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枯黄的叶子,在重力的牵引下,正要翻转第三圈。
就在这一瞬,世界仿佛被某种粘稠的胶质瞬间填充。
林刻眼球充血,那种熟悉的酸胀感再次袭来。
视野中,热浪的扭曲停止了,那片正在下坠的落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叶片边缘卷曲的弧度、上面细微的虫眼,甚至叶脉上残留的一点灰尘,都以一种极度清晰、极度缓慢的姿态呈现在眼前。
这就是“慢放”。
没有任何花哨的特效,就是纯粹的慢。
他原本软绵绵推出去的右手,骤然发力。
这不是异能带来的力量,而是脚底抓地,力量从脚踝起,过膝、冲胯、拧腰,最后像是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通过脊椎传导至指尖。
寸劲。
“啪”的一声脆响,短促得像是在捏爆一个气泡。
掌风裹挟着热浪,在距离鼻尖五厘米处,生生将那片悬停的落叶震成了两半。
成了。
林刻刚想收气,眼角的余光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在视野边缘,那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十米外电线杆阴影里,有一抹极其微弱的反光闪过。
那不是金属的自然漫反射,更像是某种经过镀膜处理的光学镜头,在调整焦距时偶尔泄露出的那一丝冷光。
有人!
那一瞬间,林刻后背的汗毛炸起,比刚才发力时还要猛烈。
如果是普通路人,那个位置根本站不住脚;如果是异管中心的人……
逃?不行,现在跑就是做贼心虚。
林刻硬生生止住了想要摆出的防御架势,刚才那股凌厉的精气神瞬间垮塌下来。
他像是用力过猛岔了气,整个人猛地佝偻下去,双手撑住膝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操,这破身体……”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袖口胡乱擦着脸上的汗,借着动作的掩护,眼神快速扫过那个阴影角落,脸上全是虚弱和狼狈。
紧接着,他像是腿软没站稳,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发烫的水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一副“练功练废了”的弱鸡模样。
他在赌,赌对方没看清刚才那快到极致的一瞬,或者以为那只是巧合。
在地上赖了两分钟,林刻才扶着墙根,骂骂咧咧地瘸着腿离开了天台。
直到转过两个街角,确信身后没有尾巴,他才瞬间挺直了腰杆,脸色阴沉得可怕。
那个反光的位置太刁钻了,绝不是路过的。
当晚,出租屋那盏昏黄的灯没亮。
林刻像只受惊的老鼠,绕过了三条充满恶臭的露天排污沟,钻进了老城区边缘一个废弃的泵房。
这里空气里全是铁锈和霉菌的味道,但他不在乎。
借着从通风口漏进来的月光,他捡起半截粉笔,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画起了图。
白天那个天台的地形图,周围所有的制高点,以及那个电线杆的位置。
“如果在那里架设机位,可视角度是……”林刻盯着地上的线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地面。
对方既然拍到了,为什么没有当场抓捕?
异管中心的行事风格向来是宁抓错不放过。
除非……他们也不确定。
F级的评定书是他最好的护身符,一个公认的废物,偶尔打出一拳像样的,大概率会被归结为“瞎猫碰上死耗子”。
或者是证据不足,还在观察。
不管是哪种,凌晨的空地训练都不能去了。
林刻盘腿坐在角落里,闭上眼。既然身体不能动,那就练脑子。
他开始在脑海里回放白天那一幕。
那片树叶飘落的轨迹,风速,重力,肌肉收缩的顺序……一遍又一遍。
这叫“静态回放”,不需要消耗体能,也不会引起能量波动,纯粹靠神经去记忆那种感觉。
这种训练极其枯燥,甚至比身体的疲劳更折磨人,但他一坐就是一夜。
第二天中午,送餐高峰期。
林刻提着外卖走进一家连锁便利店。
刚进门,在那打工的小雅就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
“林刻,你那天是不是又去见义勇为了?”小雅一边扫码,一边把一瓶冰镇运动饮料塞进他手里。
林刻眉头一皱,没接饮料:“什么意思?”
“你看这个!”小雅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段有些模糊的短视频。
画面里,一个穿着外卖服的身影正在打拳,标题起得极具噱头——《外卖哥秒躲杀马特拳》。
视频显然经过了剪辑,正好是他昨天击碎落叶的那一瞬间,虽然画质渣得感人,但评论区已经炸了。
“这特效慢放吧?”
“现在的外卖员都这么卷了吗?”
但也有一条评论刺眼地挂在前面:“别的不说,这反应神经至少0.08秒,普通人做不到,建议严查。”
林刻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指甲差点掐进手心。
“哪来的?”他声音冷得像冰。
小雅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就……同城热搜啊。怎么了?”
“删了。”林刻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别转发,别点赞。这对我不是好事。”
小雅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严肃的林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林刻转身走出便利店,后背已经湿透了。
网络上的痕迹很难抹除,如果被有心人关联到他的真实身份,麻烦就大了。
他必须更低调,更像个普通人。
接下来的几天,他表现得像个最标准不过的社畜。
送单、挨骂、道歉、回家睡觉。
直到第三天深夜,一场暴雨突如其来。
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城市,掩盖了一切声响。
林刻躲在出租屋顶楼的防水层下面,这里是监控死角,也是视线的盲区。
他左手的石膏已经自己拆了,皮肤捂得发白,还没完全恢复力气。
他赤裸着上身,任由飘进来的雨水打在身上。
八卦掌讲究“行云流水”,但今晚,他练的不是招式。
他站在雨幕边缘,闭着眼,听着雨滴敲击铁皮屋顶的声音。
哒、哒、哒哒……
他在找那个“开关”。
这几次“微观动态视觉”的开启,都是在极度专注或者应激状态下被动触发的。
这不行,被动就意味着不可控,在真正的战斗中,不可控就是找死。
他要学会在任何情况下,主动打开那个开关。
呼吸,调整心率,让肌肉处于一种“将发未发”的预紧状态。
一次,失败。
两次,失败。
只有头疼欲裂的感觉,视野并没有变化。
直到第八次,当一阵冷风裹挟着暴雨扑面而来时,林刻猛地屏住呼吸,脑海中强行模拟出那天面对落叶时的危机感。
轰——!
耳边的雨声变了。原本密集的敲击声,变得稀疏、沉重。
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雨帘不再是一片模糊的水雾,而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它们拉着细长的尾巴,慢吞吞地从天而降,像是无数悬挂在空中的水晶吊坠。
林刻缓缓抬起右手,两根手指并拢,向着前方虚空刺去。
在这个慢放的世界里,他的动作其实并不快,但精准得可怕。
指尖在两滴正在坠落的雨珠之间穿过,没有触碰到任何一滴水,甚至指尖带起的微弱气流,只是让那两滴水珠微微晃动了一下。
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的心脏狂跳。
两秒后,视野恢复正常,密集的雨声重新灌满耳膜,手指上传来冰凉的湿润感。
林刻看着自己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血腥气的笑。
“不是时间变慢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被淹没在雨声里,“是我看懂了它们怎么动。”
他握紧拳头,目光穿过层层雨幕,投向了城市北边那片被探照灯环绕的区域。
那里是市体校的后山训练场,听说那里有一批报废的训练器械,更重要的是,那里的地形复杂,植被茂密,还是全封闭管理。
如果是那里的话,应该没有那个讨厌的镜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