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王府。
清梧院。
流水延潺,花山绿树环绕,是个静谧的好院落。
阿蓰听着素杏绘声绘色忿忿不平地将她落在外界的“好名声”说了通遍后,茶水再次从口中喷出。
素杏边抹着脸上的茶水,边用眼神示意她家姑娘有失大家闺秀风范,边大叹她家姑娘果真是变了。大大地变了。
而大大地变了的她家姑娘却只在脑海浮现两个字:妙啊。
这说书的,将她编到故事中,可堪是精彩绝伦了。
自打有幸醒来,她虽不间断偶然间想起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片段,却总归是陌生的,在这她从未有过归属感,她只有步步谨慎,事事小心。
流言好或坏,她实在是不在意的,只是没曾想她堂堂言家三姑娘,从没主动招惹过谁,却竟被谱唱成一个凶神恶煞的泼妇。
好不容易遏止了自己有失大家闺秀的笑声,她将嘴角的茶液拭了拭,适时端庄地咳了咳。
素杏忙止住了声,紧上前来,用手顺着她的背。
“姑娘,您又这样。”
阿蓗再次端庄了自己,纠正她:“是郡主。”
素杏扁了扁嘴巴,又没外人。
每回她将外头的传言带回府,姑娘总像没事儿人似的,当个玩笑话听了去,没心没肺从不放心上。
素杏看着自家主子还能笑得前仰后合的,更加忧心忡忡了:“姑娘,素杏说的都是真的,坊间那些徒夫真是这么说……不信,你问秋晴。”说到后面都有些急了。
秋晴从前是宫中侍卫,成日舞刀弄剑的,性子耿直,有一说一,脾性也烈。
“是,姑娘,现如今常州城都传遍了,你,言家三姑娘,晋王亲封郡主,是位恶婆娘。”
许是她的话实在不中听,阿蓰轻皱秀眉,她将茶杯重新端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杯壁。
是了,精彩是精彩,但若担上骂名,可就不动听了。
“我都知道。”
自她醒后,就莫名排斥自家父亲,素杏说父亲从前对她最是寡淡,如今不知怎地却是将她当作心头肉,阿蓰被宠得莫名,许是从前被寡淡惯了,她既对过往记忆浅淡,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情亦一时难以适应,便稍稍与他生疏了些,父亲也颇是谅解地随了她意。
现下已有半月没去请早,听闻她家的几个大姐姐和伯娘们知道她失了记忆,想她许是在这当口又失了靠山,时不时便闻着腥味儿来挑事儿,阿蓰便也知晓自己安生的日子已到头。
“那姑娘……”素杏忧心道:“我们就这么……任他们肆意流言么?”
阿蓗抚着茶杯,茶早已凉却,她却顺道喂了下去,茶水润到心间,凉得透彻。
“莫要急,蛇尚需冬眠呢。”
秋晴看着她静如水的模样,禁不住问:“姑娘知道是谁做的?”
阿蓰神秘地朝她笑笑,不多作言语。
回想着自己这些时日与各房相处的细节,她虽无全部记忆,却仿佛与生俱来的敏感细腻。
害没害她尚未分明,但绝不友善。
她尚能看见不久后的某日,二房拿着契书上门求饶的画面,来人哭得十分凄切,而她一如往常地坦然而对。
是了,醒来以后,便有了这点非常人能及的能力,虽然只是偶尔,但她预见的每件事,都会成真……
许久,她缓声道:“起初我还道是哪位神仙,我也是前些日才晓得,原来是因为四弟,”又拂了拂长袖,斟了热茶,她轻轻拨动着茶盖,掩了掩茶香,声音越发轻柔,“我记得曾与他说过,这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他如此不自量力,便是没将我的话放心上。”
话里话外,无不透着讥讽,犹如一梭冷箭刺中心口。
素杏惊讶道:“从前的事情……姑娘记起来了么?”
阿蓗摇摇头。
“很是零散。”
偏巧,这件事她却记得分明。
秋晴皱起秀眉,道:“姑娘,我看那二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也说不了几句话,你怎得就认为是她做的?”
阿蓰探头望出去,夜色渐深,她起身,拖着瑶裙盈步走入。
二人紧随其后。
“秋晴,你说,素日里没得个塌天的事,二房是没什么动静的,既是低调惯了,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却出了岔子?”
有些人,给刀刃抹出剑芒,便能借他人之手任意屠杀。
素杏为她宽了衣,伺候她睡下。
“姑娘,你终于有机会洗去冤屈了。”
阿蓰闭了眼,叹着气,说:“只怕,也不是件易事。”她被祖宗养得惰惯了,实在是不想费这些脑子。
但人活一世,历些磨难是难免的。
只是在这座城墙,城内也好城外亦罢,她言明蓰的名声也早已被败得臭名远扬,被栽赃的腌臜事,也不只这一两桩,这一笔笔的账,日后,她自会跟他们算的。
新仇旧恨,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