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一条渔船
不知先生2022-10-13 15:196,398

这个新来的老头儿叫老刘。事实上我早就见过他了:他就是那个在我来这里的第一天,通过吃饭让我过目不忘的老头儿,吃两口一抹嘴的,便是他。

然而,他最让这里人诟病的特点,并不是他的花衬衫与吃相,而是他除了吃饭时以外,从未停止的歌声。

对,他就是那个缠绕我和这里其他人许久的梦魇,那个手拿麦克风的恶魔。从他推着那个黑色音箱来的时候,我便明白了。在后来和小吴的沟通中,我了解到:一个他,外号“唱不够”、一个“红舞鞋”,被并称为这里最让人头疼的雌雄双煞。

而在这双煞之上,还有位深居简出的扫地僧,正是刚刚被我伺候走了那一位。

基于他在这里的恼人程度,我当然更加怀疑他是不是被有意排挤过来的。

可惜不是。

他进屋时板着个脸,但东西收拾起来却麻利得很,看得出有所期待。我尽量假装自己正有些事情在忙,躺在床上戴着耳机盯着屏幕,只是眼神不时偷偷从缝隙里飘过去几次。

通过隐约传来的杂音,我确定每当他发出有些疲惫感的喘息后,总要简短的嘟囔个什么。待收拾到床铺这边,我听清他说的是:

“切,特护区,不也是这B样。”

特护区便是这顶层“失能区”的别称,别说他,我都未觉得受过什么优待。我当然知道他这些零碎是说给我听的,只是现在一筹莫展的心情,实在不想平添新的麻烦。

我努力的表现得像一个机场等候区偶然坐在一起的陌生人,将自己隔绝市外,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本该今天交出的进度。

就好像看的时间长些,就能真的再写下去一样。

有一瞬间我真的很想用力的锤这该死的床,捶到自己能从床垫上弹起来,扯着嗓子咒骂几句来好受一些。可心中也清楚的知道,可那片梦想之城除了坍塌前的不停摇晃,什么也无法继续。

我甚至上网去搜了半天这两个人的名字。没有,除了当初那个几十字的陈鸣秋简介,什么都没有,干净的简直不正常,我三十岁的人生中留下的网络痕迹都要比他们多得多。

如果我就杜撰下去呢,我也想过,反正方荷也死了,陈鸣秋八成也是死了,被指出所言不实是没有可能了。

可那个陌生的年代,两个一知半解的年轻人,我又能凭空编出多少情节呢。

还有那个监狱,我实在不明白那里与方老太太,会有什么关系。

一整个白天就这样慢慢耗掉了,长时间卧床姿势硌得我头晕目眩,想躺下一觉呜呼又意难平。

“华哥读报。您好,欢迎收听华哥读报语音版······”

我被这广播般的声音吓了一跳,偷眼看去,是那个老刘正躺在自己紫红色被褥里摆弄着手机。他也冲我的方向看回来,但似乎没读懂我的不满,用还算灵便的那只手将手机放在耳朵旁,继续听着。

“今天是2021年11月24日星期三,农历十月二十。今日金句:不要做情绪的努力,要做情绪的主人。”

我嫌吵的老年机音量,他竟还要放到耳朵边,我由衷有一种物种隔阂的诧异,似乎是鸡同鸭讲一般找不到抓手。

现在想想方老太太虽然脾气不怎么样,起码还要自觉些。

也许只是每日的习惯吧,我替他想着解释,牙都没剩两颗还关心些政治和民生的,倒也不是坏事。可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处境,待到那边传来了“今日的主要内容为您播送完了,接下来华哥送给大家一首周杰伦的‘青花瓷’,”老刘突然呼隆呼隆的清起了嗓子。

接下来这一版青花瓷,堪称我听过最抓心挠肝的版本,每一句结束,下一句开始前,老刘都会仔细思索着能记住的几个字和旋律,在有样学样的哼哼间隙,夹杂着唱出来:

“浓转淡——牡丹——呃——一半安——呃,一笑像那含苞待放——呃、呃,等你——”

好容易挨完了,我以为能静些了,他却又缓缓起身下了床,将那个最早推进屋子的音箱从桌子下掏了出来。他慢吞吞拿着插头在屋里满满溜达了一圈,每一步都走在我的肾上。最终,他还是在靠着我这边窗边的位置,找到了插销。

待到连上电,按开了开关,那个方盒子音箱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我忍无可忍,猛地从床上坐起,皱起眉头。

他也转头看向我,对视的片刻他笑盈盈的,一时让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看来是不打招呼不行了,我只好先安奈下不快,哭笑不得的问到:

“大爷你挺爱唱歌的啊。”

他依旧笑盈盈的盯着我,似没听到一般,又喘了两声,当我犹豫要不要再说一遍时,他才将麦克风拿到嘴边,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说到:

“唱地不好!”

我心说你也知道你唱的不好,可他显然也没听懂我话外的意思,还在痴愣愣的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继续的评价。

无招破有招,我的不悦变得别扭,只能低声委婉的说了一句:“您这个机器,声可是挺大的。”

他依旧笑盈盈的,从眼神中的一丝期盼我明白他应该是又没听清。

“听闻远方有你。”

他突然将麦克风拿到嘴边,铿锵有力的说出这六个字,我听得懵了,不知道这没来由的暧昧是怎么回事。

“我唱的歌,叫做‘听闻远方有你’!”

“哦,哦。”我稍微放心了些,但显然,已拦不下他的演唱了。

果然,随着伴奏声响起,他开始慢慢向着窗外扭动起身体: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

有些耳熟,我拿起手机,照着歌名查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一首照着流行歌改歌词的、专攻中老年市场的仿作。不过老头儿这词儿也不熟,可能只是听过几遍,所以“我从来不曾歇息,”唱成了“我从来不曾写信”;“追逐沿途的风景”,唱成了“追着沿途的风景”。

终于完了,他转过身,拿起麦克风看向我:

“小伙子,这首歌叫做‘听闻远方有你’!”。

看他略带期盼的神色,我真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哑然笑笑。

“我唱地不好!”

音箱再一次发出没来由的啸叫,我赶忙摆摆手:“大爷,我能听见,不用拿着麦克风,声音很大的。”

他又将麦克风往嘴边怼了怼:

“啊?”

“我说我能听见”,我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您唱的挺好,把音箱关了吧。”

他漏出灿烂的笑容,而后半晌反应过来了,伸着浮肿的那只手去关音箱,却又不知怎么弄得声音更大了。

“他娘了个屁。”他嘟囔着,总算用那只更灵便的手关闭了机器。

终于恢复了顺畅的呼吸,可在“佯装工作”的又玩儿了半天手机后,一抬头,却又迎上了那个笑眯眯的眼神。

“小伙子,”他没打招呼就略带艰难的坐到了我的床上,之所以艰难,是因为那个坐的动作被拆解成了三部分,先是扶着床垫的转身,而后是一阵轻微的颤动,直至升级成抖动,抖的我似乎能闻见里面的味道,而在坚持了许久之后,最后落下的十公分,则是自由落体。他吐出一口气,斜侧着转过脖颈和脑袋:

“你陪我唠会儿。”

“唠个鸡毛啊,”我心说,若不是怕产生让人恶心的接触,刚才我早托着他屁股给他推回去了。

“大爷,咱也不熟啊,能唠些什么?”

他听完将头慢慢转了回去,冲着被我霸占的那扇窗户。就在我以为他要放弃之际,他鼓秋着从另一边手里托出个老年机来,慢吞吞向我这边塞过来。

“你给我下个伴奏吧,就那个花什么词。”

“啧,”我老大不愿意,但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拒绝,只能别扭着接过手机。“青花瓷吧,”虽已如此,接过手机的一刻,却分明又感觉到那边传来的一丝阻力。我抬头,却看老头儿的眯缝眼中划过一丝精明,而后又赶忙松开了。

这老头儿当年也不是个善茬,我琢磨着。下到一半,还是想早早划分开领地,以防他进一步的倚老卖老,于是闲聊似的嘟囔起来:

“内个,大爷,你这,您怎么想起来这屋了?您知道我这儿,是怎么回事么?”

说罢我偷眼瞟向他,他的眼睛仍盯着手机屏幕,似在监督我,嘴角喃喃的说到:

“知道,说你有病么。”

“呵,”几个字噎的我难受,我索性将计就计,“我这现在说是没有啊,不过万一有的话,”我将手机递还给他,“这个可传染,按制度来说我这屋可不能——”

他看着手机里下好的MP3,点开,嘴里念念有词:“怕他奶奶的,多你一个病不多,正好早点儿拉倒得了。”

他就这么轻松的说着,仿佛说得是一个关系不大好的将死之人,待到音乐播放到了有词儿的部分,他又跟着哼哼了起来,当然,还是哼不明白几句词。

这让他有些不满了,于是又将手机递给我,“再帮我下一个,是叫——”他肥厚而干涸的嘴唇上下无声得碰着,几次之后才说到:“今生陪你一起走,我听过,很好听的。”

还没等我拒绝,他已经开始在屏幕上指导起了我:“今天的今,生活的生——”

“哦,哦。”我这才反应过来,帮他输入,却发现这首歌的伴奏是要VIP,“大爷,这歌要花钱了,您还下么?”

他愣了会儿,而后眯着眼睛,又略有些狡黠的看向我:

“你要多少钱?小伙子,”他努力的收缩着嘴巴,让口水回到它该在的地方,“人家都是免费帮我下的。”

得,我倒成了势利小人了。我索性耐下性子,花了十分钟仔细的告诉他是这软件要花钱,不是我要钱。

他有些失望,用灵巧的那只手慢慢撑起身体,下了我的床。

就是嘛,我躺平了身体。一个把大锅饭吃的满脸油光的老头儿,怎么会舍得多花几十元钱。没想到他竟又慢慢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一张红票子。

“我没有零的了,你问问他下一首要几块?”

也许是出于将网络支付的事情解释给一个老人的麻烦,也许是那只肿胀的手和里面颤巍巍的钱让我想起了一些让人鼻头酸涩的回忆,我最终还是用自己的账号注册了个VIP,帮他下了下来。

操作期间,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都谨慎的盯着那台老年机的屏幕。待到我说下好了,他又有些错愕,看着还在手里的一百块红票子,转头眯缝眼看向我。

“怎么,你给他钱了么?”

我有些疲于解释了,“嗨,我这儿方便,我这儿直接就给了。”

本以为会换来句感谢,却不想他半天没有点开,而是幽幽的又问:

“你给的?你怎么给的?”

我回过头,那质疑的神色让我吃了苍蝇,这老头儿实在不识好人心。我索性有些愠怒的将手机怼回到他肥厚的手里,说:“反正我给了就是了,您啊,信不信无所谓。您赶紧练去吧。”

他还真就没道谢,将信将疑的点开后,用心听着那首裁缝痕迹明显的伴奏。听了小一半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我猜测是这没花钱的东西在“质量”上让他起了疑心。我愈发开始担心起与他同屋的日子,看他逐渐放下心来,我再次试探到:

“大爷,有句话我不大当讲,这按上面的制度咱们可是不能接触的,出了事儿院里也得担责任。要我说,您还是再考虑一下。”

他默默哆嗦着又站起来,扶着棍走了两步,颤巍巍将手抬高,指着窗外的方向,嘴唇再次反复吞吐起来,似乎要把不听话的上嘴唇给装回去。末了,在我怀疑他手能举多久的同时,他猛地蹦出一句:

“慌什么?中国的地面上绝不能让他们横行霸道!”

这陡然一声又给我听懵了。不过好在,老人们的逻辑我已慢慢习惯了。也许是因为说活用的气力已经所剩不多,他们总是要盯着你半天,才能憋出一句来。有时已过了话题,所以每次句之间跨度都很大。

看着他得意的神色,我猜想这应该是某部电影中的台词。而这里的他们,应该指的是小吴等一众工作人员。

“他们不问问去,我刘文津,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说的有些激动了,点点口水最后还是突破了屏障,在阳光中闪烁个不停,“他们哪里知道,我是苏联派进来的第一批克格勃!他们哪里知道,我会见过多少领导!”

克格勃?我盯着他上下点着的手,渐渐对这个老头儿的精神状态有了判断。可见他说的起劲,也不敢去拦,只能忍着口水臭味继续听了下去。

“除非我自己,谁斗的了我?我临走前怎么也得享受个特护待遇,谁斗得了我?我一辈子劳苦功高,凭什么他们住得我住不得!谁也别想吓唬我,我什么没见过!“他大着嗓门说着,”我不怕死的,谁也拦不住我!我还就要到这里来,你这要是不能早死我还不来呢,早死两天那是你们的福气!”

“不是,大爷。”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这儿也不会让您——早死,”我还是轻了些语气,“我只是有过接触罢了。”

他被我打断后愣愣的用手抹着嘴巴,又看了我一会儿,与他的对话总是要停上一拍,似乎对于他来说始终跟着一个同声传译。待到懂了,他便将手指着自己今晚要睡的那张床:

“那她呢?”

我顷刻明白了,方老太太也算这里的“公众人物”,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我已与她的死脱不开干系了。

人生行至此处,我第一次有了被冤枉后无法自证清白的窝火,可又无可奈何。

欲言又止了几次后,老刘头儿最终还是一脸嫌弃的回了自己的床位上。在他眼里,这个唯独他可怜的扫把星,还挺不领情。

待到目光回到手机上,才发现家里已经打了两通电话,赶紧给回了过去。

能听出来,父母两个人守在了电话边,对话伊始,便是一通旁敲侧击的确认,媳妇孩子到底能不能回来过年。他们客套的用“我和你爸过年前准备雇个人”来开头,见我含糊个不停,索性赶忙追问起孩子回来的行程。

我推托着为时尚早,可随着窗外的暮色,那股萦绕的压抑还是再次返了上来。心里越发苦闷,嘴上也愈发不耐烦起来。

“总之就是会来的,你们雇就是了。再说雇不雇人偏得因为孙子么,都为着孙子活着?”

他们二人也听出了我的不快,又转了话题,问起老太太和帽子的事情。其中母亲不知道从哪里看的迷信小报,让我作为已故方老太太的同屋人,要到楼下画个圈儿,西南角留口烧些纸钱,还要来几个铜钱压到枕头下面。

我听得更头疼了,即便认可她的这套理论,此刻被限制着自由的我做起这些事情来也足够麻烦了。况且他们还不知道,我这屋子里又来了位更能折腾的。

说到那顶帽子,我如实交待: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怎么会呢,就那么大个房间,你有没有好好找过啊。”

“找过了找过了!”我烦的快从床上弹起来,“肯定是又寄走了吧,唉呀一顶破帽子,你们还真没完了。”

“寄走了?”母亲迟疑着思考,“能寄给谁啊,会不会还回来了?”

“不知道,”我躺平,眉头皱的能挤死苍蝇,想了想说:“陈鸣秋吧。”

“陈鸣秋?”母亲听懵了,”那是谁?“

”算了,等我再找找吧。“

说罢我假借还有工作,早早挂断了电话。

工作,工什么作呢,眼前的电脑屏幕早已灭了。

心情落到谷底,我才发现我在父母面前含糊的那个问题,或许正是将死我的最后一颗旗子:

陈鸣秋。

他还活着么?如果他真的在世,倘若,他真的能在世,那一切还有回旋。

所以我明白了当下最重要的任务:我要找一个人,一个虽然网上说死了半个世纪,但还活着的人;一个会用手机,却没有留下一丝蛛丝马迹的百岁老人。

对,手机,所有的线索指向了方荷的那部手机,倘若与她沟通的人真是陈鸣秋,那那个号码便是最后的希望了。

于是赶紧起身下床,转身,才想起来屋里有了新邻居。偷眼看过去,昏暗的灯光中,我无法确定那张黝黑的脸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只是沉静如牛。我壮了壮心神,方荷的东西,也不归他,没什么可顾虑的。

但脚下还是不由自主的慢了,轻轻的迈着步子。

“偷啥啊你要?”

他在幽暗中问出这么一句,可常年的耳背已经将他的嗓子练就的如同喇叭一般。我抻着手愣在原地,刚才满肚子的理直气壮被这个“偷”字打散。

“不是,那个,”我慌张的解释起来,“那个——方阿姨的手机,您看见了么?”

好在老刘头儿也没觉出什么,“没有,”他呼哧着喘出一句,而后将沉重的身体拧过去,用后背对着我。

“可劲儿拿吧,可别给他们留。”

别给他们留?这话说得,似乎再去拉那抽屉,便真成了贼了。可也不能就这么干着,于是嘴里用毫无逻辑的语言搪塞着,红着脸伸向了抽屉把手。

“那个,我记得方阿姨有啥事儿记得手机里呢,也不知道他们收没收走,看没看。”

可惜,将两层抽屉翻了个底儿朝天,除了老刘刚放进来的几瓶药,什么别的也没有。看样是被董哥他们收走了,也不知这种无后老人零碎的东西会最终流向哪里,二手市场吗?

抱着最后的希望,我稍稍侧了侧身子,又问了一句:

“您也没看见吧,方阿姨的手机?”

那颗黑暗中犹如葡萄一般的脑袋从上方缓缓往后转了转,思索了一遍我的话后又问:

“谁?”

“方老太太,”我指着那张床铺,“就是之前——住这个床上的,那个方阿姨,方荷。”

老刘头儿又将头慢慢拧了回去。

“方荷呀,”他嗓子胡隆胡隆的叹出一口气,“她能有啥值当拿的。”

他言语中的熟络让我惊喜,也对,这么个地方,无非这么大个圈子。我赶忙站直身体凑过去一点儿,问到:“您跟她认识吧?熟么?”

“谁跟她也不熟,”他语气中有一丝嘲讽,“天天牛哄哄的,脑子有点儿问题。“

我心又凉下半截,谁知他又补充到:

“也就我能听她叨叨两句。”

我心中一震,赶忙追问道:“那您知道她和陈鸣秋的事儿么?”

那山脉般侧卧的躯体突然又有了反应,那颗脑袋微微向上倾了倾:“哪个陈鸣秋?唱戏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它又一村啊,我赶紧又往前凑了凑,“对,方荷阿姨应该经常提她们俩人的事儿吧。”

“切——”他略有些得意,脑袋又沉了回去:

“你还真听她说了——她知道个啥?说的都是假的。”

继续阅读:11.白桦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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