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一下子沉了下来，凌魑晚的两个字将周南泽所有的话都给堵了回去，也让他脸上的笑意僵住，周南泽有些没听清楚凌魑晚说的是什么，亦或者，是什么意思。或许她是说自己是仙女？
“晚晚你说什么呢？”周南泽勉强的撑起一个笑容，“晚晚是说自己是小仙女么？”
“千年前，周家灭门之后，我带着师傅留下的‘血雨’将所有参与的官员尽数屠尽，一把火，把所有罪孽都少了个干净。”凌魑晚低声说道。
“什么！”周南泽顿时瞪大了眸子，“可是‘血雨’……”那剧毒一旦释放，在场哪怕是下毒者自己都逃不掉。
“是，我也中了那毒，那之后，我便再没活过。”凌魑晚抬头看着周南泽，“我成了魑魅，一身红衣，满身煞气，忘川的船载不动我，我过不去，只能留在那解忧药铺之中。”
周南泽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惊讶，眸子也越瞪越大，“你……”
凌魑晚抬手在眼上一抹，除去了隐形眼镜，露出了后面血红的眸子，“周郎，我是晚晚，是千年前的晚晚，已经不再是人的晚晚。”凌魑晚一字一句地说着，她能感觉到，周南泽在害怕，他在害怕她，这样也好，等周家过了这一次的死劫，以后便再无劫难，她也不必再与他继续纠缠不清了。也让他明白，他们之间早就不可能了，人鬼殊途，他们之前，有着一千年的时间。
他们之间没有再说一句话，周南泽将凌魑晚送回古街便走了，周南泽到家都还是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凌魑晚的话，回想着，原来他的晚晚一直都在，没有轮回转世，也从未忘记过他，只是千年的时间，已经可以让太多的东西物是人非了。
他需要时间好好来消化一下这些。
凌魑晚却开始有些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怎么的，竟然就跟周南泽说了出来，一路上的安静让她不安，她惊有些害怕周南泽会因此惧她，怕她，甚至会远离她，但这一切不都是她要的么？凌魑晚不明白，又或者，是太明白周南泽的性子，会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回到药铺的时候，药衍在门口已经等待多时，嘴角含笑，看着凌魑晚走近的时候，将手中的斗篷披在她身上，“老板可是都说明白了？”
“嗯，”凌魑晚低声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眼药衍那仿佛要翘上天的嘴角，“你很高兴。”
“当然，”药衍笑得仿佛跟过年似的，“这样，老板便不会再跟他多纠缠，以后，也会只属于我。”
凌魑晚错开了目光，“在我的债没还完，还没结束。”她欠周家的，欠周南泽的，还没还清呢。起码，得这一世，护他们安好。
“嗯。”药衍也不在意，反正只要说明白了，相信再不识趣儿的也该有点自觉了，或者说，作为人的本性，再知道真相之后还是会害怕，只要那家伙怕了，就会远离凌魑晚。他从来不会干涉凌魑晚做的任何决定，任何事，只要别人别凑上来就好。
但药衍显然是低估了周南泽这个人，作为一个经常在他理智线上蹦迪的男人，周南泽有着一般人没有的胆魄和决心。
于是在第二天，纠结一夜的周南泽再次把凌魑晚约了出去，药衍担心周南泽会对凌魑晚不利，比如找一些道士什么的作法，虽然他们不怕吧，但是谁知道周南泽又要作什么妖，便一同跟去了。
见面的地方是个咖啡厅，一见面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直到周围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周南泽才开口说道：“昨晚我一夜没睡，也想了一夜，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高兴，生气，伤心或者说，遗憾，我高兴晚晚从未忘记过我，也生气晚晚当初那般不理智的去报仇，伤心晚晚一个人这么过了千年，遗憾的是，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
凌魑晚低着头搅动着手中的咖啡一直没说一句话，只是听着周南泽说着，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能一个劲的沉默着。
“我知道，晚晚还是晚晚，周郎也从未变过，只要晚晚还愿意，我们还能如曾经那般，还可以继续我们未完成的人生。”周南泽说的很认真，却让凌魑晚有了一瞬的失神。
“人鬼殊途，我已不是人。”凌魑晚低着头轻声回应着。
“可如今晚晚与人也并无两样，可以白日见光，可以为人所见，可以吃喝一切，看上去与凡人并无区别，若是说无法生儿育女，我也不在意。”周南泽迫切的将自己的心意告知。“晚晚可是还在怨我当初不留情面将你在大婚当日赶出家门？”
“不是。”那是为了保她的命，她知道，所以不会怨他，但如今真的今时不同往日了，“就算我可以白日见光，可以为人所见，与旁人无异，但我仍旧已经不再是人，我不老不死，不伤不灭，我只能依靠那药铺过活，我满身煞气，与千年前并无二样，还是一样的会给人带来不幸。”
“可你不还是来到我身边了么？”周南泽一个劲的笑着，知道了凌魑晚没有忘记，那就说明是凌魑晚主动找到了他，说明她心里还是爱着他的。
凌魑晚抬头看了眼周南泽，眉头微皱，“因为我欠了你一世，欠了周家一世，你就权当，我是来还债的吧。”
周南泽的笑意一下子顿住，“还债？你同我之见，有什么债好还的？你对我，当真是没了半点情分了么？”
“或许是有吧。”初见时的心痛不是作假的，那时候她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还是爱着他的。
“那是晚晚，爱上了别人么？”周南泽想起了一直跟在凌魑晚身边的那个男人，他眼中有着同他一眼的感情，还有那满满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凌魑晚也从不避讳与他的亲近，是这样么？他不在的这千年，是他在陪着你是么？
凌魑晚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搅动着手里的咖啡，但沉默却说明了一切，周南泽却忽然释然的笑了，是啊，如今真要算起来，他们的确才是最合适的，同样都不是人，相伴了千年，以后或许还有更多的时间，而他呢，能陪她多久，也就不过百十来年。
“罢了，”周南泽轻笑一声，“不过，我也不是那般会轻易放弃的，晚晚对我还有情谊，便说明我跟晚晚还有再续前缘的机会，人便是自私的，哪怕只有百十来年的时间，也想让晚晚陪着我。”
另一旁偷听的药衍快把牙都咬碎了，现在他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这家伙是什么转世？这都不走的，这是当代舔狗的模板么？既然都知道了人家已经喜欢上别人了还死赖着不走，这脸皮得有多厚啊。
药衍恨得牙痒痒的，他觉得这周南泽就是在跟他找不痛快，这是故意找茬呢吧。
之后又听到周南泽似乎又跟凌魑晚聊了起来，周南泽似乎对凌魑晚这千年的遭遇有了兴趣，开始不停问了起来。
“这么说来，那中药铺也并非是一般的中药铺喽？是收拢一些孤魂野鬼的药铺么？”
“不是，卖药的。专卖解忧药的地方。”
“听上去也不像是普通的药铺，那离未姐也不是人么？她也是鬼？”
“嗯。”
“鬼不都是害怕阳光，白天不出来的么？你们不怕是因为鬼都是这样还是别的原因？”
“药铺的原因。”
“鬼会吸食人都阳气和精气，你们也会么？”
“不会。”
“那为什么不能结婚？”
“……”
“晚晚什么时候能去投胎？”
“等将身上的煞气祛除。”
“有什么办法么？晚晚早些去投胎，我还能等二十年。”
“……”
药衍听得直磨牙，这家伙果然一直没安好心，一肚子的肮脏心思，除了让他家老板生孩子就是想着结婚，龌龊！
“咔嚓，”药衍手里的杯子被捏碎了。
二人听到动静齐齐看去，因药衍跟来是换了皮囊，所以周南泽也没认出来人是药衍，但凌魑晚却认了出来，看着药衍呆愣了一会儿，莫名的脸上一红。
他在？那放在他们的话是不是便都听了去，连周南泽说的那句喜欢上了别人也是？
这一瞬间，凌魑晚把药衍埋哪儿都想好了。
好不容易将周南泽给打发走了，药衍便起身挪了过去，凌魑晚不动声色的将面前冷掉的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淡定如斯。
“你还打算继续与他纠缠吗？”药衍冷着脸问道：“你要清楚，若你还与他纠缠不清，你如何才能从中解脱出来？”
“你希望我解脱么？”凌魑晚反问道，抬头看着药衍，“解脱就代表我要离开药铺去轮回，你希望我离开么？”
“我……”他当然不希望，他希望凌魑晚能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一辈子都不要离开。
“那就，继续这么纠缠下去吧。”不论是与你，还是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