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绾不说话,廖不凡有些慌了,他原已经打算好了被苏绾骂,被埋怨,但如今苏绾不说话,他反而慌了。
“婉儿,你听我说,”廖不凡忙解释道,顺手将苏绾拉到了隐蔽的地方,“我也想带你走,但哪怕我带你走了,我们能去哪,他们若不愿意放过我们,我们就要一辈子这般躲藏度日,我不想你跟着我,也不想我父亲,我们未来的孩子跟我们一同躲藏一辈子,我想给你安定的生活,所以我必须赚到足够的钱,足够到让你家人不再反对我们,让我们不用再受这分离之苦。”他知道谈钱很俗,但很多事,没有钱,什么都白说。“你给我半年,实在不行三个月也行,我一定会来接你,哪怕我本人回不来,我的魂也会回来,我若身死,也不愿你一人独活。”
说到最后一句,苏绾猛地捂住了廖不凡的嘴,“不许说这不吉利的,你一定能回来的,我等你。”她不说话只是因为太高兴了,高兴廖不凡不是莽夫,会考虑他们的未来,也高兴廖不凡不放弃她。“只是不需你多久,不论三月,三年,还是三十年,我都会等你回来。”她也知晓,三月,哪有那样的能人,三月便能成为富商的。那边三年为底,她会一直等下去。
“好,”廖不凡点了点头,又有些心疼的抚摸着苏绾的头,“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等我,等我将你风光娶回来的那一天。”
苏绾郑重的点了点头,有个盼头,她也有了希望,所以今后不论受多少痛苦折磨,不论受多少委屈侮辱,她都会挺过去,她知道,有个人在远方也在等着她,在等她穿上嫁衣与他执手余生的那一天。
这一夜月朦星稀,但他们却能从彼此眼中看到星光,那是他们今夜的约定,是他们至死不渝的坚定,是对彼此的期待。
廖不凡离开了,带着苏绾满满的期待,他在心中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半年,最多一年,他定达成回来,再多他也等不了,他不怕苏绾等不了他,他只怕多一天等待,苏绾就要多一天的折磨,他会心疼。
第二天一早廖不凡便带着父亲和叔伯离去,一路往南,路上二人轮流背着父亲上路。到了下一个镇子。廖不凡算了算带出来的钱银,好似还有富裕,他不忍叔伯年迈辛劳,便在这镇上租了一辆马车,赶路累了还能在车中休息,赶路也能更快一些。
夜半三更,打更人的锣更响了三下,听到打更人朗声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色的身形快速在街上窜过,一闪而过的进入了一家药铺没,药铺门被猛地撞开,又立即合上,一袭白雾没来得及散去便被带入店内,唯一屹立不动的是那头顶上的风铃。
门内的人被这一开一合的门响吓了一跳,手一顿,手中正研磨的药便撒了一手,药衍抬手一指,那撒在手上的药尽数浮空,随后重新回到那药碾中,进门的小孩理都不理他,来回看了一眼,没看到想看的人,瘪了瘪小嘴,大大咧咧的坐在位子上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够。
“整天都没个影子,夜半才归,又去哪疯了。”药衍一边妍药一边开口道。
白凛白了眼药衍,没回答。放下茶杯才抬头不情不愿的问道:“主人呢?这个时间了不开店吗?”
药衍手一顿,抬眼看了眼楼上,微微一勾唇角,长吸一口气,轻轻吐出,“许是累了,反正也没客人,让老板多休息一会儿吧。”
白凛不信,但又不能反驳什么,他看得出,那日之后,自从那廖不凡来过之后,凌魑晚就变得更沉默寡言了,不知在想什么,偶尔时候也不见身影,不在店内,也不出店内。
药衍细细研磨着药材,低着头垂着眸子,挡住了眼中不明的光。这段时间凌魑晚的状况和行动他都清楚,或者说,自凌魑晚进入药铺那天开始,她的所有行动和情况药衍都了如指掌,他知晓凌魑晚每年都要去祭拜,不出药铺,不走凡间路,她人出得去药铺,但心出不去。也知晓她白日并非真的都在休息,大多时候都是在发呆沉思,或者看一些他从外面带回来的戏本医术,又或者,用术法偷偷观察着每一个进去药铺作出交换之人的情况,看着这世间的人生百态,悲欢离合。
又或者,她会去那冥府,去求判官让她看一眼那阴阳生死簿,找一找先夫周氏的转世,但不论她如何寻找,那缕亡魂却如何也不见踪影。连那判官阎罗都不知去向。
这几百年来一直寻不见,她原本都已经放弃了,但不知是否是被那廖不凡的话点醒了一般,再次跑去冥府询问,在忘川河旁等待,问着过路的魂灵是否见过那样一个魂。
药衍并不想去劝阻她,也不想逼她如何,他没提醒凌魑晚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只有她放不下,过不去,也就离不开,让她做想做的事,她才会一直留在这儿。或许是他太过自私,但哪怕自私也好,他想让她就在这儿陪着他,他本就不是人,没有那么多的感情?他只为自己。
又或许,这就是那些凡尘世人所说的,占有。
药衍长长吐了口气,手中的药已经研磨成细粉,不忍轻声一笑,放下手中的东西扭头走到后边庭院,庭院内有一棵硕大的湖心树,郁郁葱葱,常年不衰,树下扎了个漂亮的秋千,是百年前他亲手为她做的,但她却很少去坐一坐,甚至很少到后院来看一看,倒是便宜了那小狼崽子,有事没事的要跑这儿来闹腾一番,不是折了那院中的红花,便是荡着秋千来回晃荡,折腾的树枝也不停地晃动。
树的外围是一片彼岸花,里面是一层碧水清湖,药衍抬手划出一条道路,径直走上前去,一直走到那树前,伸手碰触那树干,长舒了口气,他也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这树不是这样的,它曾开满了满树的花色,连他都叫不上名字,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花瓣凋零,再没开过一次。不,也开过,在她到来药铺的那一天,那满树的幽兰,他至今难忘。
你到底是谁啊?跟我,跟药铺。又是有什么关连?为什么非你不可,为什么只能是你?
“你在这做什么?”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药衍的思绪拉回,转身表情恢复,嘴角含笑的看着来人。
“老板回来了,”药衍轻声说道,嗓音清亮优雅,随手从树上采下两片树叶,“采药罢了。”
凌魑晚一身淡粉色的衣衫,头发尽数挽起,双目被白纱遮挡,站在门前这么看着他,见药衍站在一团红花之间,青衫配红花。
“哦,”凌魑晚低声应了一声,转身又回到屋内,药衍迟疑一下,才抬步跟了上去。
药衍回到店内才发现有客到,是个身着华美衣裙的女子,发型尽数挽起,头戴金钗碧玉,十分的华贵,一看便知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此时女子正变化脸色的坐在柜台上,一会儿喜一会愁的,一会儿又忍不住咳嗽两声,白凛给端了杯热茶,女子温婉的对着小孩子道了声谢。
“寻医,问药?”凌魑晚走进柜台里面,开口问道。
“寻医,”女子回应道,又忍不住咳嗽两声,脸色苍白难看,长吐了一口气,“我原本身体也算健朗,但自从几次产后,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吃了多少药,找了多少名医都不见好,哎。”
凌魑晚抬手示意她伸出手来诊脉,她咳嗽两声,才讲手放好,又是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凌魑晚诊完脉后微微皱起眉,“五年间先后产下四胎,产后不调,气血大虚,慢慢调养便好。”
“有没有快一些的?”那女子着急问道。
这女子先后产下四胎,本应好好调理才是,为何这般着急?
“着急?”
女子咬了咬下唇,许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口气:“不瞒掌柜的,我之前那四胎,生下的都是死胎。”一边说着,女子竟开始悲伤落泪。
“死胎?”一旁的药衍看着这女子,此女子命相多子,怎可能每胎都是死胎?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每次怀胎大夫都说孩子无恙康健,但每次生下都是死胎,我也不想这般,若再无子嗣,只怕我这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夫人何出此言啊。等养好了身子。再做这备孕也未尝不可。”药衍好奇问道。
女子用手帕擦着眼泪,等哭够了才道:“二位有所不知,我本是那陈家的三房,大房不能生育。二房是那青楼女,我们家老爷娶我回来也就为了传宗接代,但奈何我这肚子不争气,次次产下死胎,如今我身子不行,老爷又娶了四房五房,若我再不争气,老爷定不会留我这个累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