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扣住座椅下方的卡扣,用力一扳,“咔哒”一声,座桶弹开。
那块标配的锂电池轻便、耐用,还内置了最新的定位模组,只要通电,我的行踪在异管中心的大屏上就是个移动的小绿点。
我把它拔了下来,随手扔进杂物堆,然后费力地拖出两块沉得像砖头一样的旧款铅酸电池。
这是我在废品站淘来的,笨重、续航短,外壳上还粘着不知哪年的油泥,但它有个最大的优点——它是哑巴。
它只会供电,不会说话。
接线,缠胶布,合上盖子。
做完这一切,我看了眼手机。凌晨3:17。
这是我给自己定的“放风”时间。
爬上天台,我熟练地把手机架在两块红砖中间,镜头朝下,只对着那片积水的水泥地。
开启飞行模式,点击录像。
我开始对着空气打拳。
不是形意,不是八卦,而是我在网上随便搜的“军体拳”。
动作大开大合,甚至故意显得有些笨拙。
镜头里只能拍到我被路灯拉长的影子,还有几滴恰好落在砖缝里的汗水。
五分钟,不多不少。
录完,关机,拔卡。
那张指甲盖大小的SD卡被我扔进了一个装满浓盐水的矿泉水瓶里。
我用力摇晃了几下,看着气泡从卡槽里冒出来,然后拧紧瓶盖,走到天台边缘。
楼下是城中村废弃的化粪池,黑洞洞的口子像张吃人的嘴。
“噗通”。
瓶子沉了下去,连个响声都没激起来。
在这个满大街都是摄像头的时代,想藏住自己,不是靠躲,而是靠制造垃圾信息。
当他们只能查到一堆毫无营养的“健身打卡”视频和腐烂在臭水沟里的电子元件时,真相就被埋葬了。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异管中心,灯火通明。
一份印着红色“驳回”字样的报告被摔在林溪的桌上。
“‘高敏反射型运动员’?这就是你们忙活一晚上的结论?”科长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烦躁,“林溪,监测网没有捕捉到任何生物电异常,没有能量波动,甚至连那小子的心率都在正常范围内。你告诉我,怎么给他定级?F级都不够格!”
林溪没有争辩。
她面无表情地划掉报告上的“疑似觉醒”,在备注栏里敲下一行字:建议归档,暂无威胁。
但在关闭页面前,她切到了另一个窗口。
那是全市五金店近三个月的销售清单。
既然异能查不到,那就查物理痕迹。
“筛选条件:黑色绝缘胶布,单次购买量超过5卷,备注含‘维修’、‘加固’字样。”
回车键敲下。
屏幕上跳出了17个名字。
“技术科,把这17个人的指纹和便利店玻璃残片上的提取物做比对。”林溪对着耳麦说道,声音冷硬,“不管是修水管的还是修眼镜的,只要是个活人,就得留下痕迹。”
半小时后,红灯闪烁。
“比对结果:全阴性。”
林溪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支电子笔。
那个送外卖的小子,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空气里,所有的线索都断得干干净净,干净得……让人发毛。
正午,烂尾楼地下室。
这里原本是售楼大厅,现在只剩下裸露的混凝土柱子和满地的碎石渣。
空气里弥漫着受潮的石灰味,那是烂尾楼特有的味道。
“记住这个位置。”
陈教头用鞋底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蹭出一条线,指了指头顶那个透光的破洞,“这栋楼的设计有问题,只有在这个点,正午的阳光会直射进来,形成视线盲区。周围高楼的监控拍不到这里,卫星过顶的时候,这儿是一片死黑。”
我点了点头,站在那条线后。
“老规矩,每天三次。”陈教头竖起三根手指,“晨光斜射东南角,正午日影最短,黄昏西窗一线光。错过这三个时段,哪怕差一分钟,都不准来。”
“明白。”
“练吧。”
我深吸一口气,摆开三体式的架子。
崩拳如箭。
这几天我一直在尝试将“动态视觉”和出拳结合。
每一拳打出去,我都要强迫自己看清拳锋在空气中推挤出的微小尘埃轨迹。
第一拳,顺畅。
第十拳,右眼开始发酸。
第五十拳,那种熟悉的刺痛感像烧红的针一样扎进视神经。
我的视野开始出现红色的噪点,那是眼球充血的征兆。
但我没有停。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流进眼睛里,蛰得生疼。
我想眨眼,这是生理本能。
就在这一瞬间,一点寒光破空而来。
那是陈教头手里的一枚铜钱。
它快得像颗子弹,直奔我的右眼球。
那一刻,恐惧压倒了意志。
我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压——这是人类保护脆弱器官的本能反应。
“停!”
一声断喝。
那枚铜钱悬停在我的睫毛前,距离眼球不到半寸。
陈教头枯瘦的两根手指死死夹住了它。
如果你眨眼了,你就死了。
“你怕的不是疼。”老人收回铜钱,冷冷地看着我,“你怕的是失控。你怕这一拳打出去收不回来,怕这一眼看过去眼睛会瞎。这种‘怕’,就是你的瓶颈。”
他把那枚带着体温的铜钱塞进我满是汗水的手心。
“下次,睁着眼接。”
走出烂尾楼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眯起了眼。
我对面的小卖部墙根下,站着一个人。
花衬衫,大金链子,还有脸上那道像蜈蚣一样的刀疤。
刀疤强。
他显然是在等我,但他没有带那一帮小弟。
看见我出来,他把嘴里的烟头吐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然后,他抬起左手,从兜里摸出一枚生锈的长铁钉。
他就那么看着我,五指缓缓收拢。
并没有太大的动作,甚至连青筋都没暴起。
但我开启了动态视觉。
我清晰地看到,那根坚硬的工业铁钉,在他的掌心里像面条一样发生了金属疲劳,晶体结构被暴力的异能强行扭曲、挤压。
“滋——”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当他摊开手掌时,那根铁钉已经被揉成了一个扭曲的铁团。
这是在示威。
他在告诉我:这就是E级异能“金属操控”的力量。
捏死你,就像捏死这根钉子一样容易。
我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那是生物面对天敌时的战栗。
但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右手插在裤兜里,拇指死死地顶住那枚陈教头给我的铜钱,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一步,两步,三步。
我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走过,视线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哪怕一秒,就像路过一袋无关紧要的垃圾。
但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数到第七步的时候,身后的小卖部里传来“哗啦”一声脆响。
那是玻璃罐子翻倒,糖果倾泻一地的声音。
刀疤强松手了。
他没有动手。
也许是因为这里人多,也许是被我这种近乎麻木的冷静给唬住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把口袋里的那枚铜钱攥得更紧,直到指节泛起惨白。
只有我自己知道,此刻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而我的右臂肌肉正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微微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