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树叶带来的余波,比我想象的要来得更快。
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一块磨刀石。
市体校后山的铁丝网有一处隐蔽的豁口,被两丛茂密的野格桑花遮得严严实实。
这里是我送外卖时偶然发现的死角,现在成了我的“窃火”之地。
下午三点,阳光毒辣。
我戴着那副花了十五块钱买的劣质墨镜,蹲在树林边缘的阴影里,手里捏着一本满是油渍的笔记本。
五十米开外的训练场上,那个穿着红色护具的选手正在练习高段位鞭腿。
如果是以前,我只能看到一条模糊的红影。
但现在,我调整呼吸,眼球周围的肌肉微微紧缩,那种熟悉的干涩感涌上来,世界瞬间在我眼中失去了原本的流畅度,变成了无数定格画面的拼接。
第一帧,他的髋关节开始向右后方微旋,幅度极小,大约只有五度。
第二帧,支撑脚的大拇指猛地扣紧地面,橡胶跑道轻微下陷。
第三帧,肩轴向左倾斜,用来平衡即将爆发的离心力。
第四帧……
当他的腿真正抬起时,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动作发生后的“余震”了。
我在笔记本上飞快地画出一道发力链条图,在那个髋部旋转的节点上重重画了个圈,旁边标注:攻击窗口:第3.2秒至第3.6秒。
前摇过长,重心下沉明显,可切入。
整整两个小时,我像个贪婪的偷窥者,拆解着他们每一个引以为傲的战术动作。
在常人眼里的电光石火,在我这里全是慢动作回放的教学视频。
傍晚,我收拾好东西,像往常一样溜回城中村的那片空地。
刚摆出三体式的桩架,巷子口的流浪狗突然夹着尾巴窜了过去。
那阵脚步声很重,没有任何掩饰,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张扬。
“找到了。”
一个男声在巷口炸响。
我收起架势,慢慢转过身。
三个穿着市体校制服的男生堵住了去路,领头那个寸头很高,脖子上挂着银色的异能抑制环——那是为了防止他在非赛场区域误伤平民。
我认得他。赵炎,市体校格斗队的主力,那个红护具选手的队友。
赵炎手里晃着那个亮着屏的手机,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我在便利店门口击碎落叶的画面。
“外卖员,身手不错啊。”他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像是在看一只爬上餐桌的蟑螂,“我查了门禁记录,这周你借着送餐的名义进了学校五次。怎么,想偷学?”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笔记本往身后塞了塞。
“哑巴?”赵炎往前逼近一步,鞋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形意拳是国术,不是你们这种社会底层的渣滓拿来拍短视频博流量的工具。那个视频我看吐了,摆拍得挺像那么回事。”
他把手机扔给旁边的同伴,活动了一下脖子,颈椎发出咔咔的脆响。
“我没偷学。”我终于开口,嗓音有些干涩,“我只是在看。”
“看?凭你也配看?”
话音未落,风声已至。
没有任何预兆,赵炎甚至没打招呼就直接暴起。
这一脚横扫带着他身为职业运动员的傲慢,根本没动用异能,纯粹是想靠身体素质碾压我。
巷子里的空气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腿抽干。
但在我的视野里,他的动作被无限拉长了。
早在0.3秒前,我就看到了他大腿外侧股直肌的剧烈收缩。
那股力量像水波一样,经过膝盖,传递到胫骨前肌。
如果是比拼绝对速度,我这具凡人躯体连他的残影都摸不到。
但我不需要比他快,我只需要比他早。
我向左滑步,身体仅仅偏转了15度。
这种距离,换做别人会被吓死,但我清楚地知道,他的腿风只能擦过我的衣襟。
“呼!”
裤腿带起的劲风刮得我脸颊生疼,但也仅此而已。
赵炎一脚踢空,惯性带着他转了半圈。
他脸上的错愕还没来得及散去,左拳紧接着就轰了过来。
太糙了。
他在出拳前,左侧肩胛骨有一个明显的下沉动作。
我低头,拧腰。
那个拳头擦着我的头发飞过去,砸在身后的墙壁上,蹭下一层石灰。
趁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我顺势贴近,一记钻拳虚晃他的肋下。
这一拳我没发力,只是为了逼他后退。
赵炎狼狈地退了半步,脚下踉跄。
巷子周围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街坊,窃窃私语声像针一样扎进赵炎的耳朵里。
“妈的……”他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原本玩弄的心态彻底崩塌,“给脸不要脸!”
一股青色的气流猛然从他脚底炸开,那是B级异能“瞬风踏”被激活的征兆。
周围的垃圾袋被气流卷得漫天乱飞。
“死!”
这一次,他的速度暴涨了近倍,整个人像一枚出膛的炮弹撞了过来。
常人面对这种非人的速度,第一反应绝对是退。
但我没有。
在那团模糊的青色风影中,我的瞳孔缩到了针尖大小。
我看到了。
因为速度过快,加上心态失衡,他的左脚足弓离地顺序乱了。
他的重心过度前倾,为了维持平衡,左膝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大约0.1秒的僵直迟滞。
这不是无懈可击的神速,这是破绽百出的莽撞。
我不退反进,迎着那团暴烈的风撞了上去。
在两道身影即将对撞的瞬间,我的右臂像一条缠树的蟒蛇,精准地卡入了他攻击死角的中线,强行绞住了他挥来的手臂。
与此同时,我的左肘短促下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他那个失去平衡的支点——左膝内侧。
“咔!”
人体结构在物理法则面前是平等的,异能也救不了力学上的失衡。
巨大的冲势被四两拨千斤地卸掉,赵炎只觉得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重重地跪在水泥地上。
青色的气流瞬间溃散。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赵炎惊恐未定的脸上。
我没有追击,只是退后两步,捡起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你不是输给了我,”我看着跪在地上的赵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是输给了你的习惯。”
说完,我转身穿过人群,消失在巷子深处的阴影里。
我没有回头,所以没看到,在几十米外那堵斑驳的围墙阴影下,陈教头拄着那根老旧的拐杖,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他看着我离去的方向,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嘴唇微微蠕动。
“避正打斜……这小子,看的不是动作,是‘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