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如水,漆黑的小巷子里几个黑衣人蒙着面,扛着一个麻袋,行色匆匆的拐进一家院子的后门。
仔细看的话,这几个人身上湿淋淋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里的安静,和因为琴瑟节而热闹的外面相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动作快一点,你们几个把这里守好了,听说这次的目标人物鸡贼的很,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记得,每隔六个时辰就把药给她喂一次。”
为首的黑衣人压低嗓音嘱咐道。
“千万不要坏了主子的大事。”
“是,属下知道了。”
“大人您放心。”
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压低了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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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琴瑟节过后,大街上的热闹像是燃尽的烟火一般散去了,又重新回归了平常。
忙活了一早上,把自家蒸的包子全部卖光的李大娘正收拾摊子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奏着哀乐,哀乐里还夹杂着悲痛欲绝的嚎哭声。
她抬头望去,看到大街的尽头,十几口人,白衣素缟,披麻戴孝。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口漆黑的棺材,由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
棺材的前面,为首的那一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神色哀伤憔悴,他抓起一把纸钱,高高的扬起,又纷纷扬扬地落下。
毫无疑问,这是殡葬队伍。
“这是张二牛家的吧。”
旁边卖豆花的宋大娘凑过来和李大娘搭话道。
李大娘点了点头,“是啊,原本还觉得她是个有福之人,大儿子家生了个大胖孙子,小儿子刚考上了秀才,闺女年前也嫁出去了,那口子又一直老实认干,谁能想到人说去就去了?”
“平时也没听说有过什么急病啊。”
宋大娘和已故的张王氏是十几年的邻居,又是差不多的年纪,今日这一间难免有些物伤其类,不由得有的感叹道。
“当真是生死由天,世事无常啊……”
二人目送着殡葬队伍渐渐走远。
张二牛嗯,真心为自己妻子的逝世所感到伤心,老两口成亲近三十年,育有二子一女,从来没有红过脸,可是人说去就去了。
张二牛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心中哀戚。
也就没顾得上今天出城的队伍为什么会排的那么长。
等到前面的人都盘查过之后,终于轮到了他们。
“站住!”
殡葬队伍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被守城的士兵拦住。
张二牛一家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平日里见到的最大的官儿也就是顺天府巡逻的卫兵了,但也只是远远的看着。
哪像今天,不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并且还被拦下了?
怕官怕兵是老百姓的天性,张二牛瞪着哭得像金鱼眼泡儿一样的眼睛看着守城的士兵。
“官,官爷?”
声音里带着惊惧,并且还因为之前哭的太厉害打了个嗝。
“出去干什么的!”
头领模样的士兵冷脸看着张二牛,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张二牛连在心里吐槽官爷连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的胆子都没有,哽咽着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回,回,回官爷的话,小的是出城去,去小陵地,送,送葬。”
官兵:“棺材里的是谁?”
张二牛:“是,是,亡妻。”
“来人呐,开棺!”
头领模样的官兵大手一挥。
“是!属下遵命!”
两个小兵应道,上前就要撬开棺材盖。
闻言,张二牛也顾得害怕了,连忙上前抱住其中一个小兵的大腿,“官爷!官爷!使不得啊!!”
被抱住大腿的小兵一脸不耐,一脚踹开张二牛。
“刁民!竟然胆敢阻拦官府办差!?不想活命了?!”
张二牛被踹倒在地,又连忙爬起来朝着几个官兵磕头,身后的张家人也是敢怒不敢言,连连哀求。
“官爷,官爷,您就给内人最后一点体面吧!”
头领模样的士兵噌的一声拔出自己腰间的刀。
“七王爷下令,有朝廷要犯潜逃,进出城门者无论是谁,一律严查!尔等再感阻拦,胡搅蛮缠,就地格杀勿论!”
这家伙对于小老百姓威慑力也太大了,张家人还敢再说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官兵撬开了张王氏的棺材盖。
眼下虽然是三月,天气并不热,可是棺材盖一被掀开,那孤独属于死人才有的衰败和腐烂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统领,您看。”
之前威和张家一行人的头领闻言,伸头朝着棺材里面看去——
棺材里的女人穿着宽大的寿衣,双眼紧闭,脸上泛着青灰色,两鬓头发花白,明显可以看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
张统领只看了一眼,也知道这跟七王爷口中所说的“年轻女子”不符。
“盖上盖上。”
他面露嫌恶地说道。
张家一行人如蒙大赦。
“谢官爷,谢过官爷!”
张统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晦气,快走!”
殡葬队伍再次吹吹打打出了城门。
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殡葬队伍最后面的两个人悄悄地把手从衣袖里拿了出来,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
“头儿,你说上头要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逃犯?只说是年轻的女的,又不告诉咱们什么样子。”
其中一个小兵凑过来,半是抱怨半是打听消息的说道。
“咱们这一上午也没遇见一个可疑的人,没遇见也就罢了,刚才还看了一张死人脸,真是……”
张统领用刀背一下子敲在了小兵的脑袋上,“你不要命了?议论上面的人!”
被张统领这么一说,小兵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了,连连做揖。
“是小的之过,张统领您大人有大量。”
张统领瞪了他一眼:“还不快滚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
“是是是。”
小兵忙不迭地滚了回去。
他是个新人,仗着跟张统领有几份亲戚关系,所以说话比较随意。
回到位置上之后,他心里还依然有些抱怨。
因为琴瑟节,宵禁取消,这城门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守着了,后来又说什么朝廷有要犯逃走了,需要加派人手,严格筛查可疑人物。
可是在这里站了那么长时间了,一个疑似目标的可疑人物也没逮到,大清早的还起来撬了一口棺材。
啧,那要犯总不可能是装在棺材里的死鬼吧。
小兵不以为然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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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轻松和愉悦荡然无存,白无泽脸色铁青的立在窗边,整个人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白清宇从未见过这样的七叔,缩在椅子里,一时之间有些不敢讲话。
明明困倦的很,却也不愿回去睡觉,只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红彤彤的眼睛,继续陪白无泽干熬着。
长清从门外进来,看着同三个时辰之前一模一样状态的叔侄二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王爷属下知道您心急,可是你最起码得坐下歇一会儿吧。”
“还有世子,您也应该回去休息一下。”
白清宇扁了扁嘴巴,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小姨回来。”
都怪他,要不是她贪吃小姨也不会失踪,被坏人绑走。
小朋友想着,眼眶里又滚出几颗泪珠来。
被白清宇有些嘶哑的声音唤回神智,负手站在窗边的白无泽转过头去看他。
“七叔……”
白清宇小心翼翼的叫道。
白无泽捏着鼻梁,“阿清回去注意。”
无意中见识了之前白无泽的可怕程度,再加上心怀愧疚,白清宇一时之间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白无泽放下手,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待人温和的七叔,“去休息吧,阿清,你小姨也不希望她回来了,你却累倒了。”
长清又劝道:“您熬了一宿了,世子。”
四五岁的小孩儿这么熬着可不行啊。
“您先去休息,一旦有什么新消息,属下立马向您禀报。”
白清宇去看白无泽。
白无泽点头:“回自己房间里好好等着,一旦把你小姨找回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白清宇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小孩儿,知道自己留下来帮不上什么忙,还徒惹大人烦心,得到保证之后,便从椅子上跳下来,往门外走去。
“阿清。”
白无泽叫住他。
白清宇停下脚步,用自己的兔子眼看向白无泽。
“你小姨的事情不怪你,也没有人怪你。”
白清宇没说什么,听完之后就扭头哒哒哒的跑远了。
白无泽知道,他这是还在责怪自己。
“长清。”
“属下在!”
“多找几个人,一定要把世子看好了。”
“是!属下遵命!”
白无泽绕过书案,坐在椅子上。
“五皇兄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长清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并非傅家余孽所为。”
“不过属下已经派人严守各个城门,一旦有可疑人物出现,立刻拿下……王爷?您要做什么?”
长清看到原本坐着的白无泽疾步朝着门外走去。
“本王没有办法坐在这里等着,本王想再试一试。”
长清连忙跟了上去。
他自然知道白无泽口中的试一试指的是什么。
那就是劳灼蜂对于百花玉露丸气味的感应。
昨天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并不是郡主的时候,王爷第一时间就拿出劳灼蜂去寻。
可对方像是知道王爷有什么手段一样,劳灼蜂完全没有寻到郡主。
现在他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就算有压制郡主身上百花玉露丸气味的药物也不可能长久。
因为百花玉露丸自己就是百药之首。
郡主就算是身上没有像以前那样带着百花玉露丸,可之前坠崖的时候,她在悬崖下面吃了不止一颗……
可话是这么说,既然对方已经有所防范,那七王爷的手段还有效吗?
长清真是不明白,这家王爷和郡主到底是搞了哪门子的霉,接二连三的不得安生。
长清要是知道一个名为FFF团的组织,就会明白这其实是“世界一直单身狗”对于脱团成员的恶意(???)。
昨天那情况,所有人都以为对方是冲着皇帝来的,结果没想到关心则乱,竟然中了对方的声东击西之计。
更可恶的是,那群绑匪竟然还找了和郡主一模一样的替身来拖延时间。
所有人都以为当然过后安然无恙站在那里的人还是还是郡主,因为实再是太像了!
如果不是自家王爷,恐怕他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够察觉郡主其实已经被人掉包了。
现在排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傅家,剩下有能力有动机去做这件事情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的出来。
帮主郡主无非针对的是自家王爷和五王爷。
可长清又不明白……
并不是因为他大逆不道,而是说,如果对方真的想针对王爷和五王爷的话,皇上他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白无忧:???)
能挑皇上,王爷,郡主,世子都在场的时候,并且拿皇上和世子当烟幕弹,说明对方十分了解这几人之间的关系……
五王爷从昨天晚上开始已经带兵挨家挨户的搜了,可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
京城说不大,说小不小,在四门戒严的情况下,对方难不成还真带着郡主插翅膀飞了?
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真是很难搞啊!
希望郡主既然自有天相,能够逢凶化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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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锦觉得自己像遭遇了鬼压床一样,头脑是清醒的,甚至能感觉到到自己是在一个一晃一晃的东西里面往前移动着,可是她就是睁不开眼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昨天发生了什么?
她仔细回想。
他们从酒楼离开之后,就遇到了兄长他们,然后好像先是有人刺杀阿忧,又要绑架阿清,在兴源大街上,当时一片混乱。
花重锦只记得想要去保护阿清。
可结果呢?
……好吧,还好现在不能动弹的不是自己的大外甥,要是大外甥被人那么对待了,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之后,她开始转而思考起自己的处境来。
那么,她现在是在哪里呢?
四周全是奇怪的味道,像是有什么东西腐败了的样子,熏的她恨不得当场去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争执,说的好像是什么开棺不开棺的。
紧接着,昏暗的光线突然一亮,四周腐败的味道渐渐的变淡,可是没过多久,光线又暗了下来,好在刚才那一下子让难闻的气味消散了不少,花重锦被抬着又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