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檀东檐才感觉淮商或许并不讨嫌。
“可以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么?淙北汤汤顽劣,我会罚他,可是我也得知道他受得这一剑是活该还是无辜。”淮商拿出自己最诚恳最温柔的语气,他尽力了。
“他说我不识如何藏住龙角,说我不伦不类是妖怪,还说我师父自己力弱,才教出我给他丢脸,我便让他看看我师父的徒弟到底弱不弱。”檀东檐平静而冷漠的说出来。
淮商听了直皱眉,轻轻抬手,一股水流化成锁链把淙北汤汤锁在半空。
“我教不了你,去吧,回淙北族长身边去吧。”
“师父!我错了师父,你要我回家,我父亲会打死我的!”
“嘲笑他人,辱其师长,是我没有这个能力教导你,让你既无能又无口德,才让你今日受伤,回去吧。”淮商面上没有怒色,只是决绝的挥袖,淙北汤汤就被那锁链锁着飞走了,想必方向是他来处。
淙北汤汤还在叫嚷求饶,却无济于事。淮商对淙北汤汤一向严厉,可是只要他回趟家就会被宠出一身傲慢,他此刻逼他回去其实是要淙北族长意识到严重性。
淮商长叹一声,回过身来,在北境的夕阳里,他茕茕孑立,身形颀长,眉目深刻,清冷但不淡漠,他鼻梁高,使得夕阳不在的那侧被阴影覆盖,说他是水神,又没有水流的温润,也不像寒冰的冷冽,他似乎就如同水的本质一般,纳百川,无色无形。
淮商仍然冲她笑,他喜欢这只小青龙,从她破壳之日就觉得可爱,如今亭亭而立在他面前,更多了些可人。
阿檐圆圆睁着眼睛看着淮商神君的手朝自己的额头伸过来,随后额头上的龙角就有了种奇异的感触。像绸缎划过的感觉,又像埋头在云朵里,有些舒服。
淮商更是觉得那对龙角新奇,摸到觉得再摸下去自己就像个变态才停手。
“你的龙角很漂亮,真的。换角的话这一对可以送给我么,我想收藏。”淮商眼睛亮亮的,不像在说假话。
“你想得美!”阿檐吓得捂住自己的龙角往后退。这对师徒果然都对她的角不怀好意吧!
淮商笑起来,这个小青龙不识逗的时候也老实得可爱。
“小青龙,不用管没眼光的人说什么,不重要。你自己受了委屈说出来才对,犟着不说对你自身没有益处。”
檀东檐渐渐忘记了淮商那天说的话,只是觉得这个北方天神挺凶的,一个半大丫头,能指望她记得什么?
镇坤神君之所以误会,也是因为那碎掉的檐雨剑。当初淮商拿着碎掉的檐雨剑来修复,只说是被他弄坏了,却没有再解释更多。
再到如今,檀东檐还是没能做到淮商所说。她的恣意,她的畅漾,源于她的身份她的所学,并不是她本身就学会了放松。
“冰梨水好喝么?”淮商看阿檐在那里轻轻砸吧就知道她爱喝。
“好喝。”
微风吹过,少女端着碗迎风喝着甜水,那种自然而然的因享受而散发的笑意最是感染人。淮商烹汤已经到了盖上盖子等待汤鲜溢出的步骤了,他于是在水气蒸腾中看见她模糊也恬静的笑。
“淮商神君,你怎么这么喜欢这些,做羹汤啊,果浆啊。”阿檐疑问。
“好喝啊,果浆解渴,羹汤鲜香,其中大有学问。”
“那你教徒弟教什么?也教烹饪啊?”
“诶,小细作,过两天的比试怕输啊?”淮商背着手走到阿檐身边,低着头与她玩笑。
“我才不会输,便是输了我也不怕,说明我可以学习更多。”对于学习的态度,檀东檐倒是一心求进。
淮商从不掩饰对于檀东檐的欣赏,她比上次见的时候更爱笑了,这点很好。
夜宴时分,三位尊神觥筹交错,檀东檐的父母也在场,对于两位尊神还有神主都有些诚惶诚恐,席间多有对于桓渊教导自己女儿的感恩之辞。
“你们再如此客气,我们三个可要去换受朝拜时候的衣服了,快吃饭吧。”淮商实在受不了他们,眼见着檀东檐那么拘束都替她难受。
“小女资质平平,承蒙神主倾囊相授才略有长进,我夫妇二人实在感念神主恩德。”檀东族长谦卑而言。
镇坤神君笑了几声,觉得有趣。淮商轻叹一声,而桓渊似乎没觉得不妥。
无论是镇坤神君的笑还有淮商神君的愁,其实都因着檀东族长对女儿自然而然的贬低,镇坤觉得要是檀东檐都算普通,那自己家那玩意儿就不用出来丢人现眼了。桓渊习惯了檀东族长的客套,他以为只是客套。
而淮商的叹息只是看见了檀东檐抿起唇的勉强,这让桓渊习以为常的客套之语,日日在檀东檐耳里又是什么呢?她总不会觉得自己父亲每天都说的话只是逢场作戏的话。
所以这是为什么檀东檐虽恣意,却再也没有小时候随便挥剑伤人的大胆,淮商觉得奇怪的事情有了解答。
“其实此次邀请你们两位来也是想问你们谁近日还算闲散,我徒阿檐恐怕要托付给你们一阵子。”桓渊切入主题。
檀东檐的表情跟二位尊神一样惊讶。
“我闲我闲,我一点儿事也没有,阿檐到我那去,我给她再把檐雨好好改进一下。”镇坤神君活泛的抢下。
淮商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扫了一眼席下。
檀东檐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此刻脑筋正有一些灼烧感。
“去北境吧,水行生木行,对你徒弟有益。夜明泉也该净化了,否则……”淮商正色,高深莫测的对二位尊神说,尤其那个否则后省略的,恐怕才是重中之重。
这一回桓渊要率青龙一族去往鬼界,鬼族木行的栖山府君忽然暴动,栖山持续动乱,周围的鬼族生灵涂炭,桓渊神君便是带着青龙神兽去查明原因,救助生灵。
淮商都这么说了,为了檀东檐本身的裨益,还是为了收拾了行囊去淮商神君的北方天。此时是春天,可是北境的春天自然没有东疆温暖。
坐在淮商神君的穷水行舟上面,檀东檐仍然觉得这事情发展的太过迅速且意想不到,整个人还愣愣的。
“发什么呆呢?”淮商也学她撑着头的样子看着她。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突然。他们都没有和我说,也没想过要带我去。”
“此行危险辛苦,不去也好。”其实淮商也觉得奇怪,檀东檐作为木行神的徒弟本应该多历练,这种好机会桓渊却不带她去。
“对了,淮商神君,那晚你说夜明泉需要净化,否则……否则什么?是很严重的后果么?严重到你不能当场说出来。”檀东檐自那天开始就不安和好奇。
“我不说出来,因为我编不出来了。”淮商理所应当的说。
什么荒谬东西?他怎么能说的这么平静。
“哪有什么否则?我既然把夜明泉相赠,就不会留有隐患,夜明泉通体澄净。况且你长这么大,我可曾要夜明泉净化一次?”淮商从木匣中又取出一个小坛子,倒出一碗青葡萄果浆。
小青龙莫名其妙的望着淮商,他只好把她的手拉过来放上那碗果浆。
“那你为什么要拿夜明泉当借口?”
“先喝口果浆吧。”
檀东檐饮了一口,清新不过甜,她喝下去感觉肺腑清凉。
“我是看你不愿,你若是想跟镇坤去,他提出来你该高兴才是。”
“那我又不一定想去北境,或许我就想留在东疆呢?”
“他们都去鬼界,你一个人在家不害怕?”
“我又不是孩童!”檀东檐不高兴的跟淮商反驳,这个淮商神君实在是知道太多她小时候的糗事了。
她现在仍然活泼,这让淮商心情很好。
“水行术法想不想学?”
“想啊。”
檀东檐眼睛亮了一下又不太信任的看着淮商,谁知道淮商嘴里有几句实话。
北境当真跟阿檐小时候见到的一样,北境没有东疆那样五彩缤纷的花朵,随处可见的是水生的莲花,在透明的小缸里静静漂浮着,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与东疆处处充满生机不同,北境更多的是一种宁静。
“这里的冬天是不是很冷很萧瑟?”阿檐问道,毕竟春天都不热闹。
淮商看着这片天地,目光中的神采是骄傲的星光。
“冬天才是属于北境的季节,下了雪更热闹。”淮商似乎很喜欢雪。
淮商今日穿着明茶色的曳地宽袍,对襟处绣着宝蓝的细密水纹,显得有几分神感。他们行走在唐淞梅宫前的玉石阶上,忽然一只冰蝶盈盈飞来,飞过淮商耳边,他微笑默许,那只冰蝶就飞到檀东檐身边环绕。
“这是什么?”檀东檐问淮商。
“很显然,是只冰蝴蝶。”淮商不停脚步。
“是啊,我长眼睛了。”檀东檐无语。
淮商这扬上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这是谁的?”
淮商没说话,忽然一阵亮光略过,一个烟紫色的身影出现在檀东檐身边跟着她走,那冰蝶回到他身边,扑扇着翅膀。
“是你啊,檀东檐,你怎么来了?来找我玩么?”居然是淙北汤汤,他什么时候个子这么高还这么挺拔?
“这蝴蝶你的?”檀东檐瞥了他一眼。
“对啊,好看吧?”淙北汤汤紧跟了两步。
“我最讨厌蝴蝶,拿远点,谢谢。”
淙北汤汤扁了扁嘴,收回蝴蝶于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