显然是不够的,上一回可是把屋里能砸的都砸了一通,怎么现在就乖乖在屋里一声不吭?
莉莉总感觉心悬着,没法安稳入眠,必须等待着什么。
终于,到了后半夜,猫都钻进被窝里睡着,她也坚持不住,跟着猫一起入睡。半梦半醒时分,隔壁传来一声沉闷的咕咚声,似是椅子被推倒。
莉莉被惊醒,直觉不对劲,跑到隔壁门前喊了两声慧宁,屋内没有回应,她想推门直入,但门被锁死,只好回房找自己的钥匙。
门一开,只见慧宁吊在房梁上,悬空的腿不停挣扎。
她赶忙把椅子扶起来,让慧宁的脚落到实处。见慧宁不愿下来,干脆也站上椅子,强行把打在房梁上的绳扣解开。
慧宁一屁股栽到地上,不喊不叫,愣愣盯着地板。
“你这样一点意义都没有,报复不了任何人。”
慧宁无精打采地朝莉莉瞥上一眼,许久沉默后才哑着嗓子开口,“没想报复谁,反正我是死是活也没有人在乎。”
“这样不好吗。”莉莉也像慧宁一样坐在地上,“没人在乎,多自由。”
慧宁摇头,眼泪滴落,在地板上砸出啪嗒声。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那么困难?为什么对慧珍她们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我去做就难上百倍?”
“把金家当成客栈就好了。”这不是安慰,是陈述真实想法。
“是啊......果然是我要求太多了。”
一阵沉默后,慧宁带着泪水笑了笑,抬起眼帘望向莉莉,让莉莉第一次被表小姐梨花带雨的模样惊艳。
“才发现,你哭起来真漂亮。”
慧宁抓起方才上吊用的绳子砸向莉莉,“你少笑话我。”
“真心诚意地夸赞,你得相信,我没有奉承你的必要。”
慧宁刚要笑,不知哪股情绪又被触动,瘪嘴又是蓄力一阵珍珠泪。
莉莉站起来,想去自己屋里给慧宁拿瓶汽水,她一往外走,慧宁就喊“别走。”喊完不好意思,脸上挤满别扭神态,“你要不,要不再坐会儿,现在就走,怕不是要嚷得全府都知道我自寻短见。”
慧宁现在的模样比往常可爱许多,莉莉想逗一逗。
“自然是要让金家上下都知道,多几双眼睛盯着你,不然你再自寻短见怎么办。”
慧宁生气了:“要你管!不许说!”
“可以不说,但你得保证不再乱来,不然你死了,我就到处嚼舌根,说你是为得不到孝成而自杀。”
“少毁我清誉!我可不是为那个畜生东西!”慧宁气得挪到莉莉身旁要打她,莉莉反手把她双臂抓住。
“急什么,你保证不干蠢事,我就不传谣。”
慧宁挣脱莉莉的束缚:“干嘛装作在乎我死活的样子!”
“当然在乎,我一个晚上睡觉连灯都不敢关的人,可不要住在凶宅旁边。”
慧宁又哭了,抽泣着嘟囔:“你怎么跟个男人似的油腔滑调。”
莉莉哈哈大笑,慧宁往她身上胡乱拍几下,哭够了,渐渐安静下来,幽幽道,“既然他们不让我好过,那我也不让他们如意。”
她猜测慧宁还是要报复孝成,没想到话锋转到润成身上。
“他们的宝贝,三哥哥,”慧宁抽抽鼻子,冷哼一声,“若是让你这个有丑闻的寡妇攀上,还不把他们气死。”
莉莉半张着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她对“有丑闻的寡妇”这个形容不是太满意。
慧宁自顾自说着:“他们好不容易给三哥哥安排了实业银行董事长的大女儿,想让三哥哥不仅能得美妻,还能给金家博金山。你要能耐大些,把这事搅黄,戏就好看了!”
美妻不会是戴安吧。
“听不太懂,但你说的这个实业银行董事长的女儿,是金老太爷收的徒弟戴安?”
慧宁拍掌:“就是她,怎么,寿宴她也来了?”
“来了,我方才不是同刘管家说过吗,润成现在和她在一起。”
慧宁似乎心底舒坦许多,幸灾乐祸地冲莉莉笑道:“不管三哥哥现在在哪儿,反正他们是坐不住了!”
莉莉机械地眨眨眼,表明自己一头雾水。
“还没明白?”慧宁一瘪嘴,找回惯常的讥讽味道:“你以为除了我之外就没别人观察你?其实吧,自打你和三哥哥走近,二奶奶就盯上你了。”
盯上我,怎么个盯法,莉莉的注意力只在这件事上,但慧宁接下来说的话把她气够呛。
“‘那个有丑闻的寡妇’,二奶奶当着三哥哥的面这么称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