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闹钟震动的第一下我就摁停了它。
在这个城市还在沉睡的时候,我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那条打着石膏的左臂在被窝里闷得发痒。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路灯昏黄的光晕,空气里透着股凌晨特有的清冷,还混杂着楼下垃圾站那股发酵的酸腐味。
这就是我的练功房。
废弃垃圾站后的这块空地,平时只有野猫光顾。
我深吸一口气,肺叶里像是被冰水过了一遍,瞬间清醒。
摆开三体式,重心下沉。
如果是以前,我练拳全凭感觉,姿势对不对只能靠猜。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眯起眼,那种奇异的酸胀感涌上眼眶。
世界在我眼中瞬间“降帧”,风吹过废报纸的翻动、远处水管滴落的水珠,一切都变得迟缓而黏稠。
我猛地一记崩拳打出,在常人眼中这或许只是一道残影,但在我的视野里,这动作慢得像是在放幻灯片。
太慢,发力点散了。
我清晰地看见自己右肩肌肉在出拳瞬间那细微的抖动,力量在传导到手肘时出现了0.1秒的凝滞。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偏差,让原本该炸裂的劲力泄了一半。
调整呼吸,脚趾抓地,再来。
这一次,我死死盯着自己的肌肉线条,像个挑剔的钟表匠在调校精密的齿轮。
修正角度,压榨出每一丝肌肉纤维的潜能。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辣得生疼,我连擦都不擦。
这种能看见自己“弱点”的感觉,太上瘾了。
不知练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我脊背一紧,猛地收势回头,眼中的慢放世界瞬间崩塌,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老顾靠在修车铺的后墙边,嘴里叼着根刚点燃的烟,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他那身满是油污的工装在夜色里像块黑斑。
“看了十分钟了。”老顾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沙哑,“这年头还有人练传武?隔壁那帮觉醒了火系异能的小子,手指头一弹就能把你这地方炸个坑。你费这劲,不如去睡觉。”
我没接话,只是默默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腕。
老顾这人嘴毒,但心不坏。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手腕一抖,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朝我飞来。
我下意识抬手一抄,稳稳接住。
是一副有点磨损的半指拳套,皮质很老,但保养得不错,里面还塞着加重的铁砂袋。
“别在那瞎练,那石膏还没拆呢,回头手废了还得赖我修车铺风水不好。”老顾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转身往回走,“我看你刚才那几下,不像花架子。那股劲儿……像是要把空气都捅个窟窿。”
看着老顾晃晃悠悠的背影,我攥紧了手里的拳套,粗糙的皮革摩擦着掌心,那种真实的触感让我心里莫名踏实。
天亮后,我照常去跑外卖单。
但今天的感觉很不对劲。
送餐路过商业街十字路口时,我总觉得后背发毛。
那是种被窥视的直觉,像是有根看不见的线黏在身上。
我下意识地抬头,扫过路边的监控杆。
那个原本应该做180度巡航扫描的球形摄像头,此刻正死死地定格在我的方向,镜头的反光像只冷漠的独眼。
我也许是F级废柴,但我不是傻子。
那个“女志愿者”昨天既然能查到王胖子,那她顺着线索摸到我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被判定为“隐瞒异能”,哪怕是F级,也会被强制带走登记,甚至被那些实验室当作小白鼠。
我必须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接下来的三单外卖,我故意绕开了主干道。
送完最后一单,我没直接回家,而是一头钻进了旁边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这里没有信号,监控死角多。
我靠在承重柱后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管道里传来的水流声、远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急促的脚步声,也没有追踪者的气息。
看来那个窥视者还没锁定我的具体位置,只是在大范围撒网。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游走在刀尖上的刺激感。
既然晚上和凌晨都不安全,那就换个时间。
正午十二点。
毒辣的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冒烟,空气里的热浪扭曲着视线。
这个点,连最敬业的巡查员也会躲在空调房里,街上的监控探头也会因为强光反射而降低识别率。
我戴上那副廉价的墨镜,站在无人的楼顶天台上。
脚底板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地面的滚烫,汗水刚冒出来就被蒸干。
这里是绝对的盲区。
我摆开架势,刻意把动作放慢了三倍。
在外人看来,我可能就像个在公园里打太极的老大爷,软绵无力,慢吞吞地比划着。
这是一种伪装,也是一种新的试炼。
在极慢的动作中,我要用眼里的“慢放世界”去捕捉身体内部最细微的平衡。
一阵热风卷过,头顶那棵枯死的盆栽晃了晃,一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就在叶子飘过我鼻尖的那一瞬,我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世界,静止了。
那片叶子在空中停滞,叶脉清晰可见。
我原本缓慢推出去的右手,在这一刹那,仿佛从沉睡中惊醒的毒蛇。
我没有急着出招,而是死死盯着那片悬停的落叶,感受着指尖与它之间那微妙的距离感。
我知道,十米外的电线杆阴影里可能藏着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有,但我必须赌这一把。
这一拳,不能有风声,不能有残影,要快到连摄像头都只以为是画面掉帧。
热浪在指缝间流淌,我的拳头微微颤动,那是力量积蓄到临界点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