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没那个讲究的条件了,先凑合一下吧,我刚刚给你用的那个药挺好的,希望伤口不会发炎。”
花重锦道。
“好了,你现在可以给自己的伤口包扎一下了。”
她把从赫连鸣熙身上撕下来的布料放在他手上。
赫连鸣熙静静地看她做完这一切,伸手接过花重锦手上的布,然后试图去包扎自己腿上的伤口。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花重锦:“没什么好问的,总归你不可能是专门自己跳下来的吧。”
赫连鸣熙听她这样说却笑了,眨了眨翠绿色的眸子:“锦儿郡主还真是猜对了。”
花重锦:“……”
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还有,从刚才他就想说,锦儿郡主是个什么鬼啦!
半蹲在地上的花重锦屈指敲了敲破破烂烂的床板。
“太子殿下,咱们并不是什么熟识的关系,所以还请太子殿下把该拾起来的礼节还是得拾起来,否则会叫人误以为北狄是什么蛮荒之地。”
这话说的着实不怎么客气。
然而赫连鸣熙却一点动怒的意思也没有,那张精致的充满异域风情的脸上浮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难道你们都邑以前并没有一直这么看待北狄?嘛,北狄这几年确实有意向都邑学习礼乐,也好避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赫连鸣熙摸了摸下巴,似忽然到了,眼睛一亮,“穷山恶水出刁民。”
花重锦:“……”
这位太子殿下不接触不知道,一接触,仿佛真的是有毒啊,哪有这么说自己母国的?又或者是这位太子殿下的外语水平真的不怎么样,所以遣词造句有些……不尽人意?
花重锦不知道的是,北狄靠近王都附近的城市部落还好,略微偏僻一些的地方确实还保留着大量粗鲁的风俗,有些不堪入目。
这几年赫连鸿达将军权敛和的差不多了,就有了想要叫教化子民的念头,可是行军打仗赫连家的人行,礼乐这一块他们就睁眼瞎了,千头万绪的,不知从何抓起。
若子民总是野性难驯,绝对不利于一个国家长久的发展下去。
赫连鸣熙也明白这一点,此次来,除了和亲,签订盟约,还有想要同都邑请教的想法。
虽然不能扯着嗓子到处乱说,但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跟花重锦调侃一下也无妨。
不论是人还是国家,总是避讳着自己的短处,又如何能够走得长远?
只不过这话花重锦是没法儿接,总归跟她关系也不大。
眼下要紧的是,有人给自己包扎,包了半天进度条依然为零。
“撇开这些先不提,你到底行不行?你要是不行的话……’
抻着胳膊,根本没专心包扎伤口的太子殿下闻言,眉梢动了动,抬眼看花重锦,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开口说:“锦儿郡主,不要轻易问男人‘行不行’,也不要轻易说男人‘不行’,你明白吗?”
花重锦眼神死,并不接他这一茬,“看样子是不用我帮忙了,你自己加油,太子殿下。”
说着,她从还在燃着的火堆里面抽出一个木柴。
“我去处理处理外面你留下来的那些血迹。”
之前雪地上留下的那些狼的脚印始终是横亘在花重锦心头的一根刺。
她在屋子里耽搁的够久了,看赫连鸣熙的精神状态,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什么生命危险,她也没兴趣刨根问到底,他人是怎么从悬崖上下来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趁着天还没有黑,她处理完外面雪地上的血迹还要多捡一些干柴,最好能在河里再多捕几条鱼,这样的话,晚饭也有了着落。
赫连鸣熙看着推开木门出去的姑娘,靠在墙上长吁了一口气。
他到底还是托大了。
以为凭借自己的武功从悬崖上跳下来能够须尾俱全,结果没想到却伤成这样。
赫连容栎长本事了,父王给她的那些暗卫死士竟然全部被她握在了手里,连他这个王太子都敢杀。
真是失策。
从崖底遇到这位浔阳郡主当真是意外中的意外了,否则凭他自己,从悬崖下面等着老师带人找过来还真是有些难度。
他观察了几日,这位浔阳郡主总是能在不经意的地方给他新鲜感。
不论是大街上看似吝啬的施舍,同地痞流氓大打出手,又或者是沦落到这等境地,却有条不紊,临危不乱的架势。
当然,如果赫连鸣熙知道灵岩寺里花重锦还干活“硬核拉郎配”的光辉事迹,想必对她更是会刮目相看。
【狗头.jpg】
对于花重锦一个车队后方,看似不受刺客注意的女眷为何同他落得同样境地,赫连鸣熙说不好奇是假的,可他也明白这不是他能问出来的事儿,就算问了,花重锦也肯定不会同他说。
总归是他赫连鸣熙承了这位浔阳郡主的情。
关于白无夜,芒山一役,赫连鸣熙是想找回场子,可那也得是在战场上,虽然“浔阳郡主”的头衔在这,总是彰显着他赫连鸣熙的败绩,可他也不至于没品到对女子下手。
想到那张苍白精致的脸,和那双黑白分明,清澈灵动的杏眼,赫连鸣熙的唇角勾了勾。
当然,逗弄一下还是可以的,谁让她那么有趣,又是白无夜紧张的人。
小木屋外面,趟在寒冷刺骨的水里捉鱼的花重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把手上的第四条鱼捉上来之后连忙上了岸。
开始反思自己,不能仗着身体,内力正在慢慢恢复好就乱来。
如果不能下河的话,回头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弄到食物呢?她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有雪花洋洋洒洒地从天空中落下。
花重锦神色渐渐沉重了起来。
如果雪下的再大的话,肯定会影响自己获救的。
从刚才开始,胸腔里就隐隐作痛的花重锦咳了几声,擦去唇边的血迹,拎着鱼,抱着刚刚捡到的干柴,重新回到了小木屋里。
听到动静的赫连鸣熙睁开眼,对她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花重锦嗯了一声。
赫连鸣熙看着她拿进来的东西,有些惊讶的说道:“这些都是你刚刚从外面弄来的?”
“不然呢?”花重锦反问。
她撇了一眼赫连鸣熙的腿,伤口处已经被他绑扎好了。
看着花重锦将处理好的鱼串起来架在火堆上烤,赫连鸣熙意识到自己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接受一个姑娘的帮助,而且看样子对方伤的并不比他轻——弄完这些的姑娘蜷缩在火堆旁,还压抑着咳嗽声,左肩的布料下隐隐渗出血迹,前后都有,这应当是一处贯穿伤。
这个认识忽然让赫连鸣熙不自在了起来。
也没有了刚才那种想要戏谑的想法了。
花重锦弄完这些之后,就再也挤不出一丝力气了。
虽然还是有些冷,但是跳跃的火苗带来的温度依然让她昏昏欲睡。
赫连鸣熙也没有说话,小木屋里一时之间只剩下木材燃烧发出的哔哔啵啵的声音,自己蛋白质熟透散发出的香气。
虽然明知道这鱼什么作料都没有,只是闻上去香,吃起来味道肯定一言难尽,可花重锦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睡意也渐渐散去,就眼瞅着等鱼熟了。
隔着燃烧的火堆,赫连鸣熙看到了花重锦眼底的渴望。
想要道谢,却又觉得随意说出口的谢谢太过于不庄重,思考应该展开什么样的话题的赫连鸣熙咳了一声,“锦儿郡主。”
花重锦:【盯——.jpg】
赫连鸣熙:“我这里带了盐巴,如果抹在鱼身上味道应该会好一些。”
面色苍白的姑娘睫毛轻轻颤了颤,“在哪?”她问。
赫连鸣熙摸了摸袖子里的口袋,然后从里面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这里面就是盐。”
“多谢。”那实在是太好了。
花重锦天喜地的从他手里拿过瓷瓶,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盐均匀的撒在鱼的身上,此刻那几条巴掌长的鱼备考的已经泛出了金棕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撒上盐之后总觉得香味儿比刚才更加浓郁了。
赫连鸣熙本身就是个特别擅长怜香惜玉的人,他觉得亏欠了花重锦,现在看到花重锦展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虽然腿不能动,但是好歹他做出了一丢丢微不足道的贡献了。
不多时,鱼就烤好了。
花重锦拿起其中一条递给赫连鸣熙。
“虽然味道应该不怎么样,但是好歹能填饱肚子。”
赫连鸣熙接过鱼,特别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花重锦:“不客气。”
这位太子殿下眼下比他在上阳宫里勾三搭四泡小姐姐的样子顺眼多了。
烤鱼果然如同花重锦猜测的那样,味道不怎么样。
这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烤鱼的手艺。
不得不承认,她从一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在担心某些人的安危。
其实她从悬崖上掉下去的时候,听到了白无泽那声撕心裂肺的“阿锦”。
她应该不会做什么傻事吧……希望他不要做傻事……
花重锦一边啃着鱼尾巴一边想。
不过,他人来了,那就证明事态你一定会平息下去,重要的是,阿清他们不会有危险了。
就是不知道阿十伤的如何。
还有兄长他们,有没有在这次行刺中受伤。
仔细想想,在接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可以牵挂的人越来越多了,同样的牵挂她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就为了这些人,她也一定要完完整整的从这里走出去。
还有和红叶姐的约定,之前自己在信任里那么吹嘘八宝楼的鸭.子和酒,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合得了红叶姐的胃口……
“锦儿郡主你在想什么?”
“再想八宝楼的鸭.子和酒,还有……额?”
话说了一半儿,她才反应过来。
“刚才是太子殿下你问的我?”
“不然呢?”赫连鸣熙反问。
花重锦:“……”
如果再次强调他们不熟的话,是不是显得她太在意这件事了?不过一个称呼而已,随他去吧,总有一种,如果非得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的话,就会“上了鬼子的当”的错觉。
说到八宝楼……
“鸣熙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吃饱了,有人陪着聊聊天也不错,更何况,抛开其他的不说,单看赫连鸣熙那张脸就足够赏心悦目了,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现在这个道理用在赫连鸣熙身上更甚。
“你说。”
得了允可,赫连鸣熙便道:“假如你身上带了十两银子,你在大街上遇到了乞讨的乞丐,那你会施舍他吗,会施舍他多少?”
花重锦一脸奇怪的看着他,眼前这人却是一脸认真的等着他的答案,于是她不由得多想了点,可是却依然选择照实说。
“看情况吧,看我这十两银子里面有多少是碎银子,多少铜板。”
“那就是不会全给的意思了?”
“当然。”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银子是我的,我想给多少给多少,我不想给谁也说不着,再说了,非亲非故的我为什么非得要帮他呢?看心情。”
啃完鱼的花重锦把残骸丢到一边,坦诚,耿直,毫不做作。
关于花重锦施舍乞丐的行为,赫连鸣熙其实偶尔也想过她为什么会那么做,可是想来想去却没想到就单纯的只是看心情而已,完全没有任何深意在里面。
“没想到阿锦你是如此随性的人。”
赫连鸣熙笑道。
眼前这个姑娘真的和天真善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一点儿边也挂不上。
其实花重锦在这方面还是有些原则的。
如果是乞讨的乞丐是头发花白的老人或者是残疾又或者是小孩子,那她就会给相对较多的银两,如果是年纪轻轻四肢健全的乞丐,那别说施舍了,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只是这些都也没必要同赫连鸣熙多说。
“你要喝水吗?”
花重锦问。
突然之间转换话题让赫连鸣熙愣了一下,“水?”
花重锦指了指门外,“外面不到处都是水吗。”
那些雪水可以说是相当干净了,比河水还要干净的多,你直接想吃冰一样放在嘴里还是可以的。
赫连鸣熙犹豫了一下,“那就多谢了。”
他有些嫌弃自己为什么断了一条腿呢?如果非要断的话,断个胳膊也行呀,结果搞得现在像个废人一样,坐在这里不能动弹。
太子殿下觉得很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