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雨云灰
画盏眠2024-10-08 13:4413,851

十个小时,抗战结束。

手术室灯灭,门开。

  其他人一窝蜂围上去,楚珣淡淡别过脸,邃如浩海的眼神越过时间和空间,落至那抹白色。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面容疲倦:“我已经……尽力了。”

  众人怔忪,楚珣在墙上摁灭烟头,烟灰落地时,走到主刀医生身前:“你……再说一次?”

  “所以手术很成功,子弹全部取出来了,二十四小时内醒不来就还在危险期,二十四小时内醒来基本就算脱离危险。”

  楚珣木头般在原地定了好一会儿,对医生说:“我爱你……”

帅气的男医生翘着兰花指拂开对方想搭自己肩膀的手,翻个白眼:“神经病。”

霍妈妈和霍爸爸对视一眼,意味不明。

  大手术后的ICU病房只允许一个家属陪护,霍阙拍拍楚珣的肩:“你从中午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去歇歇吧……”

  楚珣偏头瞥霍阙一眼,霍阙噤声,楚珣收回眼神。

  “那你好好看着星叶,有什么记得叫医生。”洪雅不想理自己这个魔怔的儿子,一边摇头一边招呼着霍妈妈霍爸爸出去吃点东西。

“那你好好看着星叶,我去单位审了材料给你带早饭。”霍阙学洪雅说话,引得洪雅抬手打他,他连连笑着抱头躲避,跟着离开……

  深夜的医院很静。较高的楼层听不见虫叫,西风卷着窗帘发出的“哗哗”声响。病房中各式各样的仪器盘根错节,最后指向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姑娘,脆弱,美好……

  楚珣就这样一声不响地坐在她的病床旁,时而记录屏幕上那些体征数字,时而去拿棉签沾点蒸馏水,小心翼翼地俯身,抹在她唇上……

一遍一遍,所有的动作,都好像种在心上。

  凌晨六点,天边泛起鱼肚白。

  “嘭”“嘭”。

  一道敲门声响得怯怯。

  楚珣抬眸,只见一团灰白的发顶浮在窗上,他脚步轻缓地走到门口,见到来人,朝病床上望一眼,蹑手蹑脚反身关门,出去后:“杨姨——”

  话音未落,穿着睡衣的老太太“噗通”跪下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阿林,阿林他……”

  不过几小时没见,杨姨仿佛沧桑了许多,说着说着,老泪纵横,“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星叶,星叶她现在这样躺在里面,真的对不起,当初我寻短见是你拦住我,现在你杨叔也是阴差阳错被提前送到医院捡回一条烂命,我们杨家欠你们太多……”

  “您别这样,折煞了。”楚珣伸手去扶老太太。

  老太太抹着眼泪不肯起:“我真的没脸,真的对不住,如果星叶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我……”

  离她手术已经过去了三小时零五分钟。楚珣余光扫过腕表,悬在空中的手一颤,然后,垂着眼睑,牵了牵唇角,不知道是在对老太太、还是在对自己、轻轻地说:“没事的,不会有事……”

  终究是杨木的父母。哪怕生不了以前的敬爱,也做不到不闻不问。

  “等杨叔出院就搬到我给杨森的房子去吧。”

  “已经找好了保姆。”

  “以后清明过年,会来接你们给杨木扫墓,不用来看星叶了,她需要静养,您来来回回也不方便,杨叔还需要人照顾……没怪您,早点休息。”

楚珣每句话都说得很平静,把老太太送上电梯,回到病房,轻阖房门的刹那,“咔哒”,他强撑的最后一口气骤地抽尽……

  霍星叶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双手,指节修长,线条流畅,白净的皮肤脂玉般温润,霍星叶试探着伸手去碰,越来越近,两厘米,一厘米……

  “动了动了!”

  “快叫医生!”

  一阵折腾后,霍星叶状态终于稳定下来,干涸的唇瓣嗫了嗫。

  霍妈妈默契地用棉签蘸了点水,抹在她唇上。

  霍星叶动作迟钝地舔了圈唇角,第一句话便是沙哑地:“楚珣呢?”

  霍妈妈面无表情扔掉棉签:“没撑过去,走了。”

  走……走了?霍星叶脑子瞬间混沌,什么叫“没撑住”?什么叫“走了”?明明他没受伤啊……

还是说,之后杨林又开了枪?

还是说,又有了什么意外?

某人整张脸皱在一起恨不得马上爬起来但四肢乏力又无法动弹的模样成功取悦了霍妈妈,“噗嗤”一声:“他昨天体力透支,在隔壁睡着还没醒。”

霍星叶:“……”亲妈。

  霍星叶醒来差不多上午九点,复查完又喝了点小米糊,气色明显提亮不少。

  送走趁午休来探望她的洪雅、挂着探望她名义要走霍爸爸电话想取经大盘趋势的王文兼李颖,和柚子叨了半小时电话说“自己快歇菜她竟然还在赶戏不是真闺蜜改天请撸串不杀”,病房归于宁静。

  霍星叶躺在病床上玩游戏,霍爸爸以不断皮的精湛技术削着苹果,霍妈妈则是拎着那端长长苹果皮给霍爸爸递眼色,霍爸爸假意没看到,或是看到又马上避开。

  两人你来我往好一阵……

  霍妈妈终于清了清嗓子:“草草你养伤大概要半个月,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就那样啊,”霍星叶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漫不经心的回答碎在激烈的“first blood”中,“先去《剑客难为》把美术指导补完,然后接了几个美甲,十一月中旬休息——”

  “我指感情上。”霍妈妈道。

  霍星叶抬手碰碰鼻子:“感情上?什么感情上?”

  霍妈妈和老公对视一眼:“虽然我知道你听了可能会不开心,也不一定会听进去,但从父母的角度,从过来人的角度,从旁观者的角度,我还是想说,”她斟酌一下用词,“楚珣可能不太适合你。”

  霍星叶明明看着屏幕在操作,游戏里的英雄还是一下子冲进了敌人的防御塔。

  “以前你爱和谁闹和谁闹,爱和谁传绯闻就传绯闻,你开心,我和你爸从来没多说过什么,”霍妈妈道,“但这几天看了也听了不少,还是觉得你和楚珣,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霍星叶眼睁睁看着自己绿色的血条“刷刷”掉,轻声道:“当初是你说他门当户对,家境合适。”

“本来以为你们能相敬如宾,微微生些好感,小日子淡淡甜甜地过,挺好的。”

  “你说他是教授,可以管管我。”

  “教授在学校,你在娱乐圈跑,两地分居挺累的。”

  霍星叶并不觉得好笑,不由又有些想笑:“你说他三十,我二十四,差六岁刚刚好。”

  “比你多吃六年干饭,心思深沉,你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你也猜不透,不如找个差一两岁的,许旭魏易什么的。”

  这次,霍星叶沉默了。

  霍妈妈咳一声:“其实妈妈也没别的意思,就觉得你太喜欢他了,他好像又没那么喜欢你,你经常手指头破点皮都要嚷嚷好半天的人,昨天浑身惨白没丁点血色地被推出手术室……”霍妈妈说,“你知道我有多怕吗……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刘莉都说给我听了,你来A市是因为他,去南大也是因为他,连挡三枪还是因为他,你不喜欢他,慢慢接触后在一起也就罢了,你怎么就这么喜欢他?双方投入不平衡的感情真的不会长久,你爱得越深他越薄情你最后就伤得越狠,尤其他这人和洪雅性子像,永远让人琢磨不透,万一他因为你救了他,因为愧疚娶了你——”

  “你有天平吗?”霍星叶抬眸看向霍妈妈,“你有天平的话,我把我的喜欢倒出来,他把他的喜欢倒出来,我们确切量一量,再来说平衡?”

  “你就不能好好听吗?霍星叶你总是这样和我唱反调你很开心吗?”

  霍星叶别过脸不说话。

  “好好好,”霍妈妈气堵,“你不总八卦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唯独看不惯季家,一逮着机会恨不得让他们永远翻不了身吗!我现在告诉你草草,你妈年轻的时候爱了季从为十年,最后和他妹妹被人设套堵在巷子口,为了让她妹妹先跑,如果不是你爸,就差点,差点被……”

  霍爸爸苹果也顾不上削了,手忙脚乱给霍妈妈擦眼泪:“别说了,别说了,都过去好多年了,咱不提不提啊……”

  “可季从为来了之后谢谢都没有一句,再后来你外公被调查,他毫不犹豫一脚把我踹开,”霍妈妈捂着胸口,“你体谅体谅我,门当户对条件好是好,可我宁可你玩男明星,也不想你搭着命去喜欢一个不那么喜欢你的人。”

  霍爸爸:“男人有时候是会因为恩情决定婚姻的,你看他对杨家人好了这么多年了……”

  屏幕上血色四溅,霍星叶的思绪,也跟着光怪陆离。

  “你以前不管我现在凭什么管我?”“我就喜欢他我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干你屁事?”“我就讨厌你这副过来人说什么都对的口吻,我就是觉得他喜欢我,我喜欢他”统统咽回肚子里。霍星叶垂头,看着顺风局硬生生被自己送成逆风局,绵软着嗓音:“可是……我和他,做过了。”

  霍妈妈观念素来开放:“所以?”

  霍星叶手指绞着病号服衣角:“我是那种特别传统又纯情的姑娘,别人亲我一下都会觉得非他不嫁,”她垂眸道,“何况我和他都已经做过了,所以,我这辈子只能嫁给他……不能嫁别人。”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大概还有几分真实度。可从这个看岛国片被自己抓包,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学习将来怎么爽的草嘴里吐出来……

  沉默半晌,霍妈妈看向女儿的神色不由有些复杂:“你还有处女情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你不关心我的感情问题怎么会知道!”

  接着,霍星叶脸上还格外来劲地浮了层红晕:“以前我觉得看了我的脚,摸了我的手都要嫁,现在倒想得开了些,但情结在那儿,既然他是我第一个男人,那也是最后一个,我和他做过之后,就没办法接受和别人做。”她停了一会,认真道,“当然,如果你们不在乎我谈柏拉图恋爱不生孩子的话,我也可以——”

  “人家说了要娶你?”霍妈妈挑眉打断她。

  霍星叶撇嘴:“反正手也摸了,吻也接了,人也睡了,只是时间问题……”

  霍妈妈本来不太信,可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有点动摇:“真的?你别忽悠我……”想到什么,“那你以前传的那些绯闻算什么事?许旭什么的,我还见过。”

  霍星叶坦坦荡荡:“绯闻传归传,你见我和他们搂搂抱抱亲过睡过?还堵过枪眼?”

  霍妈妈一噎。

  霍爸爸当了好一会背景板,见状,弱弱佐证:“好像那些是没有,都是他们倒贴草草,媒体捕风捉影的照片上也没太亲密的举动,只有楚珣——”

  霍妈妈扭头:“你闭嘴。”

  霍爸爸默默噤声,霍妈妈对霍星叶发了个单音节:“不要以为你这么说了,我就会全信,我告诉你,半年,哦不,一年之内,你别想到书房去偷户口本。”

  霍星叶头也不抬:“那我去办个挂失,用身份证照样可以领证。”

  “你敢!”

  “我领了再告诉你,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霍妈妈嗤:“说得好像你想领,人家就乐意一样,饭不会做,衣服懒得洗,在家把卧室弄得像狗窝一样,一天到晚只知道乱七八糟的手机游戏……”

“好了,好了,草草还病着,都少说两句。”霍爸爸在母女常年的互怼中当惯了和事老,一边说“星叶要休息,你也补个午觉”,一边推着霍妈妈出了门……

楚珣醒来去霍星叶病房,已经是下午了。

  明明才几个小时不见,楚珣再次看到霍星叶,看到那个骨碌碌转着黑眼睛盯着自己笑的小姑娘……仿佛跋涉了无尽的山海抵达终点。

  大抵是走廊上有阳光,病房又开着灯,楚珣西装革履,进来那一瞬,亮落在头顶,半明半暗的切影顺着五官缓缓下滑,从眉到眼,从鼻到唇,清俊如画中人。

  霍星叶面色一亮,想起身。

  楚珣快步过去:“别乱动。”

  霍星叶瘪瘪嘴:“可是我想你。”

楚珣扶着她躺下:“我陪你。”

“陪我打游戏?”

楚珣很坚决:“不可以。”

十分钟后,“楚楚沃德玛双杀”“无人能挡”“penta kill”……

  先前的快感过去,霍星叶懒得截图了,正想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游戏”“智商高的人玩个游戏都这么有大局观操作骚吗”“昨晚什么时候睡的”,便听见男人状似无意地问:“先前给你拿药路过门口,不小心听你和伯母说,你有处女情结?”

  那道声线溫醇动人,顶着那张清冷脸一字一顿说“处女情结”的时候,简直……太犯规。

  霍星叶耳根的烫意爬上耳廓,面上却强撑淡定:“假的。”

  楚珣回城加血:“你说你和我做过了,所以这辈子只能嫁给我,是真的?”

  霍星叶一个人遭遇对方输出伏击,手忙脚乱:“这和处女情结不是一个意思吗……假的。”

  楚珣轻笑一声,疾跑过去帮她挡掉面前的伤害:“那你还信誓旦旦说以前觉得摸了手看了脚就要嫁——”

  “假的啊,假的嘛,”霍星叶跑路跑错了方向,碰到正在发怒的主宰,被一巴掌拍死在原地,悻悻碰了碰鼻子,“要摸个手看个脚都以身相许的话,那我早该嫁给许旭了……对面被团灭了,楚楚你快过去推!”

  她话没说完,楚珣按灭手机起身。

  霍星叶连连唤他:“楚楚你快来啊,怎么掉线了。”

  楚珣拎起柜子上的温水瓶,开盖,水流碰撞杯壁发出“哗哗啦啦”的响:“网不好。”

  霍星叶:“挺快啊,你快来,他们有人复活了——”

  “不想玩。”

  “……”

霍星叶冲着那背影吐了吐舌头,楚珣背对着她,放下杯子,抬手用手背碰了碰头顶硬硬的发。黏腻的发胶他不喜欢,可霍阙说,涂点发胶会显得人精神一点。他揣在裤兜里的手微微收了收。红色丝绒的小盒子触感美好。他握着,听着身后小姑娘“这人有毛病让我一个法师在前面挡,”“哎哟会不会配合”“大佬楚我需要你”伴着游戏刀刃入肉碰撞“撕拉”脆响……心里忽地,有些不是滋味。

  医院后门的人没有前门多,一家小卖部,几个水果摊,时而有一两只流浪猫窜到垃圾桶倒腾一阵,又几下窜没了影。一对青年男女并肩走向马路对面的临时停车棚。男生斜斜撑着伞,一高一矮两道和谐的背影越过斑马线到了车棚前。

  王文收伞,还给李颖:“你载我还是我载你?”

  “你蹭我的车,当然是我载你,”李颖理所当然地哼一声,把伞扔车兜里,转而想到什么,“你不是说来给楚教授说事情吗?怎么没看到你说。”

  “楚教授不是在休息吗?”

  “可后来醒了啊,”李颖问,“你到底要给楚教授说什么啊,感觉你这几天状态都很不对。”

  李颖弯身取下车锁递给王文,王文顺手甩在车兜里的伞上:“你好像很爱管我的事情?”

  李颖“哦”一声,毫不心虚:“那也是你缺管。”

  王文学着她“哦”一声,微微俯身,俊脸倏一下放大到她面前,唇角勾了点弧度:“那你应该知道,我还缺一个女朋友……”

  青梅竹马,默契十足。李颖“刷”一下把王文俊脸推到旁边:“别人表白都是鲜花玫瑰至少五十二块红包吧?你平时蹭我的作业,现在蹭我的车,连顿饭都不请,还想要个女朋友?”

  她嗤一声,食指点在男生的额头上,“醒醒。”

  “得了。”王文也干脆,拂下她的手,捞出车兜里的车锁重新扣上车轮。

  李颖:“你做什么?”

  “左边那家凉糕,右边那家凉面土豆泥,”王文抬手,指道,“或者中间那家寿司,你选。”

  李颖认真看了看:“凉糕。”

  两人一拍即合,路过凉糕店旁边的饰品店,见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边走边把两个盒子里的四根红腕绳取出来,扔掉金色盒子里的女绳,再把金色盒子里的男绳和银色盒子里的女绳放一块,而银色盒子里本来那根男绳,则是被他放进了自己裤兜里……

  三人对视,匆匆别过。

  “那好像是……”李颖后知后觉扯了扯王文衣摆,压低声音道,“许旭?我看到他锁骨那儿有点纹身,是去看霍哥儿吗?”

  王文顺势牵起李颖的手:“应该是,许旭和霍哥儿关系一直不错……只准吃小份啊,待会儿回去就不能吃冰淇淋了。”

  “好了好了,”李颖脸上嫌弃,手却是把男生温热的手掌牵得更紧,“吝啬……好想回去看看教授遇上霍哥儿初恋。”

  

  霍星叶输掉手里这局也就没了玩的心情,按灭屏幕:“楚楚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她恢复期不能喝生水,楚珣把蒸馏水翻得温度适中,端过来:“没有啊。”

  “那你刚刚为什么玩着玩着就不玩了?”

  “噢,”楚珣淡淡道,“不想玩了 。”

  他帮霍星叶托着杯底,霍星叶从大口杯的水面倒影观察他有情绪时微绷的下颌:“难道是我和我妈胡说八道,你不开心?”

  “不是。”

  霍星叶狐疑:“那是我承认自己说的都是假的,惹你生气了?”

  “不是。”

  霍星叶一杯水下肚,仰面望着他微动的耳垂,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她攀上他的手,眨巴两下澄澈的眼睛,“我那句无心的嫁给许旭?”

  “不是。”楚珣极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起身道,“你不喝了我就把杯子放回去。”

  “嗯,”霍星叶望着他颊上几不可查的红晕,眸底默默浮上一层笑意,“其实,我和许旭……”

  “叩叩叩”,门上适时传来三声响。

  楚珣看霍星叶,霍星叶摇头。

  楚珣放开杯子折身开门,看到门口立着的男人,礼貌道:“请问?”

男人衣着朋克,镜头感十足,见楚珣看向自己,利落摘下墨镜,浅棕的眸子染着温煦的笑意:“我是许旭,从刘莉姐那儿要的地址,过来探望霍哥儿,你是楚教授吧?”

  楚珣颔首:“是。”

  “我知道霍哥儿伤得不轻,很多人来会影响她休息,所以一个人悄悄过来的,”他朝里面望了望,“介意我进去坐会儿吗?”

  楚珣侧身:“没事。”

  许旭进来。

  前一秒,某人云淡风轻开路。后一秒,望着那道身姿好似自带聚光能力的背影,楚珣悄然拧了眉……

  个子,没自己高。

  皮肤,没自己白。

  脸……不好比较。

  声音……也不好比较。

  不过李颖和王文他们说过什么“在霍哥儿心里,许旭是绯闻初恋,和其他边角旮旯的小鲜肉地位不一样”?

  楚珣关好门,许旭已经坐到了他的位置上。软凳没有远一分,也没有近一分,一副普通朋友的姿态和怔忪一刹、反应过来的霍星叶谈笑——

  “沈言曦昨晚拍对峙戏,拍着拍着就哭了出来,说奶了你一口,如果你回剧组打她,让我们保护她。”

  霍星叶笑:“我刚和她开黑还让她戴墨镜装瞎子去街边,给别人讲故事算命赚钱五五分……”

  “其实我档期没排《剑客难为》,但听到是你做美术,就专门找了五十步五百步开后门进来的。”

  “你还是算了吧,小心我给五十步五百步告状,”霍星叶笑,“剧本有那么精彩,后期稳住基本屠榜,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许旭亦笑:“你最了解我。”

  很多男明星火了之后,在选择上,会朝大制作热IP靠,吃几年青春饭捞热钱。许旭不一样。他的目光要长远很多,接热戏的空档,也会挑冷门片、边缘角色,比起一时暴富,他更在意口碑,奖项,演技积淀。双商高,和自己一样目的明确,霍星叶对许旭有过提携,有过炒热度。其实,很多的是掘玉式欣赏。

  你一言,我一语,霍星叶笑得不行还会扬手作势打许旭,楚珣倚在柜子旁看着,听着不太熟悉的名字、名词……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现在才想起,”好一会后,霍星叶一拍脑门,给许旭介绍,“这是我男票,楚珣,”然后,又给楚珣介绍,“这是我朋友,许旭。”

  两人点头,楚珣客气问:“你需要喝点什么吗?我帮你倒,有果汁和水。”

  “不用不用,”许旭合掌推辞,扬起自己不起眼的腰包,笑道,“知道教授照顾霍哥儿可能不方便,我自己有带矿泉水,对了,”他想到什么,拉开拉链从里面摸出一个银色的盒子,“我刚路过饰品店给你们买了两根红绳,避邪物稳姻缘。”

  霍星叶难为:“这不太好吧。”

  许旭“诶”一声:“我又不是专门送给你的,你说不要还要先问问教授同不同意。”

  楚珣一口气闷在喉咙,面上却是大度:“收下吧,草草。”

  两人又言笑好一阵,许旭时不时抛出个话头让楚珣插一两句,半个小时后,主动提出告别,楚珣说送他,许旭推脱着出了门。

  “啪嗒”。

  一室静寂中,医疗仪器“滴滴答答”遥相呼应,消毒水味,药味,楚珣身上浅淡的薄荷气,以及许旭身上残留的古龙香无声酝酿。楚珣双手环胸倚在墙上,朝门口瞟一眼,收回视线,落在床头柜面那个银色的盒子上:“他很会说话,很会做人。”

  霍星叶“嗯”一声:“他在圈子有个外号,叫许先,不是‘仙女’的‘仙’,是‘先后’的‘先’,你知道为什么吗?”

楚珣用眼神示意她说,霍星叶回以眼神,你过来。

楚珣走到病床边,双臂避开输液泵撑在她身侧。

  “因为他总是先别人一步为别人考虑,忧别人的忧,乐别人的乐,和他合作过的基本就没差评,”霍星叶顿了顿,“双商爆表?”

  楚珣意欲起身:“医生说下午三点开始输液,快两点半了,我提前过去看看——”

  “吃醋了?”霍星叶抬手搂住他脖子,缓缓勾向自己。

  “没有,”视线不经意落在病号服的起伏上,楚珣眸光暗了暗,“要不你拆开那个盒子看看?人家送给你的礼物,”他喉咙微滚,“一片心意,你喜欢的话,可以戴。”

  “吃醋了?”霍星叶弯着眉眼,再问。

  “没有。”楚珣坚持。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温热的鼻息一点一点缠在一起……

  霍星叶可以看清楚珣根根分明的纤长眼睫,楚珣可以看到她唇间的苍白,一点一点,二十厘米,十五厘米……

  霍星叶突然停下动作:“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楚珣声线抹了层淡哑:“你说。”

  “我摸你左耳,你就闭左眼,我摸你右耳,你就闭右眼,看你反应有多快。”

  “无聊……”

  楚珣嘴上这么说,当霍星叶小手捏住他左耳耳垂时,他还是从善如流闭了左眼。

  第二下,霍星叶小手挠了他右耳耳垂,楚珣闭右眼。

  第三下,左。

  第四下,左。

  第五下,右。

  第六下,左右两耳同时被抚住,楚珣下意识闭上双眼。

  霍星叶捏住他的两耳微微昂头,轻轻地、带着点哄劝意味地,啄了一下他的唇……

  楚珣睁眼,正好陷进一汪清澈倒着自己面容的涟漪中。

  “我不要戴别人送的东西,”霍星叶娇软地耍着小孩子脾气,“我只要你送我,比他好,比他贵,比他漂亮一百倍。”

楚珣“噗嗤”,扬手刮了一下她鼻尖:“小孩儿吗?”

出院恰逢霜降。

  楚珣带的十来个研究生,除了王文都来了。

  因着霍星叶惦记之前没吃成的知青火锅,于是,浩浩荡荡一行人越过美食街一大排羊肉汤锅店到一家火锅店。然后,格外清纯不做作地点了个清汤锅……涮羊肉。

  霍星叶和李颖都是会来事的主。等汤开的间隙,几句玩笑一开,几个红包一发,大家一抢,气氛便活跃了起来。连续几次,一百红包只抢到一毛,李颖用手机砸向胸口作碎大石状:“明明我才是狗粮吃得最多的,为什么狗粮钱是最少的。”

  “因为你美。”

  “因为你萌。”

  七嘴八舌的调侃中,霍星叶瞟了西瓜头的某人一眼:“你男朋友怎么没来?在忙什么?”

  李颖下意识回答:“他前几天回家去了,准备现在回去元旦就不回了……”说着说着,迎上同学们一束束“我们单身狗中出了两个叛徒”的目光,恍然大悟,泫然状望向某人。

  成功东引完祸水,霍星叶弯唇笑笑,满意地拍拍某人胳膊:“楚楚捞块看熟没有。”

芫荽在滚汤上浮移飘卷,蔬菜的生香携着萝卜的清甜伴着袅袅热气升腾盘旋。羊肉过水祛过膻味,鲜嫩筋道,肉香隐蓄。

楚珣夹起一块,用筷子从中间划两半,“熟了。”

  一个男生殷勤起身:“教授我给您盛汤。”

  辈分最大,年龄最大……没毛病。楚珣把碗递过去,云淡风轻道:“不要芫荽,别别油。”

  “您以前不是要吃芫荽吗?”

  男生说着,动作利落地舀了小半碗还给楚珣,楚珣颔首道谢,转手就放到了霍星叶面前:“烫。”

  霍星叶没觉得有什么,用勺子转几下,垂头的瞬间,学生们纷纷刷起了弹幕墙……

  “吃什么饭,保命要紧,拒绝暴击。”

  “小李和王大麻暗度陈仓就算了,教授真的是……”

  “骚气我楚哥,人拽话不多,不能吃不能吃了。”

  汤还没凉下来,霍星叶默默热红了脸。

  楚珣一条手臂分外自然地搭在她椅背上,另一手扯了张餐巾纸给她,继而环视一圈,低沉的声线带着丝慵懒:“不吃的话,回去做实验好了,一台星叶草徒手切片,零失误。”

  餐桌上哀鸿遍野:“师娘,你看教授。”

  霍星叶寻找依赖地望向楚珣,楚珣眼底浮了点笑意:“既然大家这么热情,那就两台好了。”

  “……”

  饭过三巡,酒肉穿肠,变成了话。

  你一言来,我一语。

  “教授以前经常通宵泡在实验室,师娘你以后要管管。”

  “教授以前很大气很儒生范的,好像说什么都不会太开心,也不会太计较,师娘你估计就是老天派来拯救……哦不,整治南大最强面瘫台柱子。”

  “教授我毕业之后你们结婚可以请喝喜酒吗?”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霍星叶说“当然”,接着,转脸征询楚珣。

  楚珣沉吟片刻:“那就争取在你们毕业之前。”

  “哎哟哟”各种起哄声冒出来。

  霍星叶思及自己在贵圈无人能挡的形象想应承一句,千转百回好一会儿,坐在椅子上偏了身子,挽着楚珣胳膊小鸟依人般,红着脸,温软道:“我听他的。”

  楚珣顺势屈肘,自然又不显轻挑地,挠了一下她的手背。

  “……”

学生们叫到车的赶紧出门,没叫到的也跟着道别。楚珣让霍星叶再喝一碗热汤暖身,自己则是跟着起身,出去结账。

收银台旁边有手工小甜点制作坊,楚珣扫码付钱,比别人多等了几分钟才拿到黑森林蛋糕。

  李颖喝了点红酒,脸色微醺,倚在包厢外走廊墙上接电话:“王文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信不信我马上打车回来把你卧室里的手办全扔了?”

  “……”

  “你觉得你这样对得起我,对得起楚教授?对得起师娘给你签过的名?我管你什么理由……”

  “……”

  “老娘不想和你废话,”李颖单手叉着腰,懒洋洋道,“你要么给我滚回来,要么就分手……是啊,老娘就是没本事,老娘就是只会威胁你,那你有本事就别回来啊……不想听你逼逼,挂了。”

  李颖刚挂电话,抬眼便见楚珣拎着个精致的盒子逆光走来,恭敬喊人:“教授。”

  “糖,回去分给同学,”楚珣从裤兜里摸了一把递给她,玩笑道,“女孩子说话斯文一点。”

  “喜糖吗?”李颖收下,“没看出师娘哪儿斯文啊,那剽悍劲儿……”

  “谁说的,”楚珣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蹙眉回头,用上课讲授真理的口气一本正经道,“你师娘不仅斯文,还落落大方善良贤淑知书达理可爱温柔——”

  楚珣话音未完。

  隔着一层厚重的木门,“柚子你再说一次试试,我听着,你特么再说一次。”

  李颖笑:“教授我先走了。”

  “呃,”楚珣微微扶额,“路上注意安全……”

  

  霍星叶和纪苒柚从小穿开裆裤长大,鲜少红脸。这次则是缘于许旭前些天来医院探病,给霍星叶说White新戏即将开机时,霍星叶就想告诉纪苒柚。奈何柚子肚子里孩子快五个月,顾沉严恪地管理了她的手机使用时间,便一直没寻得机会。

  刚刚意外一试,竟然通了。

  霍星叶有些高兴:“柚子霜降吃羊肉了吗,没吃的话我只能隔着电话让你闻闻味道……”

  “……”

  “就许旭和沈言曦几个来过,其他人刘莉没告诉地址……嗯,许旭说White《荒原》要开机,你帮我引荐一下。”

White是闻名遐迩的电影大师,除了导演、制片人这些身份,视效扛把子的标签更让霍星叶心驰神往。White去年和纪苒柚合作过国际屠奖的《宦杀》,沟通频繁,加上三观吻合,算得上一对出名的忘年交。霍星叶本想,有纪苒柚助推,自己和老师肯定更容易谈成合作。

  谁知,“White上周来A市找我,专门问过你,问你有没有时间,我可不可以引荐一下,”纪苒柚“咳”了声,“我说,可能没有……”

  “可你明知道我大二拼着去加州艺院就是为了拜入White,结果我刚去,他就辞职开始新片,这次好不容易……柚子!”

  对面沉默。

  半晌后。

  “草草,你这又是何苦,”纪苒柚叹了口气,“你现在身体才恢复,还在调养期,《资本剑客》忙完差不多到十一月中旬,然后又马不停蹄飞去《荒原》?”

  纪苒柚说:“你知道的,White是个变态,能取原景绝不拍五毛特效,热带雨林露宿扎寨湿气重。人家一部电影周期五个月半年,他一部电影一拍一两年,即便这可能是你的跳板……但你不为教授考虑就算了,你连身体都不考虑吗?”

  霍星叶阖眸:“医生说我没事。”

  “医生说的是这样养着没事儿啊,草草你真的,就算你在国内,一年一两部高质片出来,也可以走得很快很稳,你微博粉丝都快三千万了……”

  “柚子,”霍星叶低低唤她,“我以为你懂我……”

  双方再次沉默。

  “我不太喜欢别人一直叫我霍哥儿。把‘霍’放在前面,总会让我想起当时我妈说的话。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的,”霍星叶扯了扯唇角,“我照着这节奏,不管最后再怎么好怎么厉害,她大概都会觉得我是因为叛逆,为了和她对着干,小孩子心性进的这圈吧,然后你又在,顾沉又在,老爷子又宠我……她好像从来不相信,我有独立的认知和规划。”

  可这些,霍星叶分明都有。藏在玩世不恭的表皮下,比谁都明确。

  小学时写作文,在一票“科学家”“宇航员”“银行家”中,纪苒柚写的是“舞蹈家”或“作家”。

  霍星叶当时没写出来。

  被语文老师罚站一个下午后,纪苒柚为了安慰她,请她看了一部电影。

  十几年前的老电影,画质不清,但演员各方面比现在扎实太多。具体剧情捋不清,纪苒柚现在还记得、只记得,电影结尾是作为天文学家的男主仰望星辰,神色哀悯,一片浩瀚。而一向坐不住的霍星叶认认真真看到了幕后表,看着最后特别鸣谢的“White”,良久没说话……

  楚珣进来时,霍星叶刚好收完包,忽然撞上男人眸光的深邃,有些不自然地摁住裙摆起身:“我去趟洗手间,出来就走吧。”

  “嗯。”楚珣扬了扬手里的盒子,“要吃蛋糕吗?外面现场看师傅做的。”

  霍星叶弯弯唇角:“你吃吧,我今晚吃得有点饱。”

  “嗯。”楚珣应下。

  霍星叶与平常无异地转身。

  “啪嗒”,门关。

  楚珣把纸盒子搁桌上,不急不慢打开,然后,直接把手插进蛋糕里,凭感觉从里面挖出一枚小小的戒指。黑眸里幽光沉一下,覆在戒指上的纸便隔着手指擦一下,待“DR”标志出来,整个戒指光洁如新,他取出裤兜里极富质感的红色丝绒盒,面对着一锅只剩残羹的羊肉汤……无比郑重地,将戒指放回盒子里。

两人在一起,一向是霍星叶说,楚珣听。

今晚霍星叶装着心事,楚珣亦不开口,一路沉默着回了塞纳河畔,进门,关门。

霍星叶住院这些天,楚珣医院学校两点一线没着家,只有老宅的保姆偶尔过来收拾收拾,安抚一下独守空房的冬将军。

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很熟悉。更熟悉的,是他弯身给自己拿拖鞋的动作。

  以前霍星叶闹腾,喜欢坐在他大腿上换鞋。

  而此刻,稍显逼仄的黑暗中,她抿了抿唇,抬手攀去男人硬朗的胳膊,一寸,一寸,素指轻轻扣住他的手掌,遏住他开灯的动作,然后,退回他精瘦的腰,圈臂,合拢,抱住他。

  楚珣没问怎么了,也没问为什么,只是回抱她的时候,叹息几不可闻……

  霍星叶以前在微博上看鸡汤博主说,恋爱中,男朋友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个点,让你在任何时间,一触到那个点,所有动荡都会平静如初,可能是睡意朦胧的一声“宝宝”,可能是临近马路不自觉和你换的位置……

  而对于霍星叶来说,楚珣给她最多的,是沉默。

  让她最安心的,也是沉默……

  他知道她会说,所以,他等。

  她知道他在等,所以,会说。

  冬将军终于结束和花草为伴的日子,正绕着两双抵着脚尖的鞋温吞吞地爬,一圈,两圈……

  突然冒出来的女音如雨丝细软,大抵因为太久没出现过,还是冷不丁把老将军吓一跳。

  “我和柚子小吵了,心情不太好。”霍星叶说。

  楚珣“嗯”一声,扬手抚着她柔顺的发。

  “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和爸妈的关系也没看上去那么亲密无间,”霍星叶侧脸贴着他胸膛,鼻尖抵着了他衬衫扣子,却不想挪开,“大二那个走红视频也不是什么意外,我练了一年才学会二维码,营销炒作的黑历史一直靠公关压……”

  楚珣还是一声“嗯”,指尖勾住垂在她耳畔微卷的发。

  “想告诉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似乎,”她顿了顿,“比看上去更……野心。”

  “White今年六十五了,《荒原》应该是他的收官作,我不想错过,放到以前肯定毫不犹豫,放到现在,似乎多了点舍不得,一年半,或者两年的周期。”她闷闷地,“我一边想一步登天,一边又舍不得和你隔上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所以,楚楚,”她微微踮脚,用柔软的发顶蹭了蹭男人的下巴,“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楚珣手指缠住她的发梢:“我说的……你会考虑?”

  霍星叶点头:“当然。”

  “我现在唯一想说的,就是……”迎着某人紧张又期待的神色,楚珣轻咳了声,“你今晚好像吃太撑,胃还是小肚子鼓得圆圆的……一直抵着我。”

霍星叶动容:“我也舍不……等等。”

什么叫今晚吃太撑?小肚子?抵着他?说好的离愁别绪念念不舍“我的爱人你不要走”呢?

  一秒,两秒,三秒沉默。

  霍星叶收腹,手下用力,借势狠狠拧了一把男人腰间的软肉,楚珣吃痒,偏偏一垂眸,还撞上小姑娘一副你竟然说我胖你竟然说我有小肚子、委屈巴巴的表情,一颗心,瞬间软得不成样子……

  

秋深后,天黑得越来越早。

先是霍星叶前一阵受伤后去《资本剑客》剧组忙得脚不沾地,等她这几天闲在家里和White电话交流一些体会,楚珣带李颖王文他们那个项目又正好进入关键期,大段大段的时间泡在实验室,准点下班已然成为奢求。

转眼就到十一月中旬,离霍星叶离开还有两天,纪苒柚顾沉约在锦绣川菜馆给好友饯行。

  等到晚上六点,霍星叶给楚珣打电话,楚珣回了条短信说还在开研讨会,估计一个小时后结束,叫他们先吃不用等。

  “那我半个小时后过来接你吧,你西装口袋里有一块我放的巧克力,饿了可以悄悄摸出来垫垫肚子哟。”

  霍星叶高贵冷艳脸回完短信,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一口。荞麦水微苦,她蹙眉:“他好像之前都没这么忙,为什么我要走了,他反而忙了,他是不是……”

  “你想太多,”顾沉和纪苒柚在玩贪吃蛇,纪苒柚不停被撞死又不停复活,好几次后,已经是长蛇的顾沉索性把自己围成一个圈,把老婆包在圈里让她安安心心吃小点。见对面某人眼刀飞得快把自己杀死,这才慢悠悠补充一句,“难道你从来不关注你男人的事业吗?”

  霍星叶“咳”一声:“关注啊,怎么不关注,我知道他是南大教授,教植物的——”

  “草爷你不知道还有种东西叫国科,叫science官网吗……要不是你前段时间差点挂掉,他应该是前段时间就忙到飞起。”

  如果不是顾沉提,霍星叶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点进这种标点符号都一丝不苟的网站。

  在堆砌着大片学术名词的首页,她一眼就看到了楚珣的照片,搜索关键词,各式各样的标题刷刷弹出——“西南片区稀有双子叶纲研究基地”落户南大,由“全国珍稀植物保护研究所”负责人楚珣牵头发起,第一期概念项目于十一月中旬进入核心阶段。

  ——欧美、日韩稀有动植物同盟交流会于A市圆满落幕,萨维奇主席对南大教授楚珣发言表示高度赞赏。

  ——国科院最年轻副院士诞生,植物学家楚珣(男)实至名归,同批入选的还有草原生态学家冯图(男),气象学家周岁岁(女)等。其中,楚珣新作《稀有植物的人工培育是否与劣化基因论相悖》再掀学术热潮……

  傍晚六点半,城里是堵车高峰期,霍星叶聪明地选择了二环高速,比平常提前了几分钟到南大北门。

  以前以为楚珣是普通教授,加上自己是学渣,霍星叶走在南大路上,沐浴着“学术精尖,孜孜以求”的校风,总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感。可刚刚知晓自家男票被人叫做南大“台柱子”不单因为帅,还因为强。她小脸红了红,腰也直了,背也挺了,看见行政处两个给自己填过资料的老师不仅没有换路走,反而言笑晏晏地打了个招呼。

  两个女老师打完招呼进了厕所,霍星叶借着玻璃瞥了一眼妆感,跟着折身进去。

  大抵以为霍星叶走远了,这个点也没什么学生,“哗啦”后,一个老师声音细细:“霍哥儿人真的不错,以前觉得和楚教授气质不搭,现在感觉还挺般配。”

  “我也是个反应迟钝的,早该料到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另一个老师中气十足地接话。

  “怎么说?”

  “就那个联合培养计划啊,张教授走之前,不是安排他们系和美院对接吗,后来罗副院和周副校长又提议说随机匹配,植物系就变成了和体育学院对接,然后校长又吩咐下来说改成抽签,最后抽的时候,又说把楚教授的签单独留下来,留到最后一个,就是霍哥儿……我当时以为是碰巧。”

  “难道不是?”

  “当然了,”中气十足的女老师道,“霍哥儿被淘汰那天晚上,我去楼下遛狗,碰到嗨完回来的宁教授,就中文系那个,就听到他叹气,说搞不懂这两人,一个当初拉下面给校长打招呼,一个到最后弃了权。”

  “这是楚教授第一次这样吧……我还以为他真的清风道骨不问人间烟火。但想想也是,”声音细细的老师道,“霍哥儿那样的姿色,放哪个男人能不动心,不过我倒很难想象楚教授那种人谈起恋爱是什么样子。”

  “我老公以前学计算机,典型的学神工科男,怎么说呢,”中气十足的老师回忆了一下,“谈恋爱的时候,浪漫的话不会说,浪漫的事不会做,更别提光天化日摸摸头亲亲嘴什么的,牵个手就是极限,完完全全不解风情,在家里也只知道守着电脑,但结婚有孩子以后就会发现,这样的男人其实蛮好,虽然不解风情,但很有责任感,正经踏实,不会说花天酒地出轨什么的……估计楚教授和霍哥儿也快结婚了,楚教授好像满了三十了吧。”

  “哗哗哗”冲水。

  接着,“嘎吱”,一前一后两道推门声。

  “应该是,”声音细细的老师说,“一般男人结婚就二十七八,三十一二孩子都能叫爸爸打酱油了,楚教授算晚了……今天没看你开车,我待会儿顺路捎你回去吧。”

  “好啊。”

  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远,一道纤细的身影倚在干净的墙板上,影影绰绰,神色不明。过了好一会儿,厕所里才响起第三道冲水声。

  霍星叶推门而出。

 

继续阅读:第十章小蓟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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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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