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三娘的葬礼由金河操办。
雨丝如雾，笼罩着河州西郊的墓园。
二十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汉子撑着伞，沉默地站在雨中，伞面在雨滴的敲打下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楚幼薇披麻戴孝，双手捧着奶奶的骨灰盒，一步一步走向墓穴。
她的脸色苍白，眼眶红肿，但眼神却倔强地不肯再落泪。
我走在最前面，手里端着一碗酒，身后跟着阿虎和徐晴雪。
徐晴雪撑着伞，伞面微微倾斜，替我挡着雨，但我的肩膀还是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墓穴已经挖好，黑漆漆的洞口像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楚幼薇走到墓前，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怀里的骨灰盒，手指微微发抖。
我走上前，接过骨灰盒，轻轻放入墓穴。
“三爷，走好。”我低声说道，随即端起酒碗，高举过头，然后缓缓倾倒在地上。
酒水渗入泥土，混着雨水消失不见。
楚幼薇站在一旁，嘴唇抿得紧紧的，手指死死攥着孝服的衣角。
我转身看向她，声音低沉：“你奶奶把你托付给我，以后你就跟着我。”
她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嗯。以后都听宝哥的。”
雨渐渐小了，天色却愈发阴沉。
葬礼很简单，没有多余的仪式，也没有外人。
金河的弟兄们轮流上前，每人洒一把土，算是送楚三娘最后一程。
阿虎走过来，低声问道：“宝哥，要不要安排车送幼薇回去？”
我摇摇头：“不用，我陪她走回去。”
阿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先撤。
很快，墓园里只剩下我和楚幼薇两个人。
雨停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我和楚幼薇并肩走在回城的路上，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她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但眼神依旧空洞，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般。
“除了奶奶，还有其他亲人吗？”我点燃一支烟，随口问道。
楚幼薇的脚步微微一顿，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回答：“宝哥，您知道的，我本还有个……父亲。”
我语气平淡：“还在世？”
“不知道。”她的声音很轻，“我出生不久，他就走了。”
我吐出一口烟，烟雾在夜色中缓缓散开：“应该也是挂门的吧。”
“嗯。”她点点头，“挂门的。”
我侧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楚幼薇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小时候，他对我很好……会给我买糖葫芦，教我认字，还带我去河边放风筝。”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但很快又抿紧。
“后来，他染上了赌。”
我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
“一开始只是小赌，后来越赌越大，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娘亲生病，没钱治，最后……”
她没再说下去，但我知道结局。
“后来输的实在是没钱了，他就打起了我的念头，奶奶拿着菜刀拦在门口，说要想卖我，除非从她尸体上跨过去。”楚幼薇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哽咽，“那晚之后，他就再没回来过。”
我掐灭烟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十几年了？”
“嗯。”她点头，“我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夜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楚幼薇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肩膀微微发抖。
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我。
我淡淡道：“既然记不清了，就忘了吧，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徐姐也是你的亲人。”
楚幼薇重重点了点头，她圆溜溜闪着泪花的眼睛突然认真地望向我。“宝哥！”
“嗯？”我疑惑地望向她。
她突然挤出一丝笑意，“你对我真好！还有徐姐姐，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还有你借给我的钱……”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翻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一笔笔账，小到几十块，大到上完快，每一笔都事无巨细记录了下来。
她得意地晃了晃，语气突然变得坚定，“我都记着呢，你们的恩情我是还不完了，但这些……我一定会还的！”
我望着这个如野草般生出无限韧劲的女孩，没有说话。
算是默认了。
夜色如墨，街道两旁的灯光昏黄，照出两人拉长的影子。
我们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很窄，两侧是高高的围墙，头顶只有一线狭窄的夜空。
楚幼薇似乎放松了一些，话也比刚才多了点。
“宝哥，你说……”她犹豫了一下，“赌，真的能毁掉一个人吗？”
我脚步未停，声音平静：“能。”
“可金河也是赌场。”她低声道。
我笑了笑：“所以金河要讲规矩，而且……等以后我彻底在金河站稳过后，我会关掉赌场的。”
楚幼薇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我的脚步突然一顿。
楚幼薇疑惑地看向我：“怎么了？”
我没回答，而是微微眯起眼，目光落在前方漆黑的巷子深处。
不对劲。
太安静了。
这条巷子虽然僻静，但平时总会有野猫窜过，或是远处传来的车声。
可现在，除了我和楚幼薇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
“宝哥？”楚幼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声音有些紧张。
我抬手示意她别动。
“躲我后面。”我低声道。
楚幼薇立刻照做，紧紧贴在我身后。
下一秒——
“嗖！”
一道寒光从黑暗中激射而来！
是一柄飞刀。
我猛地侧身，虽然躲过致命伤。
但飞刀还是擦着我的肩膀划过，“嗤”的一声划破衣料，带出一线血珠。
“宝哥！”楚幼薇惊呼。
我没空理会肩膀的疼痛，一把将她推到墙边，同时死死盯着飞刀射来的方向。
黑暗中，隐约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谁？”我冷声问道。
没有回答。
只有夜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我眯起眼，缓缓向前迈了一步。
“出来。”
依旧沉默。
但我知道，那个人还在。
就在下一秒——
“嗖！嗖！”
又是两把飞刀破空而来！
我猛地侧身闪避，同时一把拽过楚幼薇，将她护在身后。飞刀擦着我的手臂划过，钉在身后的墙上。
楚幼薇的脸色煞白，但咬着牙没出声。
我盯着黑暗中的某处，冷笑一声：“玩阴的？”
我已经认出了这柄飞刀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