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越野车驶出石碑镇,大概一个多小时后,车子进了滨河县。
滨河县在石碑镇和鹭港市的中间,从距离上来说,更靠近鹭港市一点。
因为有表嫂在,我们三个大男人再没有说起嘉华的事。我们都觉得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最好不要让表嫂知道。
晚上十一点,九爷的车停在一处挂着“滨江电力局”的家属院门口。
这个家属院,和汽水哥住的那个水利局家属院是同一种地方。
这种地方,一般除了本单位的人,外人不可能住进来。
不过,滨江电力局的家属院,可比石碑镇水利局的家属院要上档次的多。这里的楼房都是新崭崭的,而且有好几栋独门独户的二层小楼。
九爷就住在其中一栋小楼里。
这是一栋外面贴了亮灰色瓷砖的漂亮小楼,很洋气。阳台和几个窗户都装了防盗网,一楼的大门外还有防盗门。
九爷的这个防盗门应该是定做的,从地面往上一米五左右的地方,是一块加厚的钢板。门上二十公分的地方也是钢板。只有中间一块,是用一指多粗的钢筋焊接起来的。
这种形状的门,好像监狱里关押犯人的牢房门,日常的普通人家很少见。
不过,单从一个防盗门就可以看出,九爷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
琪哥去停车,我和表嫂跟着九爷走到防盗门面前。
我以为九爷会拿钥匙开门,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和我一样,进门前先要敲门。
随着九爷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一个听上去很年轻的女声在里面应道:
“来了。”
门打开,隔着防盗门的粗钢筋往里看,一个身穿红色旗袍,一头乌黑长发直披到腰部的女人,正表情清冷地站在门里。
我承认,我在看到旗袍女人的瞬间,是有点吃惊的。
实在是女人太漂亮,漂亮的都有点不真实了。如果给女人的身后挂一张白纸,那女人和这张白纸,就会组成一幅画。
女人的长眉又细又弯,长形的凤眼,往上翘的眼尾和细眉的眉尾遥相呼应。
女人的鼻子也很好看,山根立体有型,鼻头圆润挺翘。
女人的嘴巴不是那种圆嘟嘟的形状,而是那种看上去有点薄,但是抿起来又有一点力量感的样子。
最绝的是女人的脸蛋,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瓜子脸。又小又精致,皮肤也吹弹可破。
女人是画了妆的,包括她极其勾勒身材的旗袍和一丝不乱的头发,都能看出是精心打理过的。
女人过来给人开门的感觉,好像不是为了让我们进去。而是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准备出门一样。
截止目前为止,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除了表嫂,青音佩,再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了。
不过这三个女人,都不是同一种风格的。
表嫂是那种惹人心疼的柔媚,是那种你想把她娶回家,和她好好过日子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是那种只要出门你就想带着她,让她给你撑场面的那种女人。
至于青音佩,她过于清澈纯真的外表,和她阴狠毒辣的内心,只会让人觉得她蛇蝎心肠,避之都唯恐不及。
我看眼前的女人,只是一眼的事。因为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九爷的女人。
女人的眼神极快地瞟过我和表嫂,然后定在九爷脸上。
她张嘴说话,语气有点娇嗔:
“九爷要带客人来吗?不是说好了,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吗?”
女人的话,让我和表嫂多少有点尴尬。我和表嫂都看了九爷一眼,九爷看着女人:
“海棠,你先开门,我们进去再说。”
九爷说话不用多大声,他自带的那种威严和压迫感,能让人不得不听他的话。
眼前的女人也一样,她只在九爷面前稍微任性了一下。九爷让她开门,她还是乖乖开门了。
九爷进门,先在五米多长的玄关处换了拖鞋,然后对我和表嫂说:
“你们两个就不用换了,家里没有来过外人,也没有多余的拖鞋。”
那个叫海棠的漂亮女人垂着眼眸,没有看我和表嫂,也没有说话。
九爷的家很阔气,乳白色的真皮沙发,同色系的木质茶几。一台我从来没见过的大彩电,正在播放我听不懂的戏剧。
九爷家的地面全都铺着能照出人影的地板砖,地板砖也是乳白色的,和整个家具包括灯光的色调都很搭。
穿着红色旗袍的海棠,在家里也穿着高跟鞋。她轻摇慢摆地走路,红色的高跟鞋在地板砖上敲出又轻又脆的声音。
九爷坐在沙发上,招呼我和表嫂一起坐下。
表嫂拘谨,我搂着她的肩膀,让她挨着我一起坐下。
海棠可能心里不欢迎我和表嫂来,但是礼数还是周全的,很快就泡了三杯茶出来。
九爷喝了一口茶,转头问我:
“对了,还不知道你表嫂多大年龄?”
我说:
“我表嫂今年二十二,我二十,我表嫂比我大两岁。”
可能是家里的气氛能让人放松些,九爷难得地露出一点笑意:
“又没问你,怎么还非得把自己带一嘴?”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九爷又转头看着海棠:
“海棠,这妹子比你小,就让她叫你一声姐姐。这两天让她住到家里,也算是给你做个伴。”
海棠的凤眼在表嫂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可能是看表嫂的模样和衣着都还不俗,便浅笑了一下点点头,问表嫂道:
“妹妹叫什么名字?”
表嫂还是拘谨,看着海棠说了一句“田腊梅”,便很快低下头去。
海棠稍微有点讶然:
“腊梅,你也是以花做名字?那我们还真是有缘,我叫秋海棠,也是以花做的名字呢。”
秋海棠说着便走近表嫂,伸出一只纤细柔白的手,牵起了表嫂的一只手:
“来吧妹妹,我拿一双我的拖鞋给你穿。等会九爷走了,我带你去楼上安排卧室。”
秋海棠对表嫂热情,我心里总算好受了一点。
我知道表嫂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如果秋海棠太不待见表嫂,表嫂就算勉强住下,心里也会觉得别扭。
秋海棠领着表嫂去换了拖鞋,然后就拉着她径直上楼。
九爷端着茶杯打趣她:
“怎么,有了妹妹,连我都不要了?”
秋海棠用一条裸露在外的雪白胳膊撑着楼梯栏杆,浅笑盈盈地对九爷说:
“您老人家啊,只要进门不摘手表,最多十分钟,你肯定会离开的。”
九爷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笑了笑。
秋海棠也抿嘴一笑,用一种“我还不知道你”的眼神看了一眼九爷,再次牵起表嫂的手上楼了。
果然,秋海棠和表嫂的身影刚转过楼梯的拐角处,九爷就放下茶杯对我说:
“走吧,白琪还在外面等着。南郊地铁那边,要提前看好地形准备人,三天的时间还是很紧张的。”
我就说怎么一直不见琪哥回来,原来他压根就没准备回来。
安顿好了表嫂,我的软肋就没有了。等我和九爷再次回到越野车上,我感觉自己像穿了一身铠甲一样,随时都可以进入战斗状态。
车子离开滨江县,连夜进了鹭港市。
根据九爷的安排,天亮的时候我再去青音佩那里告诉她,就说九爷已经信了我,人已经被我引到鹭港来了。
至于九爷这边,他自己会提前去南郊地铁看地形,琪哥去联系人手准备埋伏。
最后,九爷叮嘱我:
“我和白琪这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主要是你。之前是姓青的要你无论如何骗到我,这次也一样,你无论如何都要她相信,我是没有任何准备过来的。”
我点点头:
“放心吧九爷,青音佩这人比较自大。她自己出的主意,她肯定相信自己能成功。”
琪哥问我:
“你和她只打过一次交道,你怎么知道她自大?”
琪哥刚才打我,我额头上的包还没下去。但是知道了琪哥的身世,我已经不生他的气了。
我看着琪哥,给他分析我的看法:
“青音佩要我做这么大一件事,却不抓一点我的把柄在手里。她自认为,她那些威胁我的话,就足够让我替她做事,这难道还不够自大?”
琪哥和九爷对视一眼,突然就有点不安起来:
“九爷,如果韩唐的这个说法成立,我估计三天后见面的事,姓青的肯定会有别的圈套在等你。”
九爷也开始沉思。
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按说青音佩想要这件事成,她哪怕不会真的伤害表嫂,也应该把表嫂攥在她手里才对。
因为只有那样,我才会死心塌地的给她办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主动权已经掌握在我手里,我分分钟就可以出尔反尔。
青音佩不是傻子,一个女人,能做到她现在这个位置,脑子和手段都必须是顶尖的。她不应该,也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可偏偏的,现在的事实是,这个女人好像在走一步很错的棋。
所以,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青音佩肯定还有别的后招。而这个后招,是我和九爷都没有想到的。
可能九爷和琪哥也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敌人故意留一个败局出来出来的局面,两个人都苦思冥想,却毫无头绪。
这中间,琪哥提出一个设想:
“会不会她还想留着韩唐以后重用,所以不想在前期和他闹翻脸?”
九爷想了想:
“如果她觉得韩唐的价值比我大,那她可能会这么做。”
这就开玩笑了,我韩唐只是打架有两把刷子。比起掌控着整个鹭港市黑帮的九爷,我连个屁都算不上。青音佩更不可能因为我,白白放弃一个收拾九爷的机会。
琪哥的这个想法不成立,他再没有想出别的可能性,九爷也一直没有说话。
至于我,我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层面的事情,更想不出其中的门道。
天色渐亮,鹭港市的白天能热死人,但是早晚的风还是很凉。
越野车里,我们三个人静静地坐着。
最后,我有点憋不住了:
“九爷,等会天亮,我就会去青音佩那里说你的情况。到时候我再打探一下她的虚实,回头咱们再见机行事。”
九爷也真是没别的招了,只能拍拍我的肩膀:
“启远大厦我知道,回头不管你几点出来,我都会安排一辆出租车在门口等你。我在鹭港这边的落脚点,我不会回去,我们到时候就在车里见面。”
九爷面色严峻,我也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
“九爷,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实在不行,大不了三天后咱们不见青音佩,咱们放她鸽子。”
九爷笑了:
“打输了,我还算是个男人。如果临阵脱逃,那我在鹭港市就不要混了。”
我意识到自己给九爷出了个馊主意,感觉自己都没脸在九爷身边坐了,只能打开车门准备走:
“九……九爷,那我先去找青音佩。只要她那边有什么消息,我就尽快告诉你。”
九爷看着我,语重心长地叮嘱我:
“多加小心,如果遇到什么突发事件,记得先保护好自己。”
我点点头,替九爷把门关上。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朝霞将一层没有温度的红色光芒镀到我的身上。
我朝着启远大厦的方向走去,不知道迎接我的,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