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采茶女
电子鱿鱼2025-09-30 14:422,384

清晨。

天光微亮,山间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湿漉漉地挂在竹叶和茶树梢头。

我推开厢房门,走到院中。

左臂经过一夜休息,肿胀稍退,但依旧隐隐作痛。

岩察猜派来的仆人已经等在院外,依旧是那副木讷沉默的样子,见了我,躬身行礼,示意我随他走走。

沿着湿润的石板小径往更高处的茶山走去。

越往上走,视野越开阔。

放眼望去,整片山峦如同披着一层巨大的、墨绿色的绒毯,层层叠叠的茶树梯田从山脚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蔚为壮观。

这便是滇南最负盛名的普洱茶核心产区景象。

滇南这片土地,得天独厚,海拔、气候、土壤,无一不是上天的恩赐,孕育出无数名扬天下的茶叶。

除了岩察猜主营的、滋味醇厚、陈香越久越显的普洱茶(又分生普、熟普),其实还出产其他不少好茶。比如滇红,金毫显露,汤色红艳,滋味浓强鲜爽。

再比如月光白,叶片一面白一面黑,如同皎洁月光,茶汤清甜,香气清雅。

但这些茶,论起在全国的知名度和流通量,远不及普洱茶。

普洱茶,尤其是那些名声在外的山头古树茶,如老班章的霸气、冰岛的甜润、易武的柔绵、以及这帕沙的厚重……早已成为全国各地茶客追逐的硬通货,更是收藏和投资的热门。

岩察猜的根基,便在这普洱茶上。

仆人在前面沉默地带路,偶尔用生硬的普通话指点几句:

“这边,老板的,古树园。”

“那边,新开发的,生态茶园。”

岩察猜的产业确实庞大。

目光所及,能看到不同片区管理的精细程度迥异。

有被石栏精心围起来、立着“核心古树保护区”牌子的老茶园,里面茶树高大稀疏,树干上布满苔藓,显然树龄极长,被小心呵护着。

也有大片整齐划一、显然是后来栽种、采用更现代方式管理的台地茶园。

山腰处还能看到规模不小的初制所,白墙黑瓦,有工人在忙碌,传来隐约的机器轰鸣声。

一路上,遇到不少早已开始劳作的采茶人。

大多是一些皮肤黝黑、布满皱纹、戴着斗笠的老妇人,背着竹篓,手指粗糙却异常灵巧地在茶树枝叶间翻飞,精准地采摘着一芽二叶或三叶。她们沉默寡言,看到我们,只是抬起眼皮漠然地看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计,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日复一日的辛苦。

晨风吹过,带来茶树的清新气息,也带来远处采茶人隐约的交谈声,用的是我听不懂的当地土话。

就在我们经过一片地势稍缓的古树茶园时,一阵清亮、婉转的哼唱声,忽然从侧下方的茶垄间飘了上来,穿透了晨雾和距离,清晰地传入耳中。

那声音很年轻,调子是一种我没听过的、带着浓郁滇南少数民族风情的旋律,悠扬而略带忧伤。

那阵清亮婉转的哼唱声,从下方茶垄间飘上来,穿透薄雾,字字清晰:

“哎——

月亮歇在茶树枝喂,露水打湿阿妹的衣;

阿妹早起采茶去,背篓装满星星的泪哟。

山路弯弯绕到云里头,阿妈的话儿记心头啰;

采得春尖细细嫩,炒出茶香飘过九条沟。

哎——

远方马帮铃儿响叮当,可是阿哥捎信回家乡?

一篓茶叶一篓情哟,翻过山岗换盐巴。

茶树底下唱支歌,山风带去给江鸥听;

江水长长流不尽呐,阿妹的心思比那江水清。

哎——

日头晒黑阿妹的脸喂,茶叶染香阿妹的手;

莫笑阿妹不说话呀,歌声落在茶叶里,陪你走到天尽头……”

歌声悠扬,带着山野的清新和一丝淡淡的、对远方牵挂的愁绪,在寂静的晨空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沾着露珠的茶叶,清亮又带着重量。

我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只见下方不远处,一株枝干虬结的老古茶树旁,站着一个穿着靛蓝色染布衣裙的年轻女子,正侧对着我们,低头专注地采摘着茶叶。她头上包着同色的头巾,侧脸轮廓清晰,皮肤是健康的蜜色,脖颈修长。

那清亮的歌声,正是从她那里传来。

她的动作不像周围老妇人那样迅疾而麻木,反而带着一种轻柔的、仿佛与茶树交流的韵律,手指轻巧地拂过叶片,口中低低吟唱。

仆人也停了下来,见我驻足倾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但没说话。

那歌声持续了一段,婉转起伏,像是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又像是在表达对这片山林的眷恋。随后,她似乎采完了那一小片茶叶,直起身,背起竹篓,歌声也渐渐停歇。她转过身,似乎要走向另一垄茶树。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目光无意中扫到了站在上方小路上的我们。

歌声戛然而止。

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像是受惊的小鹿,立刻低下头,拉低了头上的头巾,快步转身,匆匆走向茶园深处,很快就被茂密的茶树丛和晨雾吞没了身影,只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

那年轻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茶垄深处的雾气中,只留下那首未唱完的民谣余音,还在清冷的空气中,丝丝缕缕地缠绕。

我站在原地,目光依旧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片刻后,转向身旁沉默的仆人。

“她是谁?”我问,声音平淡。

仆人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像是早已料到我会问。

他微微躬身,用那沙哑的嗓音低声回道:

“一个苦命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语速缓慢:“叫玉甩。家里阿妈瘫在床上好几年了,药罐子不离身,欠了一屁股债。爹死得早,下面还有个弟弟在镇上念初中,等着钱交学费。”

他抬手指了指那片雾气朦胧的古树茶园:“她就靠在这片山上采茶,挣点活命钱。老板心善,看她可怜,让她在这做长工,一天……给六十块。包一顿午饭。”

仆人的语气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六十块钱,在这偏远的茶山上,或许就是一个人扛起一个家的全部希望。

我没再说话,收回目光,继续沿着湿滑的石板路向上走去。

风吹过,带来远处采茶老妇们隐约的咳嗽声和竹篓摩擦的沙沙响。

过了一会儿,仆人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

“这山上……苦命的人,多。能有个稳定地方挣口饭吃,就算老天开眼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台。

平台边缘,一个穿着洁白棉麻衣裤的身影正背对着我们,面朝脚下连绵起伏、望不到边际的墨绿茶山。他双手负在身后,指间捻动着那串深色的佛珠,一动不动,仿佛与这山间的晨雾和绿意融为一体。

仆人停下脚步,躬身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我走到平台边缘,站在那人侧后方几步远的地方,也望向那片被晨光逐渐染亮的茶海。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平稳地传来,带着一丝清晨的凉意:

“李先生觉得,我这片茶山,如何?”

继续阅读:第319章 做客玉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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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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