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以为自己不会睡着,最起码睡得不会很沉,然而事实正好相反。
她的体质其实挺好的,最起码,秒杀京城那一群贵女是不在话下。
虽然花重锦只鲜少出没各个贵族高官的府邸宴会,也没有什么机会能同那些大小姐们真人pk(唯一的一次还是同已经下线了的长亦郡主母女),可就凭她在盛源大街上同地痞流氓大打出手的光辉事迹,单手撂反十个安平县主那样的一点压力都没有。
最直观来说就是如果从悬崖上掉下来的不是花重锦,而是女眷车队里的其他人,那也没有什么救援的价值了,直接就地掩埋就可以了。
百花玉露丸之所以被奉为灵药不仅仅是因为它极难配制,更因为它所向披靡,无人可挡的药效。
从悬崖上落下来的时候,花重锦有意的调整的姿势,以刺客的尸体做垫背,替她承担了从高处落下的大部分冲击力,上了岸之后又及时磕了药,采取了正确有效的抢救手段。
得亏是白无泽给她的百花玉露丸管够,不光救了她自己的小命,还救了赫连鸣熙。
其实赫连鸣熙断了腿,虽然看上去惨了些,但其实伤的比花重锦轻多了,最起码他没有内伤,也没有劳心伤神。
花重锦就不一样了,又是以命相搏,又是跳崖求生,又是荒野挑战的,早就精疲力尽了,没合眼之前全都是在强撑着,合上眼之后,那些积累的疲惫一下子就爆发了,再加上百花玉露丸开始发挥功效,直接就睡了过去,恨不得不省人事的那种。
也真亏她心理素质好,要换了任何一个神经纤细柔弱一些的姑娘,从悬崖上掉下来,就算是有自理能力,也别说生火张罗食物了,怕是早就哭成一滩,手足无措,直接在悬崖底下躺平等死了。
所以说,人生早年的时候坎坷一些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抗打击能力强,面对突发情况有一定的应对能力。
遇见花重锦之前,赫连鸣熙以为中原的姑娘,尤其是这些京城贵女世家小姐,怕不都是温室里的花朵,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受不了一点艰苦困难的环境。
赫连鸣熙在没有因为彻底厌弃而对某个姑娘冷心冷肺之前,可以说是相当的温柔体贴,上阳宫里,对着那些被他不经意间撩拨的贵女,他是有着怜惜之心的——这样柔弱娇嫩而又美丽的的兰花倘若去了北狄,不知道能盛放多久。
不是赫连鸣熙嫌弃北狄的地理环境,虽然王庭所处的地理位置水草丰茂,可是单单对比大部分中原女子和草原女子的皮肤就可以看得出来,后者风吹日晒,粗糙泛黄为多数,前者养尊处优,白皙柔嫩占多数。
的确,赫连鸣熙这次来的确不光是为了送赫连容栎来都邑和亲,确实如同傅太后姑侄以及白无泽所猜想的那样,他打算带一位都邑的“和亲公主”回去,而这位和亲公主将会成为他的侧妃,也就是地位等同于太子妃的平妻。
虽然这事先并没有同都邑明说,可是言辞之间以有暗示,如他预料的那样,都邑也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也没必要拒绝。
都邑没有适龄的公主,所以皇帝就只会从宗室大臣之女里面选出一位,封为公主,就如当初送去西夏和亲的裴长乐一样。
这样一个身份的和亲公主,坐太子平妻既展现出了北狄的诚意,又不会相互辱没了对方的身份。
原本赫连鸣熙还担心,如果那些柔弱的贵女里面其中的一位真跟他去了北狄,会不会连路上都撑不了太久——贴心的太子殿下还因此选择了明年开春,冰消雪融之后再启程回北狄的决定。
原本太子侧妃之位给哪位和亲公主都无所谓,可现在赫连鸣熙忽然觉得他自己挑一个会更好。
赫连鸣熙歪了歪头,看着旁边抱着膝盖睡得正沉的姑娘,火光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下了一道橙色的轮廓,小半张脸埋在自己的臂弯之间,纤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在眼睑下面头落下了一层阴影,少了白天的戒备和冷淡,只剩下了恬静与*。
白无夜也是和亲的赞成者之一,不知道自己若是选了他这位珍而重之的妻妹,那张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山脸上会不会出现什么有趣的神色?
赫连鸣熙兴致勃勃的想。
虽然以前也知道都邑王朝大名鼎鼎的淮阳王,可是一直以来也没有接触过,没什么感觉。
可自从两年多以前,他因为芒山一役败在白无夜手上的时候,就对白无夜开启了“特别关注”。
可白无夜这个人对于大部分人或者事态度都冷漠的很。
别的不说,在上阳宫这几天,赫连鸣熙都“偶遇”他多少次了,每次有意攀谈,可是两人之间交谈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字,这就让赫连鸣熙很……
赫连鸣熙:本太子都把你当对手了,可是你却把我当空气?
再加上在花重锦这里受到的不冷也不热的对待,一直生活在万众瞩目之下,可以说没人不给面子的赫连鸣熙接连两次踢到了铁板,说不介意,那是假的。
赫连鸣熙一只手放在屈起的腿上,另一只手撑在铺了稻草的床板上面,身体微微后仰,倚靠在灶台上。
一旁熟睡的花重锦因为一直都保持着歪头的姿势,所以背上黑色的长发缓缓滑落下来,发尾搭在了赫连鸣熙的手背上。
略微有些潮湿,还带着凉意的头发引起了赫连鸣熙的注意。
他捻了捻姑娘光滑如绸缎的发丝,眯眼笑道:“所以,锦儿郡主,你这是也同意和亲的意思吗?”
睡着的花重锦当然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她醒着听到这句话,绝对会啐赫连鸣熙一熊脸,不管那张“熊脸”长得是有多好看。
守夜守的百无聊赖的赫连鸣熙一手捻着花重锦发丝,一边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他感觉到一直老老实实在旁边睡着了的花重锦动了动。
赫连鸣熙以为她醒了,所以就睁开眼睛,结果看到了那一幕却吓了他一跳——
可能是因为越睡越冷,花重锦就不自觉地往温暖的地方靠过去,虽然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可是是个大活人的温度怎么可能赶得上燃烧着的火堆?
所以赫连鸣熙就看到花重锦跟梦游一样,侧着身子不自觉地往火堆倒过去。
要不是赫连鸣熙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她整个人就直接砸在上面了。
花重锦这一手飞蛾扑火,自己烤自己可还行?
可就算差点儿把自己给烤了,还得人扯了一把,花重锦依然没有醒。
赫连鸣熙觉得有些好笑,都睡成这样了,还让他叫她起来守夜?
把人重新扶好,让她靠在灶台上,赫连鸣熙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柴,又重新闭上眼睛。
然后没过多长时间了,察觉到动静的赫连鸣熙又连忙伸手按住某人的肩膀。
于是乎,接下来每隔三五分钟,赫连鸣熙就得捞一次人。
赫连鸣熙:“……”
“嗯?”
他扶着花重锦的肩膀,发现她的脸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手背贴在花重锦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发低烧了。
他小心翼翼的撑着灶台,在尽量少挪动自己骨折的那条腿的情况下,探身把花重锦挂在一旁烘干的外裳扯下来,然后盖在了她身上。
腿伤做不得假,更何况是这种触目惊心,极为严重的开放性骨折,简单的动作又扯到了伤处,让赫连鸣熙不自觉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重新做回原处,他揽过睡熟了的姑娘的肩膀,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又把自己身上被树枝刮的破破烂烂的狐裘披风分给了她一半。
赫连鸣熙长吁一口气,哼了一声,“回头好好的谢谢我吧。”他自言自语道。
他现在可不是占人姑娘便宜。
就算是占便宜,太子殿下也不会挑这种时候。
===
悬崖下面的荒野求生二人组为了保存体力的早早的休息了,可是灯火通明的上阳宫显然没有小木屋里面来的安静。
因着白天行刺的事情,御林军神色紧张,一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状态四处巡逻。
宫人的脸上还带着惶恐的神色,太医步履匆匆,出入各个宫殿之间。
青阳殿——
太医正在为人把脉,而躺在床上,虽然双目紧闭,可是眼皮下面的眼球不安的乱动,当然能看得出来睡得并不安稳的人正是白无泽。
今年不过是一个白天的时间,原本还神采奕奕的七王爷就病容满面的躺在床上,脆弱的仿佛窗外能够轻而易举融化掉的雪花。
白无忧不自觉的在店内来回踱步,虽然神情无异,可是焦灼担忧的眼神透露出了他的情绪,这一切自然是因为床上躺着的兄长。
因为事先早有准备,所以事态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否则,在山路这样易攻难守的地方战况是不可能那么快就结束的,人员伤亡也不会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
前来行刺的刺客有不少被捉了活口,白无忧并不真正的在意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而是他“需要拷问出”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换而言之,就是花重锦之前无意中猜测到的“甩锅大法”。
只要操作得当,虽然西夏暂时动不了,可傅家,燕北,皇帝这次完全可以一锅给端了。
这是白无忧兄弟三人一开始就商量好的,以自身为饵,放长线钓大鱼。
现在“大鱼”是钓到了,可是却无意中牵连了花重锦跟赫连鸣熙。
这两者之间真的是天大的巧合。
傅言笙想要花重锦性命,回京之后肯定不易下手,归途是最好的时机,前面车队又是遇上塌方又是遭遇行刺,恰好给了她机会,傅言笙当机立断,给自己一早就雇佣好的杀手递出了信号。
“茹争”是之前太后派给傅言笙,又被傅言笙利诱收买的宫女假扮的。
本来傅言笙是打算在离上阳宫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外动手——回去的路上有一处不算长的峡谷,宽度只能容一辆马车经过。
至于赫连鸣熙那里,那就是他自己作死了。
赫连容栎本身也不是什么柔弱的小白花,从她可以支开所有人,然后幽会赫连鸣熙就可以看得出来。得亏她把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否则我以前闯进去的花重锦也不可能捡漏,听了墙角。
而赫连鸣熙又整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同别的姑娘调.情,勾三搭四,就直接成了她动手的催化剂——与其今后不再属于我的你成为别人的夫君,和别的女人调风弄月,不如我先下手为强,将你永远的留在这里同我作伴,不论生死。
总而言之,这是一则因爱生恨的故事。
赫连鸣熙如果稍微收敛一点儿,顾及一下被他甩掉的前前前女友的心理,稍微把他看在眼里一点,搞清楚他这“异父异母妹妹”的真正实力,那他也不会被捅刀子了。
这货也是差一点儿就落得“诚哥结局”了。
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
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因为花重锦和赫连鸣熙两个人脸黑倒霉幸运E罢了,万幸的是没有倒霉透顶。
否则,那就真的直接凉了。
“七皇兄如何?”
太医刚刚一抬起手,白无忧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启奏陛下,七王爷是因为怒急攻心,忧惧交加才导致的旧疾复发,万幸的是,七王爷自己及时服了药,五王爷又差人给七王爷燃了安魂香,及时止损,把对七王爷身体伤害的程度降到了最小。”
太医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回禀道。
“所以,接下来七王爷只要安心静养一段时日,不忧神超操劳,身体虽然会慢慢恢复到往日的最佳状态。”
听到太医的话,白无忧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张太医你辛苦了。”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陛下,万不可如此,微臣惶恐。”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太医诚惶诚恐的说道,“现在微臣为七王爷开一副方子,只要每日按时服用即可,切记不可再劳心伤神。”
白无忧一摆手,“太医不必多言,朕自当谨遵医嘱,快快请起。”
听得出皇帝焦急的语气,老太医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提笔伏案,为白无泽开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