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周一,杰森三人提前卖掉了他们心爱的马车,各自背着行李牵着马匹,登上了“幸运安妮号”。
“早安,杰森先生。”船长是个和善的小老头,除了皮肤黝黑之外,一切看起来都像个商人。
“嘿,小子!”他对身后一个年轻水手喊道,“把我们客人的马牵到船舱里面去,准备些草料。”
“谢谢你。”当那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年轻水手接过马缰绳的时候,杰森塞了一个银币在他手里。
“今天又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船长微笑着,“我们在威尼斯休整了二十天,再不起航的话,水手们都要肥得爬不上桅杆啦!”
“今天就是出航的好日子。”杰森回应道,绕有兴致地观察着这艘船的一切。
这是一艘三桅大帆船,前后一共有七面帆。船首像是一个捧着水瓶的美丽女神,这也是意大利地区最喜爱的形象之一,杰森怀疑她或许就是“幸运安妮”。船舱分为两层,货仓在最下面,中间是客人和水手休息的地方。看起来船长这次运了不少好货,有好些货桶都已经塞不进货仓,只能摆放在甲板上,用绳子固定着。
陆陆续续又有几批客人登船,最后姗姗来迟的则是圣殿骑士吉格斯。他看见弗雷泽后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上前给了弗雷泽一个热情的拥抱,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船首的水手拿着号角连吹三声,缚在码头木桩上的绳子被解开了。船长站在舵盘前不停指挥着,水手们在甲板上忙碌开来。八个人转动绞盘将铁锚拉出水面,其他人则忙着松开风帆,他们呼喊的号子听起来悠远绵长,就像一首此起彼伏的大合唱。
杰森三人找了一个不影响水手干活的角落,趴在栏杆上欣赏着这幅场景,第一次出海的他们心中紧张而又兴奋。杰森看见主桅上巨大的白帆灌满了风,涨鼓鼓的同时还发出猎猎声响。海鸥都变得兴奋起来,围在船的四周咂咂叫着,借着船风展翅滑翔。
陆地渐渐消失在船尾方向,目力所及的每个方向都被蔚蓝的海水包围。甲板上忙碌的水手渐渐安静下来,船长对桅杆顶上的瞭望员大声吩咐了几句,也拿着个酒瓶走进了船长室。
吉格斯搂着弗雷泽的肩膀,邀请他去房间里下棋喝酒。“甲板上的风景有的是时间欣赏。”他说,“傍晚时分我陪你来看夕阳!”
“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们,先生。”杰森对弗雷泽眨了眨眼。既然圣殿骑士以为自己是弗雷泽的仆从,那就干脆以这个身份继续假扮下去,省得各种麻烦的解释。
不过吉格斯临走之时还是对米娅腰间的双刀和杰森背上的长剑多看了两眼。上次见面时,两人的武器都放在马车里面没有随身携带。这次看见时,骑士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也许是觉得带着武器的女人和野蛮人在他们这些“文明人”眼里显得特别扎眼的缘故吧。
“此情此景,你有什么感觉?”米娅问。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杰森笑道,“你知道我的脑子出了点问题,记不清以前的事儿。说不定我曾经就是个水手,所以看见大海觉得很亲切,却不感到激动。”
“我倒是觉得很刺激。”米娅兴奋地说,“从小我就对那些冒险故事十分着迷。可我真的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天,我会离开家乡的黑森林,穿越群山和沼泽,最后居然驶入了无尽的大海。一般像我这个身份的女孩,一生无非就是从一个城堡搬去另一个城堡居住罢了……和他们相比我还真是幸运啊!”
“哈,也许将来你可以买一艘船,给它起名叫幸运米娅号……”杰森调侃道。
“那可就太高调了,不是我的风格。”米娅也笑了。
“想爬到上面去看看么?”杰森突发奇想,指着主桅上面的瞭望台说道。从甲板到那里,有一条软梯连接。
“后到的是小狗!”米娅说完,噌的一下就窜了上去,抓住软梯的绳索就开始攀爬。
“啊!你这个赖皮的……”杰森没有说完,也不甘示弱地紧随其后。
甲板上的水手发现了他们,有人叫嚷起来。杰森听不懂他们说的意大利语,但也知道是在叫他们下来,不过他压根就没打算理会。
快到桅杆顶部时,米娅在瞭望台里伸手拉住了杰森。他们加上瞭望员三个人挤在狭窄的瞭望台里,但心情却完全被放飞。从这个角度望去,他们甚至可以看见水下畅游的鱼群。
“@%*%@*@!”那个瞭望员对他们吼叫着。
“是的,谢谢你先生,这里的风景真的很棒!”杰森回应道,还乐呵呵地伸出了大拇指。
“@%*,@~%*@%!!!”瞭望员比划着各种手势,神情看起来很是不爽。
“好的,好的,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杰森笑道,“你一定很开心能和我们分享这里的美景。”
见杰森跟那人逗闷子,米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直到水手们叫来船长,杰森和米娅才不得不听话地回到甲板。
“杰森先生,我从事这行三十年,船上的旅客从来没有出过岔子,我可不希望你和这位小姑娘给我开这个先例!摔在甲板上,弄得满地都是你们的血,可是极度不吉利的事情!”船长气急败坏地说着,本就不标准的法语里还掺杂了许多意大利语的词汇。
“走吧,我们去看看弗雷泽在玩什么!”船长走后,杰森笑嘻嘻地对米娅说,压根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里。也许是因为大海代表着自由和无拘无束,杰森平日里压抑着的少年心性在今天全部爆发出来,这一刻他只想着一件事:寻开心。
他们玩着一种奇怪的棋“德维亚”,喝着意大利特有口味的酒,头一次欣赏了海上的落日,直到深夜才回屋睡觉,而且发现这摇摇晃晃的床板会让他们失眠。
第二天早上,当杰森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醒来时,才发现吵醒他的是甲板上急促的警钟。
“怎么啦?”他们跑到甲板,发现水手们各个神情紧张。老船长站在船首,手搭凉棚眺望着右舷方向,另一只手紧握成拳,面色格外严肃。在船长望着的那个方向的海平面处,隐约能看见三艘小船。它们的船体细而长,首尾高高翘起,竖起的三角帆上涂着蓝白相间的条型图案。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小船都配备有桨,这使得它们速度比杰森所在的商船速度快上许多。
“他们是谁?”吉格斯问船长。
“撒拉森海盗,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船长说道,呼吸有些急促。
“什么?这片海域不是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么?”吉格斯紧张起来。
“在海洋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船长嘟囔着,“啊,上一次见到这些海盗的时候,我还是二十啷铛岁的毛头小子呢……该死的,明明打算再干两年就退休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海盗船一开始来的很快,不多久就已经能看见上面的人了:一个个穿着阿拉伯条纹海盗衫,露着前襟,皮肤黝黑,头上裹着头巾。
但是到了这个距离之后,他们的速度似乎放慢了,虽然双方的距离依然在拉近,却没有之前那么迅猛的势头。
“他们似乎迟疑了。”吉格斯说,“难道是在犹豫能否拿下我们么?咱们要不要把兵器亮出来给他们看看?”
船长摇摇头:“他们的战斗人员数量远超我们,怎么会迟疑……”
“那他们这是?”
“在等恐惧吞噬我们的勇气。”船长神色庄重地说,“他们很善于利用恐惧。”
“我们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弗雷泽和米娅都习惯性的看向杰森,等候他的命令。
“随机应变,保命为主。”杰森沉声说。海上的状况可不比陆战,情况不妙可以选择夺路而逃。在海上如果明知打不过却还要表现出敌意,你的命运就只能交给敌人来决定了,很大可能是被扔到海里去喂鱼。
吉格斯抽出佩剑,环顾着四周高声说道:“朋友们,现在就是现在!你们需要一个英勇的圣殿骑士带领你们脱离困境,都拿起武器,咱们跟那帮穆斯林干一仗!”
没有人吭声,水手们都在看着船长,还有人小声说:“我们又不是海军,哪里有什么武器……”
撒拉森海盗船又靠近了一些,而且三艘船左右分开,隐有包围上来的势头。不久之后,从中间那艘船上传来尖锐刺耳的号角声,水手们发现对方升起了绿底白色新月的伊斯兰旗帜,威胁恐吓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挂上白旗,我们投降。”船长突然命令道。
“什么?”吉格斯着急道,“你要我们向这些异教徒投降?”
“你给我听着!要是投降,我们最多就是被抓去当奴隶。”船长没好气地对圣殿骑士吼道,“假如有反抗的意思,我保证咱们活不过一个小时。听我的,升起白旗!而且你到时候也最好乖乖的把武器放在地上!”
“我们也投降吗?”弗雷泽担忧地问着杰森。
“看来我们没得选择。”杰森不甘地说,“没有想到头一次进入海洋,我们就要成为穆斯林的奴隶……还真让米娅说中了,可真是倒霉啊!”
见商船升起了白旗,三艘海盗船立刻加速靠拢过来。有两艘船一左一右夹住了商船,十几个钩索从下面飞了上来,吓得这些水手一阵哆嗦。船长故作镇定地负手站着,等待海盗们顺着绳索爬上来。
一个个黝黑精瘦的面庞出现在船舷旁边,蓬松的大胡子和锋利冰冷的弯刀在人们面前晃动。船上锦衣玉食的商人们发出了惊恐的声音,不自觉地缩起了脖子。最后登船的是海盗的头领,他的胡子格外的卷曲上翘,腰间的弯刀上镶着几颗红宝石。他走到船长的面前,嘿嘿笑着,毫不客气的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最后找到了一袋钱币。
其他海盗也有样学样,纷纷盯上了各自的目标开始搜身。杰森他们赶忙将武器放在地上,一个盯上米娅的海盗笑嘻嘻地伸过手来,米娅赶紧掏出怀里的钱袋丢了出去。吉格斯还在犹豫,四个海盗围了上来,一人紧盯着他的脸,其他人按着他的胳膊将他解除了武装。
海盗头领大声命令了一句,船上所有人都被押送着上了海盗的小船。杰森和弗雷泽被推搡着送进船舱,最后被按在了桨手的位置上,手脚都被拷上了铁链。而米娅,这个船上唯一的女人,则被锁在了船舱最靠里的牢房里。
杰森发现四周的桨手全都是套着铁链的奴隶,他们大多赤裸着身体,面有菜色,背上全是鞭痕。他们用死气沉沉的眼神瞟了这些新来者一下,就又低下头去。
“喂,你们是基督徒么?听得懂法语么?你们被抓来多久了?”弗雷泽问那些奴隶。
奴隶们大多低头不语,但还是有一个看起来年轻些的奴隶说了句法语:“别说话!”
看管他们的海盗大步走过来,嘴里骂骂咧咧地给了弗雷泽一巴掌,然后从腰间取下一根鞭子在弗雷泽面前晃着,用阿拉伯语对着他吼叫。弗雷泽赶紧举起双手低下头,做了一个认输的姿势。
“真是耻辱……真是耻辱……”杰森听见吉格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们这帮懦夫、孬种,竟然一个敢反抗的都没有,害得我落到这步境地……”
“啪”的一声脆响,海盗挥起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了吉格斯的背上。新抓来的这些人都尖叫起来,而原先的奴隶则只是纷纷低下头缩在一旁,对吉格斯的遭遇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啊!”吉格斯惨叫了起来,“你们这些杂种,我要叫你们付出……啊!”他的手脚一通乱舞,带动铁链叮叮当当一阵响动,但就是够不到那个鞭笞他的海盗。对方见吉格斯不肯服软,更是使出全力抡着鞭子抽向他。
为了旅途的舒适,吉格斯并没有把锁子甲穿在身上,但是却张扬地披着他那件带有骑士团徽记的罩袍。而这个海盗每一鞭下去,都瞄准着他背上那个红色的十字图案,似乎从鞭打吉格斯这件事情上找到了圣战的快感。
吉格斯拼命挣扎躲避,最后还是无法逃脱皮开肉绽的命运。他背上的十字徽记已被抽得碎裂开来,鲜血顺着衣服流淌,将纯白的罩袍染红。
见圣殿骑士终于不再反抗,这个海盗也收了手。他冷哼一声从吉格斯身边走过,来到船舱的楼梯处坐了下来。而从海盗走的这几步里,杰森发现他的腿有些跛。往往这种腿脚不灵便的家伙才会被安排在船舱最下面,跟摇桨的奴隶待在一起,这种人由于不能参加战斗,所以地位并不高,分配战利品的资格也比较靠后,只有虐待奴隶才能让人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说到战利品,杰森听见头顶的甲板上一阵阵重物拖动的声音,这一定是海盗们正在将商船上的货物搬上海盗船。随后不久,海盗们将弗雷泽的坐骑“小飞鼠”牵了进来,就栓在距离米娅不远的地方,还有人抱了一捆草料丢在小马驹的面前,但杰森的马却不见踪影,或许被牵到了别的船上。
“可惜了。”杰森苦涩地想到,“我那几百个银币啊,再见了!”
而当海盗们将商船里的货物尽数搬进船舱之后,杰森才意识到自己的苦难才刚刚来临,与其可怜那些银币,还不如抓紧时间可怜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