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皓低头看了眼腕表，距离小依她们离开才过去不到二十分钟。
以这样的暴风雪天气，她们恐怕连大厦都还没走到，更别说回来救援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块摇摇欲坠的混凝土板上，每一声风的呼啸都让钢筋发出危险的“吱呀”声。
积雪还在不断加重石板的重量，那扭曲的金属支架随时可能崩溃。
一时间，张皓有些踌躇不前。
沈默似乎看出了他的挣扎，轻声道：“你……先去大厦……叫人来……”
“开什么玩笑！”张皓猛地打断她，“我要是走了，这鬼东西随时可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说下去。
一阵狂风袭来，混凝土板突然下沉了几毫米，几粒碎石子“啪嗒啪嗒”砸在沈默脸旁。
她的睫毛颤了颤，但表情依然平静。
张皓的太阳穴则突突直跳。
留下，两人也是束手无策；离开，沈默随时会被活埋。
突然，张皓脱下外套，开始疯狂地撕扯布料。
“张皓，你干什么！”沈默睁大眼睛。
“既然带不走你……”他的声音因寒冷而发抖，“那就先稳住这块石头！”
他将布条拧成绳，小心地绕过石头底部，再把一根绳子的两端固定在附近的废墟上。
每多加一根绳子，都要确保不会触动上方的巨石。
冰冷的金属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滴在雪地上，像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你真是……固执……”沈默轻声说，但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闭嘴，保存体力。”张皓头也不抬，继续着手上的工作，“等我把这里固定好……就出去找人。”
“嗯。”
风雪越来越猛，气温骤降，连呼出的白气都在瞬间凝结成冰晶。
这种极寒的天气，远远超过了普通人能够承受的迹象。
不远处，废墟还在坍塌。
谁也不知道，附近的楼房为何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倾轧。
深幽的坑洞里，张皓刚固定完最后一根布绳，突然意识到沈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等他回头一看，发现女人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沈默？沈默！”他拍打她的脸颊，却只得到一声微弱的呢喃。
她撑不了多久了。
温度还在下降，而且沈默受伤的小腿至今还未处理。
张皓望向被暴风雪遮蔽的远方，就算他现在冲出去求援，等带人回来时，沈默恐怕早已冻成冰雕。
“妈的……”他低骂一声，眼神突然变得决绝。
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俯身钻进了那块摇摇欲坠的混凝土板下方。
碎石和积雪簌簌落下，钢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疯了吗……”沈默气若游丝地说，睫毛上结满了霜花。
张皓没说话，只是用力将她搂进怀里。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他用体温尚存的上半身包裹住她冰冷的躯体。
“张皓……你走开！”沈默冰凉的手指抵在张皓胸口，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推开他，
但张皓纹丝不动，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我要是走了，你就真的冻死了。”
张皓的体温勉强能够对抗严寒，可他自己知道，暴露在空气中的他，迟早也会失温，只希望小依她们能够快点回来。
怀中，沈默的挣扎渐渐微弱，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张皓……我后悔了……”
“什么？”他低头，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滑下一行泪水，瞬间凝结成冰。
“那天……我看到了宋卉宜留下的线索……”她的呼吸越来越弱，“但我……抹掉了……因为我……嫉妒她。”
“她没有经历……那种人性的黑暗……身体是干净的，而我不是……”
“我是不是做错了……”
张皓浑身一僵，这个曾经精明冷静的女人，此刻在他怀里脆弱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别想太多……”他喉头发紧，将脸埋进她冰冷的发丝，“你如果觉得做错了，那就努力活下来，我们一起去寻找她们。”
沈默的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外面的风雪依旧咆哮着，但在这个随时可能崩塌的小小空间里，两人的呼吸却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沈默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心跳微弱得像是随时会停止。
时间在刺骨的寒冷中变得模糊。
张皓机械地搓着沈默的手臂，每隔几分钟就轻轻拍打她的脸颊，强迫她保持清醒。
“别睡……跟我说说话……”他的声音沙哑，呼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凝结又消散。
“不想说……想睡觉……”
沈默的回应越来越微弱，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洞口的光线逐渐被新雪掩埋，黑暗一点点吞噬着狭小的空间。
就在张皓也开始意识模糊时——
“砰！”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
“张皓！沈默！你们在下面吗？”
是小依的声音！
张皓瞬间被惊醒，猛地抬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这里！在石头下面！”
“你们小心点！”
很快，头顶的积雪簌簌震动，几束手电光刺破黑暗。
随着杂乱的挖掘声，压在他们上方的碎石被一块块移开，不过最大的那块石头依旧险之又险靠在钢筋上。
当冷风重新灌进来时，张皓正好看到小依和林冉儿冻得通红的脸。
他艰难地从石缝中爬出，冻僵的四肢几乎不听使唤。
见状，小依和叶书瑶立刻扶住他。
“沈默还在下面……”张皓声音嘶哑，指着那块摇摇欲坠的巨石。
三人合力，小依用铁棍护住沈默的右边，叶书瑶和张皓则用肩膀死死抵住石块。
随着束缚的绳索一点一点解开，巨石终于朝着预定的方向移开，露出下面奄奄一息的沈默。
“老天……”
见到沈默的惨状，叶书瑶倒吸一口冷气，立刻跪下来检查沈默腿上的钢筋。
小依则掏出随身携带的血色药水，在瓶盖上扎了两个小孔，对准伤口先喷了喷
“按住她，”小依简短地说，“会很疼。”
张皓立即将沈默的上半身紧紧搂住，叶书瑶则死死固定住她受伤的腿。
小依深吸一口气，在三人交汇的目光中——
“唰！”
钢筋被干脆利落地拔出，带出一长串血珠。
沈默的身体像触电般猛地弓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她干裂的唇间迸出，随即又陷入死寂。
小依眼疾手快，将血色药水倒在狰狞的伤口上。
片刻的功夫，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青紫的皮肤渐渐恢复血色。
“她体温过低，”小依快速检查着，“必须马上带回大厦。”
张皓二话不说脱下残破的外套裹住沈默，将她打横抱起。
在漫天风雪中，四人踉跄着向大厦方向走去。
天色渐渐暗沉，风雪中的能见度越来越低。
……
大厦的第十层是宾馆区域，林冉儿她们已经打扫干净，并把一部分地下室物资搬运至此。
等张皓他们抵达时，房间里充斥着十足的暖意。
沈默已经躺在铺着厚毯的大床上，人看上去像是熟睡了一样。
客厅里，其他人也都坐着，寂静无声，角落里只亮了一根蜡烛，四周的门窗都铺上了厚重的幕布，既保暖，也能隔绝一切窥视与光亮。
“这场暴风雪，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苏雯用手撑着脑袋，叹了口气。
大雪纷飞的济州岛，逼人的寒气似乎想把所有人赶尽杀绝。
不过如今，他们不缺食物与电源，只要不出意外，应该还能度过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