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商一行安置下来,他明显感觉到檀东檐开始紧张,所以去采摘了些夏瓜,为檀东檐和淙北汤汤准备了夏瓜果浆,清甜解暑。
“食些甜的,有助于放松精神。”
淮商知道檀东檐好强,可是他想让她知道,若要赢,绝对不可做紧绷的弦。
五位神兽两两对决,赢者继续,败者淘汰,顺序抓阄。檀东檐与淙北汤汤都赢得了第一场,都要与抽到轮空的火行神兽对决。火行神兽朱雀乃是这辈中最杰出的,名为炎南煊,羽带赤焰,双刀煞风。
淙北汤汤与他过了一百三十一招渐渐落于下风,再如何把水锁舞得出神入化还是输了,虽水克火,但是火行是很容易修得不可一世的霸道之行,再加上这炎南煊天资卓绝,实在难敌。
就在这时大家都已经觉得此次比试没有悬念了,虽然檀东檐天资超群,但是火克木,她要与朱雀对决就注定很难会赢。
就在炎南煊刀开局就把燃着赤焰的刀斩到檀东檐面门上时,淮商很难得的把茶杯放歪,导致茶洒了一桌。
檀东檐居然也用出水锁,并且牢牢锁住火刃,紧接着檐雨如银蛇一般刺出,扎在炎南煊锁骨下。
“好漂亮的连招。”连炎南煊自己都忍不住要称赞,那道口子似乎让他有了斗意。
可惜刀的力量太重,软剑和水锁是灵活有余,抵抗不足。炎南煊抽刀再攻,檀东檐手中出现藤蔓蜿蜒而出,朱雀本以为他周身是火,藤蔓根本近不得身,结果他双手却被束缚住,他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藤上结上的寒冰。
“这么喜欢水行灵术?我以为你会用毒。”炎南煊笑笑,毕竟毒才属木行,这个青龙果然比传闻中还有意思。
炎南煊看檀东檐紧张的不敢说话实在可爱,最终他还是奋力烧断了寒冰藤,毕竟檀东檐才学水行不久,不够与他抗衡。
不过场下再没人懈怠,比试如此精彩,他们也不敢说到底谁会赢了。
炎南煊那刀实在厉害,最后一击使出炼玉斩,斩断檀东檐所有招数,此招太凶没收住以至于也在她小臂留下砍伤,不算小伤。
“诶哟,抱歉。”炎南煊不是故意伤她,“很久没出这招了,我有些手生没收住,实在抱歉。”
炎南煊立刻扶起半跪在地的檀东檐,却突然有个身影出现在场上,拉起阿檐,寒气从他掌心溢出,敷在她还在冒血的伤口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
淮商严肃的偏着头观察那道伤口,又看了眼檀东檐的表情判断她是否疼痛。檀东檐也望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赛场上的淮商发愣,阿檐发现淮商的眼睛确实好看的有些不真实,像清泉中倒映的月。好看到他这样凝视自己,她会有些不好意思。
“淮商神君,实在抱歉。”炎南煊见这位大神都亲自下场了,再表歉意。
“无妨。”
淮商那语气不像是无妨的样子。不过淮商不是生朱雀的气,只是在认真处理伤口的他有些严肃。
中山筑的赛钟敲响,朱雀炎南煊当为魁首,檀东檐与朱雀过招三百一十三,为仲次,淙北汤汤为季等。
“淮商!我是第二名!你听见了么!我有名次!我可以回去告诉爹娘和师父了!”要不是淮商还拽着她的手臂治疗估计她能飞起来。
“行了行了,我听见了,别蹦了,伤口要裂开了。”
阿檐那样欣喜,甚至传递到淮商面容上,他像拽着风筝线一般,风筝乘风而上,因风势而忽高忽低,他便也被挣得心忽上忽下。
阿檐非常雀跃,她因为获得了名次而极有成就感,更让她高兴的是她能想象到父母和师父知道了会有多骄傲。他们回到北境的路上,阿檐都一直在分析与炎南煊比试的时候她用的招式,认真的向淮商请教哪里还可以更有进益。
淮商从未觉得檀东檐是如此爱说话,说话时眉飞色舞,神气十足。
他们还没有走进唐淞梅宫,就有仙侍迎在面前并且神色匆急。
“淮商神君,东疆出事了!栖山一行中了鬼界奸计,桓渊神君和檀东氏族重伤!”
于是淮商根本就没进唐淞梅宫,领着阿檐立刻回东疆。
淮商立于穷水行舟船尾,注视着坐在舟中的檀东檐。她似乎没什么情绪的变化,或者说她已经懵了,只是一双拳头紧紧握着撑在腿上,腰也绷得紧直。淮商走到阿檐身边坐下,他深知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
“淮商神君,你是神,你可不可以算一下……”阿檐知道五位神都可通过去知未来,她转过脸,眼里原本的星辰化成碎裂的泪水,闪烁着乞求的微光,“我回家之后,还能见到我爹娘么?”
事实上淮商早已算出吉凶,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却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也代表了答案。
“他们会等到你回去。”最终,淮商还是告诉她了。
阿檐坠着泪珠,渐渐绷不住大哭起来。
“然后呢?”
然后是什么,其实阿檐并不敢听,却也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结果了。淮商轻轻揽过阿檐,轻得她在悲恸中都没有感觉到,靠在他怀里依旧大哭,淮商听着她哭声哀痛,他一个平素冷静自持惯了的神也红了眼尾,那哭声当真哀从心起。
苍春殿外,阿檐仍然在想,淮商也不一定就算无遗漏,万一他错了呢?
可是当她真的看见了他们,她身上的血是他们的,他们在那里奄奄一息的躺着,她身上的血自然也几乎不再流淌,周身冰冷的她抗拒着再走向冰床上的父母。
可是离别就在眼前,她怎么能忍着不跑过去,不拉着爹娘的手凄声呼喊他们?
淮商是旁观者,他也叹这世间不仁,不久之前那样欢欣雀跃的少女还说着要将荣誉展示给父母看,如今却跪在两张冰床间痛哭,她不能再哭了,可是她也只能哭了。
淮商看见檀东族长艰难的起身摸着檀东檐的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后,那只手便无力的垂了下去,阿檐再转头唤母亲,也早已经没有了回应。
阿檐跪在那里愣住了,泪水只兀自的坠落,周围忽然安静,父亲临终的那句话回荡在天地间,只略有些杂音,比风雪声还小。她觉得冷,并不是外界冷,而是从五脏六腑中的冰冷,只是喉间有一团滚烫,她怎么也无法咽下,也无法呼吸。
当她终于吐出那团滚烫的鲜血,她听见杂音中有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她知道是淮商神君,她从没听到过他那样大声的讲话。
檀东檐原来这么轻,她歪在他怀里,像断了线被树枝杈戳破的风筝。
淮商将阿檐送回房,取下她脖子上戴的剔透的珠子,将自己的神息注入那颗珠子,珠子变大原来是夜明泉,涌动着清澈的泉水和清明的神息流淌入檀东檐的体内。
这世间的因果果然累人,淮商这几日已经数不清自己叹了多少气,他站在桓渊榻前又是一声叹息。淮商神君与桓渊神君相生,是最佳的来治愈他的神。
淮商凝出叶白川来为桓渊治伤养身,又是一番费神。费神后淮商坐在桓渊床前叹气,叹完了他又摇头苦笑,实在是不想叹气了。
“阿檐她……很不好,我也不知如何照顾她,你知道我,这世间一切因果我都不想掺与,因为一旦在其中就会如同现在这样……”这样的不知所措,这样的被牵动着自身的情绪。
淮商从外面关上桓渊的门,一侧首发现檀东檐殿中是亮着的,犹豫了一瞬还是走向那扇门。
檀东檐殿中是她的姑姑在搂着她安慰,她姑姑帮她擦干眼泪,又看着她喝了点水。
“阿檐,姑姑看你现在这么虚弱,要不到姑姑那里修养阵子吧,族中的事情先别管了,本身也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能够管的过来的。”
“不麻烦姑姑了,阿檐哪也不去,族中遭逢变故,我作为族长之女怎可逃避责任?”
“是是是,不过你如此单薄怎能勉强,你堂哥心悦你已久,此次他随我来就是来帮你的,若是日后你二人成亲那更是水到渠成……”
外面忽然一个惊雷,风把檀东檐的房门都吹开,之后就是瓢泼大雨,淮商神君立于门口,檀东檐的姑姑立刻起身行礼,檀东檐则并没有下床的力气。
“我来为檀东檐疗伤。”
檀东檐的姑姑见水神来了,只说了些奉承感谢的话便退下了。
檀东檐望着淮商进门,望着他放下煲好的汤,奶白的汤冒着鲜美的热气。檀东檐望着这一切,只是静静地望着,就像她只是魂魄,置身事外的看着一切的发生。
“淮商,我师父还好么?”
“大约这两日可醒来。”
“他们定会趁师父醒来前发难。”檀东檐撑着头揉着太阳穴,她必须要撑住但是此刻她的心和头脑都是乱的。
“喝点汤。不必担心,我不比你师父凶?”
阿檐还是下意识惨白的笑了下。其实她知道自己并不能依赖淮商,他作为北方天神本就不应当掺和东疆的事。
可是淮商的目光真的看上去很心安,诱惑着阿檐脆弱着依靠。于是檀东檐接过碗,低头喝了起来,她知道不能依赖别人,自己需要尽快看上不去不那么好欺负。
这夜檀东檐根本没有能沉睡,只要刚刚因为困倦睡着就会惊醒,梦里有血有父亲母亲有蝴蝶还有师父,她从小怕蝴蝶,蝴蝶更是她感受到恐惧的一个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