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铁锈味儿像是陈年的血痂,直往嗓子眼里钻。
我把自己折叠成一只大号的壁虎,贴在烂尾楼七层的通风管道顶端。
身下的铁网早就锈得酥了,稍微用点力就能掉渣,透过网眼,下面那只暴躁的困兽正来回踱步。
“姓林的小畜生肯定通风报信!老子今天要扒了他的皮!”
刀疤强的咆哮声在空旷的水泥楼层里回荡,带着一股子穷途末路的癫狂。
他正在指挥几个手下往门口拉绊雷——那是土制的,未必能炸死人,但足够把动静闹大。
我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右肋下那道为了“碰瓷”自己划开的口子,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姿势再次崩裂。
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皮肤纹理往下淌,还没来得及渗出衣料,就被里面的绷带贪婪地吸干。
这时候得加点料。
我从兜里掏出那个一块钱的防风打火机。
这玩意儿便宜,火硬,不像那帮公子哥玩的Zippo,动静大得像是在告诉全世界“爷在这”。
我盯着左手虎口,那里有一块去年的旧疤,是个完美的坐标。
“对不住了,哥们儿。”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大拇指按下开关。
“咔哒”。极轻微的一声脆响,幽蓝色的火苗窜了出来。
我咬紧牙关,把最嫩的那块肉送到了火舌尖上。
一秒,两秒,三秒。
“滋——”
一股蛋白质烧焦的焦糊味儿混合着尘土的气息瞬间冲进鼻腔,那味道像极了路边摊烤焦的猪皮。
剧痛顺着神经末梢像电流一样直冲天灵盖,我眼眶瞬间红了,生理性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但我死死咬着塞在嘴里的衣领,喉咙里连半声呜咽都没漏出来。
痛觉是好东西,它能让人瞬间从疲惫里清醒过来,也能给即将上演的苦情戏增加最真实的筹码。
凌晨三点十七分。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是定向爆破才会有的闷雷声。
紧接着是刺眼的战术强光灯,把原本漆黑的烂尾楼照得像个迪厅现场。
“异管中心!所有人抱头蹲下!”
林溪的声音,即使隔着几层楼板,依然透着一股子冷硬的金属质感。
好戏开场了。
我没敢再看,趁着下面乱成一锅粥,像条滑腻的泥鳅一样顺着管道往反方向爬。
就在四楼的杂物间通风口,我松手落下,顺势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件外卖冲锋衣挂在了一根伸出来的钢筋上。
那衣服领口内侧,我特意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名字:“王建国”。
尺码是XXL,比我这身板大了整整两号。
这就叫障眼法。
在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现场,林溪只会看到那抹熟悉的“外卖黄”,这种先入为主的视觉残留,足够把她的思路带进沟里。
半小时后,城西社区医院急诊室。
我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左手虎口处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肿燎泡,右肋的衣服上更是斑斑点点全是血迹。
“这……这得植皮啊!”值班医生是个刚毕业的小年轻,看到我这只手,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弄的?”
“送外卖……”我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声音抖得像筛糠,眼神涣散,“下雨路滑……那汤锅……滚烫的骨头汤全泼手上了……车把这一歪,肋骨又撞绿化带上了……”
我说着,身子还配合着抽搐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真是要钱不要命。”医生一边摇头一边开单子,“赶紧去清创。”
就在护士过来登记信息的时候,我像是“疼懵了”一样,手忙脚乱地去掏医保卡,结果带出了一个小本子——那是去年在这个医院处理烫伤的病历本。
上面的公章红得刺眼,日期清清楚楚。
这一刻,在这个充满了消毒水味儿的急诊室里,我是个为了几块钱配送费拼命的底层牛马,是个笨手笨脚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的倒霉蛋。
至于那个在烂尾楼里算计一切的“林刻”,早就随着那件XXL的外卖服消失了。
监控探头就在头顶闪着红光。
我颤抖着手在单子上签字,笔尖划破了纸,字迹歪斜得像孩童涂鸦。
我想,此时此刻的林溪,应该正对着那件写着“王建国”的大号衣服发愣吧。
她会去查外卖平台的数据,然后发现“林刻”此时此刻确实有一条送往城西的轨迹——虽然那是花两百块找同行代跑刷出来的,但在大数据里,那就是铁证。
她会想起刀疤强那个手下拙劣的表演,然后推翻之前所有的怀疑。
她会觉得羞愧,觉得是自己神经过敏,冤枉了一个在底层挣扎求生的好市民。
这就叫灯下黑。
最完美的谎言,就是九分真,一分假,而那一分假,还得让对方自己脑补出来。
次日上午,阳光稀薄。
陈教头的小院里飘着一股辛辣的生姜味。
老头子递给我一碗姜汤,眼神在我缠着厚厚纱布的左手上停了一秒。
“烫手治谎,古法。”他吧嗒了一口烟袋锅子,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我吹着碗里的热气,没接茬,只是看着远处警笛闪烁的方向。
刀疤强完了。
听说昨晚异管中心动了真格的,那家伙的金属操控能力被当场打废,现在估计正戴着抑制器在审讯室里怀疑人生。
他到死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个只会挨打的废物林刻,能把他这条地头蛇算计得死死的。
而林溪……
我低头看着掌心那块新烫出来的伤疤,在阳光下,渗出的血色红得像未干的墨。
“下次见面,我不用装了。”我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了这身伤,有了医院的记录,有了那件不合身的衣服,我在官方眼里的一身嫌疑算是彻底洗白了。
哪怕以后我表现出一点点异常,他们也会自动归结为“受害者的应激反应”。
这就是凡人的生存之道。
既然没有毁天灭地的异能,那就把人心算计到骨子里。
就在这时,放在石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一个备注为“吸血鬼”的名字发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