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骤然变得猛烈，白雾似乎察觉到猎物的逃脱，开始翻涌着朝邮轮蔓延。
张皓最后一个爬上悬梯，回头望去，刚才的小艇已经被雾气彻底吞没，海面上只剩下一片混沌的苍白。
邮轮加速，船身破开海浪，朝着远方的海平线疾驰。
甲板上，众人依旧瘫坐在地，大口喘息。小雨蜷缩在宋卉宜怀里，仍在无声地发抖。
林冉儿望着渐渐远去的白雾，喃喃道：“我们……真的逃掉了吗？”
没人回答。
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海浪的咆哮，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都死了……”苏雯抱着膝盖，最初发生空难的这批幸存者中，如今也只剩下她，小雨和林冉儿三个人。
林冉儿捂住嘴，肩膀不受控制剧烈颤抖起来。
小雨突然从宋卉宜怀里挣脱，跑到船舷边拼命呕吐。这个七岁的孩子已经哭不出声了，只能干呕着，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吐进海里。
驾驶舱里，张皓一拳砸在舱壁上，指关节顿时渗出血丝。他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白雾区域，那里埋葬了太多来不及道别的同伴。
因为事发突然，除了少部分物资及时带走，其他东西几乎都没带出来。
好在，张皓当时将铁锅带走，有了这东西，损失的那些食物都可以慢慢弥补回来。
“你们照顾好小雨，累了就回船舱休息。”张皓站在驾驶舱门口，身后的白雾并没有消散，接下去的一段时间，他们只怕又得继续在海上漂泊。
船舷边，小女孩已经吐空了胃里的所有东西，此刻正蜷缩在救生艇旁，眼神空洞得像具玩偶。
“我来照顾她吧。”宋卉宜轻声说，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小雨发抖的身子。苏雯也跟过去，用湿布擦拭孩子脏污的小脸。
不久，女人们带着三个孩子回到船舱擦洗身体，邮轮在海上继续高速行驶着。
时间转眼到了黄昏，宋卉宜从船舱出来，远远看着张皓，犹豫片刻还是走向他。
“你也去睡一会吧。”
可张皓摇头，白雾虽然看不见，但云层厚重，恐怕入夜之后一场暴风雨躲不掉了。
宋卉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发现云层深处隐约有闪电窜动。本该湛蓝的海水此刻泛着病态的墨绿，浪头开始呈现不自然的锯齿状。
“那我陪你吧。”
张皓斜眼瞥她，嘴角扯出一丝干裂的笑：“怎么？不躲着我了？”
“滚一边去。”宋卉宜翻了个白眼，“我怕你猝死在这里。”
“哦？”张皓故意拖长声调，“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谁关心你了！”宋卉宜微微嘟起嘴，又觉得不合适，俏脸又立刻板起来。
“小雨怎么样了？”张皓突然转换话题，声音沉了下来。
驾驶舱陷入短暂的静默，宋卉宜叹了口气：“不好，到现在都还没睡，爹妈都死在眼前，打击太大了。”
“林冉儿和苏雯也很沮丧，之前飞机活下来的人，也只剩下她们了。”
白雾蔓延的速度远超预期，当时分秒必争的逃亡中，根本来不及确保每个人都安全撤离。
陈志强他们……就这样永远留在了那片混沌里。
宋卉宜看了张皓一眼，轻声道：“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情，可既然已经发生，我们得往前看……”
张皓点点头，明白宋卉宜是在宽解自己，希望他别钻牛角尖。
而事实上，他也并没有将陈志强他们的死亡归责于自己。
自从一年前的海难开始，张皓便明白——灾难中没有所谓的责任人，只有不幸被命运选中的受害者。
晚上七点，夜色如墨般浸染开来，原本就阴沉的海面彻底陷入黑暗。
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天际，紧接着炸雷在头顶轰然炸响，整艘邮轮都为之震颤。
船舱里，巨大的颠簸令众人都感觉到不安。
“暴风雨要来了！”宋卉宜从驾驶舱赶回来，第一时间告知所有人，让她们做好准备。
虽然邮轮的吨位重，发生倾覆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每一次颠簸都令人胃部翻涌。
“不舒服就早点睡，外面有我们。”说着，宋卉宜看了一眼三个小孩，发现小雨还睁着眼睛，透过舷窗望着黑黢黢的海面。
很快，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在甲板上，转眼连成一片水幕。
远处的海面像被煮沸般翻涌，巨浪一个接一个地扑来。
当宋卉宜再次推开驾驶舱门时，狂风夹着雨星立刻灌了进来。张皓的背影在昏暗的仪表灯下显得格外紧绷，双手如同焊死在舵轮上。
每一次遇见暴雨，那种不踏实感会令人抓狂，这也是之前他们为什么想要在岛上生活的原因之一。
“换我来吧。”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张皓头也不回：“去隔壁躺着，下半夜有你熬的。”
“可是——”
“没有可是。”他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现在去休息，这是命令。”
宋卉宜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时，她看见小依和叶书瑶正抱着毯子从走廊出来。
“你们怎么也出来了？”宋卉宜打开隔壁休息室的大门，让她们进来。
叶书瑶放下毯子，伸了个懒腰，单薄的T恤随之绷紧，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和饱满的弧度。
“睡不着啊，”她放下手臂，随意地拨了拨散落的长发，“这鬼天气让人心慌。”
很快，小依麻利地铺开简易床垫，叶书瑶又从柜子里翻出几条毛毯。
雨点砸在舷窗上的声音越来越急，整艘船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躺会吧。”宋卉宜轻声道，却看见另外两人同样睁着眼睛。
三个女人挤在临时拼凑的床铺上，谁都没有真正入睡的意思。值班室的灯光随着船身摇晃忽明忽暗，在她们疲惫的脸上投下不安的阴影。
不知不觉中，疲惫终究战胜了紧张，三个女人在摇晃的船舱里沉沉睡去。
……
第二天清晨，暴风雨终于停歇。
不过，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
张皓揉着酸痛的颈椎走出驾驶舱，准备叫醒宋卉宜她们来换班。
然后下一秒，“扑通”一声动静突然从船舷某一处传来。
张皓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冲向声源。当他赶到船舷边时，眼前的场景让他愣在原地——
艾莲娜竟然在冰冷的海水中游泳！
她身上绑着登山绳，另一端牢牢系在船尾栏杆上，
可很快，张皓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发现艾莲娜根本不是主动在游泳，而是被疾驰的邮轮拖拽着在海面上滑行！
她纤细的身体就像破布娃娃般被海浪抛起又落下，比基尼的系带已经松散，随时可能被汹涌的海水冲走。
看到这一幕，张皓立刻回到驾驶舱，拉下紧急制动杆。
下一秒，邮轮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缓。但巨大的惯性，也令船上的人瞬间清醒过来。
张皓抄起救生圈冲到船舷边，发现艾莲娜已经停止了挣扎，像具苍白的浮尸般随着波浪起伏。
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海中，刺骨的海水瞬间夺走了他的呼吸。当他抓住艾莲娜时，她的嘴唇已经泛青，皮肤冷得像大理石。
“醒醒！”张皓拍打着她的脸颊，一边奋力向邮轮游去。
绳索还缠在她腰间，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当张皓把艾莲娜拖上甲板时，她的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若不是胸口隆起的巨大雪丘，几乎看不到起伏。
“艾莲娜！”张皓不断拍打对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