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是赛马。
我站在巴尔特对面,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杀气。
黑风安静地站在我身侧,通体漆黑的皮毛在雪光下闪着油润的光泽,乌黑的鬃毛在寒风中微微拂动。
巴根坐在对面的观礼席上,裹着厚厚的貂皮,肥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得意。
他绿豆小眼扫过黑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低声嘟囔了一句:“这马……看着有点眼熟?”
第一局,赛马。
铜锣炸响!
“驾!”
黑风长嘶一声,四蹄翻腾,它起步的爆发力惊人,瞬间就抢占了半个马身的领先!巴特尔的黑马紧随其后,如同狂暴的攻城锤,蛮横地冲撞,碗口大的铁蹄砸得雪泥飞溅,硬生生在雪地上犁开一道深沟!
“黑风!好样的!”
“稳住!李安达!”
“乌穆沁!雄起!”
乌穆沁的汉子们压抑着激动,低声嘶吼。
巴图首领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眼神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黑风在深雪中踏出一条流畅的轨迹。巴特尔的黑马力量十足,冲击力惊人,但在这种深雪弯道上,灵巧和技巧更胜一筹。黑风如同一道黑色的流光,在雪浪中穿梭,距离一点点拉开!
巴特尔眼中凶光爆射!
他猛地一夹马腹,催动黑马不顾一切地加速,蛮横地朝着我和黑风斜冲过来。
他不是要超车,他是要撞!
要将我们连人带马撞翻在雪地里!
劲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
我眼中厉色一闪!右手紧握缰绳,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指间寒光一闪!一张冰冷的钢牌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向巴特尔黑马的前腿关节!
“噗嗤!”
一声轻微的闷响!
钢牌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没入马腿关节的缝隙!黑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腿瞬间软倒!巨大的惯性让它如同失控的巨石,轰然向前栽倒。
巴特尔猝不及防,巨大的身躯被狠狠甩飞出去,像一袋沉重的沙包,重重砸在雪地上,溅起漫天雪泥!
“轰——!”
巨大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黑风如同黑色的闪电,率先撞断终点的红绸!
“黑风!李安达!”
“赢了!第一局赢了!”
“乌穆沁!长生天保佑!”
乌穆沁的阵营爆发出压抑后的狂喜。
巴特尔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巨大的身躯沾满泥雪,他死水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杀意!他猛地看向栽倒在地、痛苦嘶鸣的黑马,又看看我,“汉人!杂种!你使诈!!”
“使诈?!”裁判的声音冰冷响起,“巴特尔意图冲撞对手在前!李安达反击在后!合情合理!此局,李安达胜!”
“嗷——!”
“乌力吉!无耻!”
“巴特尔!滚下去!”
乌力吉的阵营爆发出愤怒的咆哮和咒骂!
巴根肥脸铁青,双眼死死盯着我,像要喷出火来!
第二局,射箭。
百步之外,箭靶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红心只有铜钱大小。
巴特尔换上了一张巨大的铁胎弓,他搭箭、开弓,然后手指松开——
“嗡——!”
箭矢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风雪,精准无比地射向靶心!
轮到我了。
我拿起那张普通的牛角弓,入手温润。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师父苏九娘的声音,遥远却清晰,像穿透了时空的迷雾:
“阿宝,记住。炼钢牌,不是用手劲,是用腰劲。腰是轴,臀是舵。力从地起,转腰送肩,臂如鞭梢,指如针尖。心到,眼到,力到。万物皆同此理,射箭亦然。别光盯着靶子,用心去‘看’那根无形的线……”
腰是轴,臀是舵。
力从地起……
我闭上眼,又猛地睁开!
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冻土上!腰腹核心猛地绷紧,一股力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柱盘旋而上!身体微微下沉,臀部如同船舵般微调重心!肩膀放松,手臂如同延伸的弓臂!目光穿透迷蒙的风雪,仿佛看到了那根无形的线,连接着指尖,连接着箭簇,连接着百步之外那个模糊的红点!
搭箭!开弓!动作流畅自然,如同呼吸!弓弦被拉至满月,发出细微的嗡鸣!手指松开——
“嗖!”
箭矢离弦无声!快如流星!精准无比地钉在靶心红点上!箭羽微颤!
“好!”
“中了!”
“稳住!”
乌穆沁的汉子们屏住呼吸,眼神炽热。
巴特尔眼中凶光更盛!
他再次开弓,箭矢带着更猛烈的破空声,撕裂风雪!
我再次开弓,腰腹发力,臀舵微调!箭出如电!再次钉在靶心!
巴特尔第三箭,箭势更猛……
我第三箭。
心神合一。
箭簇仿佛与风雪融为一体。
再次命中!
三箭。
三箭靶心!
巴特尔眼中暴怒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猛地踏前一步,再次开弓!
这一次,他不再瞄准靶心!箭尖微微偏转,直射我的胸口!他要杀人!
“小心!”苏和失声惊呼!
风扑脸,死影子罩顶!
千钧一发!
我眼一厉,左手闪电般掏怀,两张钢牌扣指间,腰腹猛拧,全身力像绷紧的弓弦,骤然爆发!
“嗖!嗖!”
两张钢牌化两道银光。
后发先至!
第一张钢牌准准撞在巴特尔箭的尾羽上,“叮”一声箭被撞得一偏,擦着我肩膀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袄裂开条口子!
几乎同时,第二张钢牌鬼魅般追上,不是射箭!是直奔百步外巴特尔那个箭靶的靶心!
“噗——!”
一声闷响!钢牌精准无比地钉进了巴特尔箭靶的正中心。
厚实的木制靶心被硬生生打穿!留下一个透光的窟窿!
巴特尔那支带着杀意的重箭,此刻才“哆”地一声,钉在靶子边缘的木框上!箭尾剧烈颤抖!
全场死寂!
风雪像冻住了!
所有人都被这手震得魂飞魄散。
射人箭!打靶心!后发先至!还打穿了!
巴特尔张着嘴,死鱼眼里第一次露出惊骇,他死死盯着自己那个靶子——靶心一个透亮的窟窿。
他的箭歪在一边!
裁判的铜锣悬着,忘了敲。
我慢慢放下弓,目光扫过自己靶心——三支箭稳稳钉在红点上。
又扫向巴特尔那边——他的靶心,一个透光的洞。他的箭,钉在木框上。
“三箭靶心。”我声不高,砸穿风雪,“巴特尔,靶心被钢牌打穿,箭未中靶心。一箭未中。”
“嗡——!!!”
铜锣终于炸响!裁判声抖着:“三箭靶心!李安达胜!两局连胜!冠军!李安达!乌穆沁的李安达!是这届那达慕的冠军巴特尔!”
“嗷——!!!”
“李安达!巴特尔!”
“乌穆沁!”
“赢了!赢了!”
乌穆沁的阵营炸了锅!
憋了太久的绝望和憋屈,火山一样喷了!
汉子们捶胸狂吼!有人抱一起哭!
有人跪雪地里亲冻土!
巴图老泪纵横,身子抖得站不住,被族人架着!娜仁托娅终于站起来,平静的脸上露了丝淡笑,像冰化开条缝。
巴特尔像石雕僵着,大身子微抖。
他死瞪我,又看自己靶心上那个透光的窟窿,再看钉在木框上颤抖的箭。脸上疤扭成个狰狞疯狂的咆哮!他猛地拔刀,就要不管不顾冲过来!
“巴特尔!住手!”巴根尖声叫,几个乌力吉汉子死死抱住暴怒的巴特尔!
风雪卷过场子,卷起雪沫。
我站在场中,看沸腾的乌穆沁,看暴怒的巴特尔,看高台上那柄金刀。
我赢了。
为那瓶“醉八仙”。也为……这片风雪里,给过我一点暖的草原。
角落里,娜仁托娅抬起头,望灰蒙蒙的天,轻轻说了句,声被欢呼淹了:
“月亮……好像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