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破旧的大巴车在崎岖不平的盘山公路上颠簸摇晃,像个喘着粗气的老人。
窗外,夕阳正以惊人的速度沉向连绵的黑色山峦背后,光线迅速暗淡下去,山间的阴影开始拉长。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昏昏欲睡的沉闷。
大多数乘客都耷拉着脑袋打盹,或呆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色。
张小玲也靠在我肩上,似乎睡着了,但眉头微蹙,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突然!
“吱嘎——!!!”
一声尖锐刺耳的急刹车声猛地撕裂了车厢内的宁静。
巨大的惯性将所有人狠狠向前抛去!
“哎呦!”
“操!怎么回事?!”
“我的鸡!我的鸡跑了!”
车厢内顿时炸开了锅。
张小玲猛地惊醒,吓得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脸色煞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司机是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中年汉子,他死死踩住刹车,探出头去,用当地土话惊恐地叫骂着什么。
我稳住身形,目光锐利地投向车前方。
只见大约十几米开外的盘山路中央,赫然横亘着一根粗壮无比、需要两人合抱的原木!
它像一条死去的巨蟒,彻底堵死了本就不宽的道路。
木头看起来刚被砍伐不久,断口还很新鲜,绝非自然倒塌。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绝不是意外。
盘山公路养护再差,也不可能任由这样一根巨木横在路中间而无人处理。
而且,这木头出现的位置太巧了,正好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拐弯视线受阻的陡坡上。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被山峦吞噬,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四周的山林变得影影绰绰。
“妈的!哪个缺德鬼干的!”司机骂骂咧咧地松开安全带,似乎想下车查看。
“别动!”我低喝一声。
司机动作一僵,愕然回头看我。
车厢内的乘客也似乎被我这声低喝镇住,短暂的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视线如同鹰隼般快速扫过车窗外两侧茂密幽暗的山林。
树木在越来越深的暮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寂静得可怕,连鸟叫声都消失了。
太安静了。
安静得反常。
我的直觉在疯狂预警——这不是意外,是埋伏!
有人劫道!
在这种三不管的边境地带,敢用这种方式拦路的,绝不是什么小毛贼,很可能是心狠手辣、装备精良的匪帮,甚至是某些地方武装的散兵游勇。
他们求财,也可能害命。
“倒车!快!”我对着司机厉声道,语气急促,“立刻倒车!离开这里!”
司机似乎被我的紧张情绪感染,也意识到了不妙,手忙脚乱地开始挂倒挡,嘴里不住地用方言念叨着祈福的话。
然而,已经太晚了。
就在大巴车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试图向后倒退的瞬间——
“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爆裂的枪声毫无征兆地从侧面的山林中炸响!
子弹如同冰雹般狠狠打在车头前方的路面和那根巨大的原木上,溅起一连串耀眼的火星和纷飞的碎石泥土。
“啊啊啊——!”
车厢内瞬间爆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
乘客们吓得抱头鼠窜,拼命往座位底下钻,孩子吓得哇哇大哭,那两只鸡更是扑腾得羽毛乱飞。
司机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松开油门,双手高举,浑身抖得像筛糠。
枪声停歇。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人们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声。
紧接着,从道路两侧幽暗的树林里,影影绰绰地冒出来十几条黑影。
他们穿着混杂的便装或破旧的军服,脸上大多蒙着布,手里端着老旧的步枪、冲锋枪甚至砍刀,动作迅捷而沉默,如同鬼魅般,迅速围拢过来,将大巴车彻底包围在了中间。
劫道的人,来了。
我猛地一拉张小玲,两人迅速蹲下,身体紧贴着前排座椅的靠背,尽可能降低高度。
显然,张小玲也极少遇到这种情况。
她吓得浑身发抖,冰凉的手指死死攥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
我快速探头,透过车窗缝隙观察外面那些围拢过来的黑影。
他们大约有十几个人,穿着杂乱,有的套着破旧的绿色军服,有的就是普通百姓的深色衣裤,脸上大多用布蒙着,只露出凶狠或不耐烦的眼睛。
动作散漫却厉劲。
装备参差不齐。
只有领头那个身材高壮、手里拎着一把老式AK-47步枪的蒙面汉子,和他旁边一个端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瘦高个,看起来像是真正的火力点。
其他人手里大多是砍刀、斧头、削尖的钢筋,甚至还有拎着粗木棍的。
看这架势,不像是专业的武装团伙,更像是从边境线那边流窜过来、临时凑起来的散兵游勇,或者是本地一些无法无天的地痞纠结起来,专门在这种偏僻路段“打秋风”的。
他们求财,但逼急了,也绝对敢杀人。
“哐当!”
车门被外面的人粗暴地拽开。
两个拿着砍刀的汉子率先跳上车,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车内瑟瑟发抖的乘客,用生硬的普通话吼道:
“都他妈的老实点!把钱!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快!”
另一个端着AK的领头汉子站在车门口,枪口若有若无地指着车内,威慑着所有人。
车厢里顿时响起一片绝望的哀求和哭嚎,但没人敢反抗。
乘客们颤抖着手,开始摸索着掏出皱巴巴的钞票、零钱、老旧的怀表、甚至是一些干粮,哆哆嗦嗦地放进劫匪伸过来的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里。
劫匪们粗暴地推搡着,不耐烦地催促,偶尔用刀背或枪托砸一下动作慢的人。
很快,他们就搜到了车厢后排。
那个拿砍刀的劫匪走到我们面前,粗鲁地伸过袋子,含糊不清地吼道:“快点!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蹲在地上的张小玲时,猛地顿住了。
昏暗的光线下,张小玲虽然吓得脸色惨白,头发凌乱,但她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的亚麻衬衫、颈间若隐若现的细金链、手腕上那块腕表,以及她那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漂亮脸蛋,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劫匪的眼睛瞬间亮了,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惊艳。
他吹了声尖锐的口哨,吸引了车门口那个端AK的头目和旁边同伙的注意。
“老大!快看!这有个好货色!肥羊!”他用方言兴奋地喊道。
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像饿狼看到了鲜肉。
那个AK头目也踱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张小玲,蒙面布上方的眼睛里露出同样贪婪的光芒。
张小玲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整个人缩成一团,拼命往我身后躲。
拿砍刀的劫匪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我试图遮挡的手臂,伸手就想去抓张小玲的胳膊和她的包:“妈的!磨蹭什么!把表摘下来!还有项链!包拿来!”
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我知道,一旦让他们盯上,就绝不是交出财物那么简单了。
我身体微微绷紧,计算着距离和角度,目光快速扫过那个AK头目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的位置,以及旁边另一个持步枪同伙的站位。
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掉最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