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在柳余自尽后的这些天里,柳家真算得上是一地鸡毛,落魄到了极点,妻子被抓,小儿子被打断了腿整日躺在床上哀嚎发脾气,柳家的父亲顿时颓废到了几点,每天就抽着烟杆唉声叹气,为了还债他也只能去到处找工作赚钱,但因为年纪大了也干不了什么重活累活,又没文化没技艺,找工作更是难上加难,只能去给人看地看门,一个月寥寥几个钱,回家还得照看因为短腿而变得暴躁的小儿子,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他做饭都不会,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还要为了还债四处奔波。
这或许就是报应吧。
于忠瀚是不知道这家人是否会后悔这仿若杀鸡取卵的智障行为,也不想去做任何的评价,更不想就此因为可怜他们而把柳余的下落告知,柳余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和未来,他已经被束缚在那个堕落的家里二十多年,剩下的未来,他应该为自己而活。
他付出的已经够多了,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付出在其中,改还的早就还清了,没有必要再被禁锢其中,从他绝望跳入水中都那一刻,他就应该已经从这个恶循环中解脱出来,不再是柳家最多余的那一了,他只是单纯的柳余,如果可以,他可以叫别的名字。
于忠瀚像是决定了什么,他毅然决然的辞去了服务员的工作,并去银行把所有的存款都取了出来,他下定决心了,等柳余身体恢复之后,就一起离开这儿,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明明他没必要一起逃走的才是,他什么都没错,不需要逃。
但是,柳余也没错。
或许是处于不放心那么一个人独自在外面,或许,是有一种想要照顾他的心情,又或许,是他早就想出去走走了,正好有个伴,于忠瀚给自己找着理由,但不管什么理由,他想做的事情已经开始行动了,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同柳余说明,更不知道柳余是否愿意跟他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或许愿意吧,毕竟这里有他想逃离的人和过去,但看他的样子,只怕如今连房门都不愿意踏出半步了吧,毕竟要离开这儿就代表着要进城,进城就可能会被发现踪迹,现在的柳余,对外界而言已经是个死人了,是不该再出现的。
或者,从别的通道离开。
回去的路上于忠瀚思索着要怎么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地方,虽然现在柳家人估计已经自顾不暇了,但是认得柳余的人还是不少,一旦进城被认出来,便会很有可能会被传到柳家人耳中,以及那拿不回定金的李家人是否会把这笔账算在柳余身上,将他带回去完成那原本定好的‘婚约’。这都是于忠瀚不想看到的,也正是柳余所害怕的,正因为如此,于忠瀚才拿不定主意,才无法判断柳余是否愿意跟他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还是在这个隐秘的小房子里一辈子避人不见。
或许是这次自杀真的伤了柳余的身体,于忠瀚回去的时候发现柳余又开始发烧了,只能赶紧的去熬药降温,忙活了半天才让体温稳定下去,柳余沉沉睡去,于忠瀚坐在床边继续照顾着他,却渐渐看着有些发呆了,柳余的长相本就是偏柔和的书生气,眉眼清秀,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便在想,这样模样都人怎么回来那种地方工作,那么文质彬彬的,他感觉他应该去做教书先生或者去做图书管理员一类的,毕竟他是那么瘦弱,个子也不算高的,莫名的有些像女孩子,只怕穿上女子的衣服也不会觉得违和吧。
不知不觉的,他的思想忽然朝着有些不太对劲的方向飞驰而过,他猛地一愣,想想似乎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的,忽的,像是察觉出了些什么来,起身匆忙离开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太正常了。
等柳余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完全黑了下来,他浑身软趴趴都使不上一点力气,屋内漆黑一片,似乎没有人的样子,“于大哥?”他试着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看起来像是还没回来,柳余也不着急,继续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月明星稀。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梦让他想哭,梦里他还是女孩子,有一个幸福的家,一家四口虽不富裕但是很快乐,他同弟弟一样受到了父母的关心和疼爱,弟弟乖巧懂事,他们一起吃放,一起游玩,一起上学,一起长大,然后,他出嫁了,对方是于忠瀚,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会梦到他,而且是那样一个场合,一个让人尴尬又羞涩的场景,若他如梦中那般还是女子,或许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但现实却是狠狠的一记耳光,他跟梦里的自己不一样了,但也也是否是证明了,他内心或许真的对于忠瀚有好感的。
柳余蒙着头,脸颊羞红,却也知晓那只是个美好的梦,就如同自己的父母一般,绝对不会如梦中那么美好,那终究只是一个梦。
推门声传来,柳余掀开一道缝微微看来一眼,屋内忽然从黑暗转向了光明,有人点了灯,一步步的走向他的床边,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见他苏醒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醒了么?”他轻声问道,“烧已经退了,我买了一些吃的,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要不要吃点?”
那双冰凉的手出触摸着他的额头,柳余的脸色更加如火烧一半,但好在他如今是烧刚刚退过去,这样更像是余温未去,也没引起于忠瀚的怀疑,于忠瀚抬手将他扶起,把买来的吃的放到他面前,“现在有些力气么?自己能吃么?”
柳余低着头,上下点了两下,饭食是简单的粥和馒头,温度还没退去,刚刚好的样子,他端起粥一点点的吃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于大哥你吃过了么?”他抬头问起于忠瀚,原本是随口问的一句,但若是他没吃,也可以一起吃,毕竟于忠瀚才是主人,他是客人。
“没事,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了。”于忠瀚回答道,却犹豫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出来一样,柳余没有发现,或者说,现在他因为那个奇怪的梦,根本不敢看于忠瀚,有时候柳余也会在想,如果他如今还是个女人,或许他会有勇气说出来的吧。要是能变回去就好了。
对了,变回去,只要再找到那间药铺,就能变回去了吧,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那十年的寿命他不要了,只要能变回以前的他就好了。
柳余下定决心,等身体再好些了便去找找那药铺,去让他们把自己变回来,却也在担心着,自己进城去,会不会被人发现了,会不会被抓回去,继续被禁锢在那个绝望的家里。
而在城中的某条弥漫着街道的小巷内,一家夜间开门的药铺,安静的座立在这儿,似乎也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凌魑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人,太蠢,太笨?还是太懦弱了?明明尽早的逃离不就好了,她早就有那个能力了,却因为自小的奴性再次回到了那个囚禁她压榨她的家中,甚至妄想通过改变性别来改变一切,只可惜发生的一切是无法改变的,而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那或许是他们药铺史上第一个求到药却没有任何效果,没有解决任何忧愁的第一例吧,说好的排忧解难,药到病除,这招牌似乎要砸在他手里了,想想也是可笑。不过当初她自己求的便是如此,只不过,是她自己回错了意而已。
而如今的柳余,凌魑晚莫名的觉得跟自己太过相似,不敢见人,不敢出去,只能躲在角落里将自己深埋,却总还做着不切实际的梦,身边,也有那么一个哪怕她放弃了也不会放弃她的人。
凌魑晚扭头看着另一边晃悠着时落小床的药衍,嘴角微微翘起,划出一个温柔的弧度,真的有幸能遇到你,在最绝望的时候遇到的你。
“嘭!”杯盏摔在地上的声音,让凌魑晚回了神,抬头看去,是离未摔了手中的茶杯,呆愣愣的看着她,凌魑晚那表情不自主的收了回去,微皱着眉,那茶杯是她挺喜欢的一套,五百多年的历史了,就这么被甩了。
“老板,你方才笑了啊。”离未开口道,然后猛地攒到她面前来,“就刚刚那个表情,能再来一个么?就是微微笑起来的那个表情。”
“没有,看错了。”凌魑晚撇开头,将离未凑过来的脑袋推开。
“不可能不可能,我没看错,你真的笑了,真的真的!”离未表情激动的像要开花一样,“就刚刚那个,嘴角微微翘起,满脸的温柔。能对我做一个么?我会一辈子记在脑海中的。”
“你看错了!”凌魑晚死不承认。而且他的确也不记得有过这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