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了不久，浑浊的晨光从排水口渗进来，像一层薄纱笼罩在一张张麻木的脸上。
张皓被人流推挤着向前移动，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铁锈与排泄物的腐臭。随着队伍缓慢前进，下水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明显——那竟是一扇半掩的锈蚀铁闸，外面传来海浪拍打堤岸的声响。
当闸门完全打开时，刺眼的天光让张皓不得不眯起眼睛。
不过很快他便惊讶发现，这条下水道的出口竟直接通向一个巨大的废弃货运码头！
数以万计的集装箱杂乱地堆叠着，像一座座金属坟墓。暗绿色的藤蔓从集装箱的缝隙中钻出，如同血管般爬满了整个码头设施。
“好多集装箱……”张皓暗自心惊。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如此现代化的码头设施，只是如今已物是人非。远处的吊车臂弯折变形，像一具被折断的巨人骸骨。几艘半沉的货轮斜插在浅滩上，船身上爬满了同样的暗绿色藤蔓。
整个码头就像被某种超自然力量强行从文明世界剥离出来，扔进了这个一个不可思议的丛林。
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码头外围的景象。
在铁丝网围栏之外，密密麻麻的植物人如同活体森林般矗立着。它们扭曲的木质化肢体相互纠缠，形成了一道令人绝望的天然屏障。
晨风吹过时，这些“树木”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干枯的“枝条”无意识地摆动着。张皓甚至能看到几个较新的感染者，他们半木质化的脸上还保留着痛苦的表情，嘴巴大张着，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呐喊。
这些植物人，大半已经完全“植物化”，身上随处可见大量的孢子。
与张皓同行的其他人，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画面。
队伍缓慢向前移动，张皓借着这个机会打量着周围的人奴。
这一看让他心头一紧：上百人的队伍里，清一色都是面黄肌瘦的男性，所有人都佝偻着背，眼神空洞得像行尸走肉。
“别发呆！”监工的皮鞭抽在附近的地面上，溅起肮脏的水花，“今天必须把A区所有集装箱搜完！”
张皓又敏锐地注意到，那些监工虽然挥舞着皮鞭大声呵斥，但他们的眼神却不断扫视着四周，握着武器的手也绷得发白。
他们腰间别着的对讲机，时不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神经质的警惕。
这很不寻常。
根据昨晚老人的描述，加上这两天张皓自己的观察，这些植物人其实威胁性极低——他们不仅行动迟缓，完全植物化后更是会彻底失去移动能力，只剩下本能的轻微摆动。
张皓亲眼看见几个植物人就那么静静地“生长”在围栏边，任由海风吹拂着它们干枯的枝干。
“动作快点！中午前必须收工！”监工头子焦躁地看了眼手表，朝对讲机里低声说了几句。
张皓的目光扫过码头，突然发现在他们来时的下水道口又涌出一批全副武装的人。他们手持步枪，迅速分散到各个集装箱顶部和吊车操作台等制高点，枪口一致对外，警惕地监视着码头外围的动静。
就在这时，昨晚那个老人悄悄蹭到张皓身边。
“小伙子，还有吃的吗？”老人干裂的嘴唇颤抖，枯瘦的手指紧张地搓动着，“如果有吃的，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真正重要的消息……”
张皓瞥了他一眼，手一翻，掌心又多出了半块巧克力。
“先说。”
老人急得直跺脚，浑浊的眼珠不停转动，最终泄气般垂下肩膀：“等会……等会尽量往高处走……”他压低声音，枯瘦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越高的集装箱越好……”
“为什么？”张皓微微眯起眼睛。
老人咽了口唾沫，眼巴巴地盯着那块巧克力，半天没说话。
张皓冷哼一声，将半块巧克力抛给他。老人手忙脚乱地接住，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今天……今天可能会有跳跃者……”
“跳跃者？”张皓刚要继续追问，附近的监工再次催促起来。
几分钟之后，队伍来到了一片巨大的集装箱堆砌区。
“所有人行动起来！”监工头子大喊，开始粗暴地分开人群，队伍瞬间被打散。
张皓第一时间找到刚才的老人，对方看了他一眼，迅速朝着附近最高的集装箱顶爬去。
不过这些箱体都严丝合缝，想要爬上去的难度不亚于在垂直的悬崖上攀爬。
环顾四周，张皓还发现，整个码头除了他们这些所谓的人奴在寻找食物，也有一批康宁镇的男人穿梭在集装箱间，用各种简陋工具撬开箱门。
人数虽然不多，但更为矫健。
“你只要凑够40公斤的粮食，你也能重获自由。”老人不知何时又蹭到张皓身边，望着那些健壮的男人，颇为羡慕道。
张皓皱了皱眉：“可为什么只有男人？女人呢？”
女人？
老头笑了笑：“女人在这个地方，只能沦为玩物和交易对象。”
闻言，张皓又不由想起了艾莲娜。
就在这一刻，远处的植物人群突然剧烈骚动起来。
“注意！警戒！”高处瞭望的守卫突然嘶声大喊。
所有持枪者立即进入战斗状态，枪栓拉动的金属声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在集装箱附近找寻物资的人也都纷纷变色，第一时间朝着高处攀爬，或者直接进入集装箱隐藏起来。
集装箱上，老人的脸色瞬间惨白，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张皓的衣袖：“快……快躲起来！”
“那些会动的……会跳的……”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突然从植物人群中腾空而起，像弹簧般将自己弹射到五米多高的空中。
见到这一幕，张皓瞳孔一缩！
“红眼病患！”
“不对！这不可能……”
张皓喃喃自语，在他的认知里，红眼病患可不会跳跃，更不会有如此夸张的跳跃能力！
“开火！快开火！”
下一秒，枪声瞬间响彻整个码头！
紧接着，张皓竟然看到那个红眼病患在半空中被子弹撕碎，看似强壮的躯体竟像风干的朽木般四分五裂。
“身体那么虚？”张皓吸了口气，忽然发现事情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这个时候，他一把拽住老人的衣领，三两下就攀上了最近的集装箱顶部。
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大半个码头的景象。
此时此刻，至少上百个红眼病患正以惊人的弹跳力向码头逼近，他们猩红的眼睛在晨雾中连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色光点。
“以前也这样吗？”张皓压低声音问道。
老人紧张地点头，汗水顺着皱纹往下淌：“每次都是……但奇怪的是……”他咽了口唾沫，“这些怪物看着吓人，实际上死不了几个人……有时候运气好一点，一个都不会死……”
张皓若有所思，同时发现，在经过了第一轮的骚乱后，不少人又从藏匿的地方走出来，继续翻找着集装箱，仿佛对近在咫尺的危险视若无睹。
之后的时间，张皓和老头一直待在集装箱顶部，一边观察监工他们如何应对危险，一边也在留意这些红眼病患的不同之处。
“这些跳跃者，确实是红眼病患者。”
仔细观察下来，张皓基本可以确定，这些弹跳能力惊人的人类就是红眼感染者，只不过身体格外脆弱，一颗子弹就会让他们的身体瓦解。
这一幕，也令张皓感觉不可思议。
混乱还在继续，不过看起来危险确实不大，偶尔有感染者跑入集装箱附近，也会被人一棍打死，甚至比扑杀一只鸡还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