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寒潭,冰凉彻骨,这是他最后感受到的感觉,那压迫感和沉重的呼吸,让他每一秒都很不赶紧死过去,但即使是这时候,上天似乎也不愿意让他太早解脱,他一直感受着那种痛苦,无法死去,无法脱离,他冷的浑身颤抖,却不敢挣扎,也不想上潜,因为在岸上,有比这江水更让他心寒,让他痛苦的事情在瞪着他,与那相比,这点寒冷痛苦算得了什么,眼泪混合着江水灌进肺腑,水压也压迫着他的内脏,感觉意识在慢慢消散,就这么也好,就这么的慢慢的脱离这个世界,脱离这具身体,图脱离这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是否是错觉还是来自灵魂的感觉,寒意消失了,连那股被压迫内脏的感觉也消失了,像是脱离了那冰冷的江水一样,是太阳出来了么?他困难的想睁开眼去看了看,但眼皮却像是粘上胶水一样如何都睁不开,浑身像是僵住了一般。
意识还是昏昏沉沉的,他搞不懂现在他是怎么了?是已经死了么?所以感觉不到那寒冷了,原来死了以后也不错,起码不再受那些无妄之灾了,也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他不想去轮回转世了,他害怕,下辈子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还会遭受一样的痛苦。
男人看着一直发抖的柳余,又赶忙去找了一床被子给在他身上,算上床上的,他身上已经盖了三层了,但他依旧是冷的发抖,唇和脸色都苍白的有名,浑身滚烫发热,气息也若有若无的,男人用热毛巾小心翼翼的给他擦着头上的冷汗,时不时去看一下一旁熬着的药,满眼的着急,若是柳余现在清醒的,一定认得这个男人,他便是之前那位对他照顾有加,帮他存钱的那位‘老大哥’于忠瀚。他是在休假帮叔父赶船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浮在水面上昏迷不醒的柳余,便将他救起,不知道柳余发生了什么,直到去打听了才知晓柳余几天前夜里跳江的传闻,但原由却无人知晓,只知道那柳家人自己在柳余跳江都地方捞了半夜也没捞到,便这么回去了,没有葬礼,更没有再找找,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这么一个人一样,不过倒是看到有不少人进出他们家,家中传来了争执声和哭闹声,至今都未消停。
于忠瀚猜到定是那柳家父母又逼着柳余做了什么事,才逼得他轻生跳江,也庆幸他在城外有一处隐秘的偏宅,无人知晓,将柳余安顿在这儿,也无人知道,更不会让那柳家人在找上门来,不知为何的,他对这个青年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欣赏,喜欢,还有……心疼。尤其是再知道了柳余的家庭背景和自小的生活之后,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世上会有这样的父母,明明都是一母所生,地位为何却是如此的天差地别,搞不懂那柳家父母到底是为何宁愿去宠一个整日无所事事吃喝打诨的不孝子也不待见一个满是孝心积极向上的孩子。难道这就是所说的物以类聚,或者是那柳家父母欺软怕硬不成?有时候于忠瀚便在想,如果他有这个一个弟弟,一定会将他捧在手心里宠上天的,那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他,哪会儿让他吃这么多苦啊,更不会让他落得这么个下场。
柳余一直昏睡着,直到第七天才将将醒过来,期间多次于忠瀚甚至都觉得他熬不过去了一样,他没放弃,日夜的守在床边,给他暖身子,熬药,换水,于忠瀚跟工作的地方请了假,他实在不放心柳余这样一个人在家,生怕他不在的时候,柳余便悄无生气的离开了。
好在这坚持也不是没有回报,第五天的时候,柳余的烧退了,又昏迷了两天后,才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整个人都还是懵懵的,意识似乎还不清醒的样子,于忠瀚没有着急,他让柳余躺在床上稍稍的清醒了一下,缓了缓神,看着柳余愣着神的伸出自己的手要去触摸那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于忠瀚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后,柳余似乎是清醒了,微微侧头看到了他,双目猛地瞪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长时间昏迷的缘故嗓子暗哑发不出一个声音来,见状于忠瀚赶忙把一旁晾好的药汤端过来。一勺一勺喂给他。
柳余机械性的张嘴,吞咽,直到一碗药喝尽,他嗓子才稍稍好了一些,于忠瀚又忙端了杯水给他压一压那药的苦味,等喝够了水,他才开口道:“于大哥,怎么是你?我……我还活着么?”他没死么?他还活着?怎么会啊,明明都那么想死了,为什么还不让他死?
“你当然还活着,”于忠瀚笑道,“我替叔父赶船的时候在江面上看到你浮在那,便将你带回来了,你放心,没人知道你还活着,也没人知道你在这儿,我这处住所是我父母早年为避世时住的,没人知晓,他们也不会找来,只是,你为何会弄成这样?发生了什么?”
那些事,想起来便让人毛骨悚然,让他不寒而栗,柳余不自觉又开始打起寒颤来,一个劲的发抖,于忠瀚忙帮他裹了裹被子,柳余一声大喊,仿佛要将所有压抑都情绪都发泄出去,眼泪从眼角滚落,于忠瀚忙抱紧了他,“没事,没事了,咱不去想了,都过去了。”
或许是找到了一个可以相信倾诉的人,柳余在发泄完之后便将来龙去脉都告知了于忠瀚,听得于忠瀚也是一阵寒意,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亲生父母吗?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废物儿子竟然甘愿要拿大儿子的命去给那无赖换钱,他们就没想过以后怎么办么?那个无赖的废物儿子惹下都麻烦日后肯定还会不断,他们就没想过以后要怎么生活么?还是说被那无赖迷了心智,竟分辨不得善恶真假,分辨不得这世间道理了?这世上哪有这样荒唐的事啊,到底是为什么?他真的想不明白,但凡一个正常的人家都不会这样去做,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柳余越说越激动,于忠瀚只能将人抱在怀中安慰着,等柳余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他才开口道:“那你想过日后要怎么办么?”这个地方已经呆不得了,柳家人一旦知晓了他在这儿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不仅是柳家人,那与刘家母亲定下契书的女方也定在寻他。
“我不知道,”柳余捂着脸摇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不论是坐车还是乘船,都得进城,他担心一旦进城便会被发现,到时候他就更走不了了,他甚至开始害怕接触人,害怕在外面露面,他感觉所有人都要伤害他一样。
于忠瀚眼眸暗了暗,“罢了,你先养好身体要紧,这个地方很隐秘,不会有人来,你可以一直住在这儿,想走的时候也随时都能走,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于忠瀚憨憨的笑道,说完这话才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的一愣,“不,我的意思是……”他刚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柳余也是猛地一愣,与那些男人间开这种玩笑的不一样,他这男人的壳子里到底还是个小女人,渴望着有个男人能成为她的依靠,渴望有一天有个男人为她挡在身前,挡除所有的风雨,轻声对她说:“别怕,有我在。”而这一切,她好像如今才找到。
柳余脸色顿时涨的通红,往杯子里缩了缩,低声的应了一声,挣开了于忠瀚的怀抱,或许他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会以这个姿态的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或许对别人而言这是兄弟之间的关心,但对她而言,却是男女授受不亲的羞涩,他是不是有些太过熟悉这身份了?
于忠瀚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想解释也只是怕柳余误会他都玩笑,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无奈的挠挠头,安顿好了柳余便在床下打了个地铺休息,这几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生怕睡着的时候柳余会有什么不测,睡的也不深。如今倒是疲惫的很,沾地便睡。
隔天于忠瀚去城中买药顺便打听了一下情况,柳家最近好似的确不怎么太平,柳家大儿子跳江自尽,至今尸骨无存,柳家也顾不得,一下子断了所有经济来源,小儿子又欠了一大笔的外债还不出来,被追债的打了好几顿,险些没给打死。听说是断了一条腿,现在整日躺在床上,柳家连买药的钱都没了,还听说柳家似乎也欠了那城中富商李家的违约金,李家派人整日上门大闹,柳家父母耍无赖的想赖账撕毁契书,被李家的家丁一顿打,后又告到捕房,因为那契书是柳家母亲签的,故而若是还不出三倍违约金,将会面临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