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牙行的人明日下午过来,带人来给你看?”
魏良时想起这几天的安排,摇头。
“明日我有约了,要见几位商号的话事人。”
“后天呢?”
“后天也是,还有大后天。”
魏良时这么一想,这几天日程都排满了,她索性道:“你明日上午自己看看吧,也该学着自己做这些事。”
兰香有些诧异。
“怎么这几日都有约了?”
茶炉子上烧的水滚烫沸腾起来,咕噜噜的响着,她旋身走过去将水壶拎起来,冲开了一壶新茶。
修长蜷曲色泽光亮的深色茶叶在冒着白雾的水里旋转翻滚,兰香捧着茶汤走过来放到魏良时手边的桌子上搁着,问道。
“你不是最不喜欢跟那些人打交道吗?”
魏良时在椅子里坐下,倾斜着身子,手肘搁在桌子上,手背撑着下巴。
低头看着茶盏里的茶叶缓缓在水里舒展开——
细长的干茶变成寸长的叶子。
她轻声叹了口气,声音懒懒的,像是自言自语。
“不喜欢就能不做么?”
那些商号还有相关的一些官员请她吃饭,大约是想着投其所好,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她不喜欢艳丽的庸脂俗粉和明月坊那样的吵闹喧哗。
如今陪酒的娘子一改浓妆,全换成了良家打扮,地方也幽静的很。
隐居在民巷里,门头上挂着两只晕黄的灯笼,用篆体写着虫二书肆四个小字,她一开始还以为真是书肆来着。
美人穿着月白的素裙,梳着轻巧的堕马髻,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素银簪子,就跟私塾里的女学生似的的——
坐在亭子里焚香弹琴。
“怪不得都喜欢这样的。”
一旁的光禄丞调笑道:“简直是观音下凡。”
魏良时随意喝了口酒,这些日子她酒量倒是长进了不少,喝上好几盅也不见醉了。
“光禄丞不是惧内么,怎么今日又来了。”
旁人笑起来,“再惧内,也要沾魏大人的光来见见世面。”
做东的沈翁殷勤的捧上一盏菊花茶,袖口的金线绣着的貔貅,竟比官职的纹样还要精细三分。
“魏大人跟在清河王殿下身边,殿下龙章凤姿,大人又岂是寻常见地?”
魏良时含笑道:“我倒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说起见识,也浅薄的很。”
光禄丞多喝了几杯酒,颧骨上浮起酡红,他摆了摆手。
“魏兄,您这就是过谦了,殿下对您,那可是器重的很,不像我这样的小鱼小虾,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魏良时闻言道:“莫欺少年穷嘛,哪怕人到中年又怎么的,大器晚成也多的很。”
光禄丞一阵动容,醉醺醺咬牙道:“说的是!到底也只有男人才懂男人的苦!”
他一副回忆往昔,神色复杂状,“当年我还未中举及第,寒窗苦读时,曾与一官家娘子两情相悦。”
“当年只觉得她高不可攀,如神女临凡,容貌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
魏良时好奇问道。
“后来呢,可是如今的嫂夫人?”
光禄丞笑了笑,挺着肚子靠在凭几上摇头,肥厚的唇边泛着晶莹的光,不知道是油还是口涎。
“她嫌弃我家穷,转身就弃了我,与一官家长相丑陋的儿子定了亲。”
魏良时“啊”了一声。
“怎会如此?那你与那官家娘子在一起时,家中可是富贵?大约是因为家道中落,人家的父母不忍女儿嫁过来受苦。”
光禄丞顿了顿,“那倒不是,我家倒一直都是普通人家。”
他自嘲的笑了笑,摇摇头:“都过去了,后来我有次在青楼妓馆里与人喝酒,点女人陪酒时,又见到了她。”
“真是世事无常啊。”
光禄丞叹了口气,“一别经年,她倒是容颜依旧,只是我却不似当年年轻清瘦的模样了,只是现在想想,她家里未落败时,也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也不过是我如今的品阶罢了,可是当年却觉得那般的天差地别,实在可笑。”
魏良时“哦”了一声,微微皱眉思索起来。
明明上次聚会听说光禄丞的夫人是他青梅竹马的老师的女儿来着。
大约是记错了吧!
酒过三巡,做东的沈翁请魏良时入内帷品鉴字画。
“听说清河王殿下就习得一手好丹青,师从长康山人,向来魏大人也耳濡目染,熟悉此中门道。”
魏良时走在沈翁前面,反剪着手踱步看着挂在雅间里的书画。
都是听说过名字的古画,甚至还有长康山人所画的女史图。
萧承稷那副算是假货,也能卖不少钱,这可是山人真迹呢——
“最近看御史台查这几年的案子,不知道要查到几年?”
沈翁见眼前的青年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壁上的书画,心知这投其所好投到了正穴上。
花钱到底还是有用的,听说这位年轻大人十分喜欢长康山人的画作,趁热打铁道:“不知道清河王殿下接下来的安排——”
“殿下的意思......”
魏良时有意顿了顿,含笑道。
“老黄历其实没什么可查的,只要以后沈翁注意些,不要再一时疏忽,将硝磺放到转运瓜果的商船上就是了。”
沈翁连连点头,摘下那副女史图,给她近观赏玩。
“魏大人好眼光,这副婕妤挡熊,都说好,可是恕小人不擅丹青,只会附庸风雅......”
沈翁想起什么,忽然笑道:“今日清河王殿下也在此处与人赏花喝茶,魏大人看是不是要现在过去拜见拜见?”
魏良时拿着画的手一顿。
她神色自若道:“殿下今日出来有要事在身,沈翁的事情,我明日自然会与殿下商量。”
沈翁放下心来,连连道:“那就好,有劳魏大人照顾。”
魏良时放下手里的画轴,温声道:“不早了,回去还要再处理些公事,不劳相送,我先走一步了。”
沈翁送她出去,魏良时先是缓缓往外走。
只是虫二书肆实在太大,七七八八的亭台楼阁,弯弯绕绕,还在回廊上打转。
她越走越快,连鬓角的发梢都扬了起来。
与这些商号的人来往毕竟是瞒着萧承稷的,自然还是不要让他看见为好。
前头的回廊上走过来锦衣华服的一行人,待看清中间的人,魏良时吓了一跳。
简直是冤家路窄。
她旋身闪避到一边的小楼里,钻进梢间里躲了起来。
“这地方倒是风雅。”
门被推开,有几个人走了进来,先开口的人声音含着些笑意,对身旁的玄色华服男人道。
“还是伽叶奴你会享受。”
(晚点再放下一章,今天出去有点事情,等不急的宝可以攒着明天一起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