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 当年旧事
别云间2022-11-10 16:012,887

  当江锦辞被人从刑部大牢里捞出来的时候,已然是奄奄一息。

  若是放在往常,身份尊贵的大房少爷定然是少不得要仔细请大夫来照料一番的。

  只可惜,经历江从蔺的变故,将军府上下早就没有人把江锦辞放在了心上。

  叛臣之子——

  挨近几分都会让他们觉得晦气。

  江锦辞气若悬丝地躺在病床上,意识迷离中还能听到房里的小厮们在那旁若无人地谋划着退路。

  “我看这大房气数是尽了,要是不抓紧使点儿办法跑到二房去当差,我看这将军府也没待下去的必要了。”

  “现在这大房就剩下这病恹恹的一对母子,肯定翻不出什么风浪,更况且江大爷的事情还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又被提出来,到时候我们这些下人还不是要跟着一块儿遭殃!”

  几个人怨声载道地坐在位置里商量着,只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前途出路,压根就没有任何人管过在床上痛苦难忍的江锦辞。

  “算算时间,药应该煎好了吧,你们谁去看看?”这群人里到底还是有人记挂着江锦辞的伤势。

  只可惜她话音一落,那些个心有愤懑的小厮顿时冷哼出声,“晾一会儿又没事儿,还当他是以前那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呢!就他现在的身份,怕是病死在房间里也没人在意。”

  “可二爷到底是他的叔叔——”

  “嗐!二爷这会儿忙着接管将军府的大小事务呢,哪里有功夫管得了他?再说了,他不还昏迷着么,我们偷会儿懒也没人晓得。”

  “就是!他爹害得我们将军府害得还不够惨嘛!让他多受点儿罪也是他应该受的!”

  ……

  那会儿江锦辞虽然疼得睁不开眼睛,但这些无情的闲言碎语到底还是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也是到那一刻,江锦辞才悲怆地发现——

  不仅是外人,就连从小到大跟他生活在一起的将军府里的家奴也都认定自己的父亲是罪孽滔天的叛臣。

  深陷于过去那段回忆的江锦辞身体紧绷,那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抑制住内心波澜起伏的情绪。

  颜晴站在江锦辞的身边,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

  此刻,她哪里还管的上狄人进犯的事情,急忙一步上前紧紧地环住了江锦辞的腰身,“锦辞,锦辞——”

  她殷殷的两声疾呼将江锦辞从那段痛苦的往事里拉了出来。

  这一瞬,周遭站着的其他人也都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儿,都纷纷停止了交谈。

  众人目光关切地落向此刻面色苍白的江锦辞身上,“公子,你……”

  缓过神来的江锦辞在颜晴环抱自己的手背上宽慰地轻拍了两记,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如常。

  这一刻,江锦辞又回复了往常一贯风轻云淡的模样,轻描淡写地对众人颔首,“无碍,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旧事。”

  众人仔细观察了一番江锦辞的神色,见他面上确实不见异样,这才一个个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如今,江锦辞俨然已经成为了这群人心中的主心骨。

  若是他有一个什么万一,怕是他们都得乱了阵脚。

  林峰会松了口气,继续说起了如今北境的情况,“我听朝堂里的风声,狄人今次进犯势头远远强于过去,俨然一副要一举拿下观山城,长驱直入我帝京之态,实是令人心忧。”

  “不少人都拿此次进犯与当年江从蔺将军在世时那场战役相提并论,只可惜——”钟子念在一旁附和点头,“如今我大梁上下再无一个可堪如江将军一般独当一面的大将能够遏住狄人来势汹汹的野心。”

  钟子念话音一落,一旁的林峰会倒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他,“世人都道江从蔺将军通敌叛国,怎到你口中却成了出世英雄?”

  “世人一叶障目,若我也与他们一般岂不枉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之书?”说罢,钟子念又看向旁边完全是一头雾水的李墨之细细解释道:“我曾在吏部看过当年那场战役的卷宗,但凡所有了解必定能看出这其中的猫腻。”

  说罢,钟子念语重心长的一声叹气,详细将卷宗上记录的内容铺展在大家面前。

  ***

  彼时,是大梁弘治三十六年冬。

  那一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观山城被狄人整整骚扰了半月有余,战线牵扯之广,乃过去前所未有。

  但这并未引得城内百姓惶恐。

  一方面,时任观山城守将的是大梁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江从蔺。

  另一方面,这冰天雪地的环境,狄人屡次无法攻破城门,供给定然是比不上他们的。

  只是,这样的认知在这场战事绵延到了第二年春的时候,大家逐渐开始慌了神。

  当时的大梁军队与狄人并未有大规模的战争,主要以防守为主,为的就是知道敌方必然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可谁也没有想到,经过几个月的苦战,大梁城内却陷入了粮食不足的危机,而狄人的粮草却在开春之后源源不断地运来,可谓是兵强马壮,愈挫愈勇。

  战况日渐微弱,江从蔺第无数次向朝廷请粮遭拒,眼看着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便率领着龙吟军开始与狄人正面顽抗。

  但因为龙吟军物资补给跟不上,于是和狄人的实力便愈发悬殊。

  在几次关键战争失利后,狄人更是直接围困了观山城以北绵延几百里的地方,当这个消息传回到京城,大梁百姓人人自危,直觉得观山城定是要守不住了。

  不止是百姓,就连朝堂上所有官吏亦不看好。

  面对观山城方上奏的请援奏折,众人也都是一一驳斥,言明等援军赶到,观山城已经是兵败如山倒,此番援救不过是平添牺牲,杯水车薪。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在如此情况下,江从蔺硬生生带着龙吟军顽守了半月有余,未能再让狄人多进一寸。

  狄人百攻不下已然势颓,眼看着这场战役便将以此告终,可不知为何,军中便是再此刻流传出江从蔺通敌叛国的传言。再后来,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战局突变,江从蔺死于乱军之中,监军临危受命走马上任,领着龙吟军的残部负隅顽抗于十日后等来京中支援,平定了观山城之乱。

  “当年那场战役至今回看起来都是疑点重重,倘若江将军当真叛国,又岂会在寒冬里凭两万龙吟军与狄人十几万大军在观山城以北拼斗半月有余,依我看——”钟子念用只言片语揭过了当年战况的惨烈,他看着一旁眉头紧皱李墨之,“只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峰会听到这里,当即没有忍住内心的情绪冷笑出生,“这其中的秘辛,朝廷当年都只是一掠而过,不仅是因为有人在其中暗动手脚,还因为当时的上位者想要掩盖自己几次三番错过最佳拨军救援的时机,于是乎就半推半就地顺着暗中的那把推手,将事情全部堆到了江从蔺一人头上。”

  江锦辞闻言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如今在京城,这话尚需慎言。”

  虽然当今圣人上位后,曾替先帝请书过一份罪己诏,但有些话到底不是他们这些臣民能够妄加非议的。

  但即便林峰会被江锦辞这么一说,他面上还是可见的郁愤难平,“自从我父亲被贬为庶人之后,从来没有从那场战争里走出来,以往我们相对而坐,他总是会耿耿于怀的跟我念叨这期间的深浅——”

  “那时,我的父亲因为腿疾被江将军留在了京城,替他处理将军府这边的事务,”林峰会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钟子念,“两人在那段期间一直都保持着书信往来,因此对于当年的事情他心中再清楚不过。”

  “朝廷当年之所以会给江将军定罪,是因为最后一场战役,江从蔺枉顾驻扎在观山城以北的绵延大军,不集结所有兵力逐一对抗,反而是孤注一掷,率领尽数龙吟军与其中一处狄人进行了一番生死决斗。”

  “在那场战役中,龙吟军损失惨重,生生折损了半数兵力,正是因为如此,朝廷认为江从蔺有故意吃败仗之嫌。可他们不知,江从蔺之所以孤注一掷,因为他找到了狄人的主力军,若非是因为这场残胜,根本无法遏制狄人半月之久,更别提之后等来朝廷姗姗来迟的援兵了!”

  林峰会所说的这些都是卷宗上从未提过的秘辛,而史书上更是只字未提。

  后人关于江从蔺,所知的不过就是一个潦草的结局。

  ——君赋叛国罪,马革裹尸还。

   

   

继续阅读:一百三十九 家仇和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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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自有晴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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