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内漆黑一片,外面是沙沙的落雨声。迟溪在黑暗中哼唱着小调,霍勋靠着石头静静地听。
火光越来越近。
迟溪侧坐着猛转身,嘴唇从他的下巴处蹭过,霍勋则直接亲上了她的眉心。
四目相对,霍勋眼神幽暗,大掌用力托了托她的腰,痞笑道:“你偷着亲我。”
知道他是说给来人听,迟溪也石化了片刻,她脸上泛起红晕,轻声尴尬道:“没有,是鼻子蹭到了。”
他口气无赖道:“亲了就是亲了,小爷还能怕被姑娘占便宜不成?”
他故意抖了抖腿,颠着腿上的美人道:“你这两日是不是长胖了?”
迟溪咬牙切齿,声音软乎乎的:“没有。除了下巴,我哪儿都不胖。”
他故意将她搂到怀里,弄得池子里水花四溅,朗声笑道:“你说的哪儿作数,除了这张脸,别的地方爷还没仔细瞧过。”
她在水下狠狠拧了他一把,引得霍勋低笑。
“调戏我?”他捉住她的手,压在紧实的腹部上,“睚眦必报的小东西,要摸就大大方方的摸。”
迟溪不想演得太过火,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把!也不知道谁睚眦必报,猜到她夜里偷窥,还故意在房顶放了白绫子吓她。
池子里动静闹得大,那一队山贼已经将泉眼处的草庐围了起来。
四周有轻纱垂放,外面瞧里面水汽氤氲朦朦胧胧,只有两道交叠的影子。
喽啰喊:“池子里的人是谁?出来。”
火把在纱帐外晃来晃去。
霍勋哼了声,声音冷道:“放肆!魑魅山就是如此待客的?灭灯!”
袅袅雾气,灯光昏暗,照不清当中人的样子。
领头的堂主对几个贵客有印象,听他声音便猜到了身份,拱手道:“扰了万椿山庄贵客的兴致,得罪了。敢问公子,是一直在此?可还看到有其他人在附近出入?”
霍勋冷嗤:“美人在怀,你有心思顾及其他?”
众人瞧不清里面,只能影影绰绰见到一个纤细的女子趴在他身上,雪白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
堂主想了想道:“刚刚寨子里闯入了贼人,咱们正在缉拿,请公子上岸,以防贼人藏匿,再伤了您。”
“呵!莫要废话!守卫失职是你们的责任,与我何干。”
双方僵持着,便见远处有人打着伞提灯而来。
雨越下越大,水珠从伞面上落下像是连线的珠串,那人执伞稳稳地走着。
喽啰喝道:“什么人?半夜三更不睡,干什么来了?”
聂廉看着前方挂着轻纱的草庐,温泉的水汽烟云弥散,周围的火把能照出当中叠坐的两人。
他心中怄得要吐血,握着伞柄的手险些将竹柄捏碎了。
他沉了沉气道:“来拿东西。”
“赶紧回去,山上来了贼人不准乱走。”
聂廉道:“傍晚将一枚玉佩遗落在此,那是我心爱之物,前来取回。”
他对山贼举着的刀剑视若无物,径直走到迟溪两人所在的温泉幔帐前。
真是哪有麻烦哪就有聂司学啊!迟溪身体僵硬,连呼吸都不稳了。
霍勋观她表情,便猜出来人与她应是有些什么,她已经快要将脸埋在他怀中了。
聂廉在帷幔前停步,向纱帐中人道:“我取了玉佩便走,得罪!”
他手指去撩轻纱,霍勋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允许你进来了?”
聂廉淡淡道:“我这个东西与你一样,都是被请上山的客人。”
霍勋笑得恣意,口气随意道:“现在我与美人占了这里,这里就是我的,你想找东西,等我们走了再说吧!君子有德,莫要坏人好事。”
聂廉看到他揽住她的腰身,安抚地在她背心拍了拍。
迟溪觉得她就像是背上驮了块大石头,身体都没在水中,完全不敢直起来。她伸出手,艰难去够霍勋身后的长衫,霍勋便趁机低头在那白得发光的手臂上吻了下。
聂廉气血上涌,抬手便去挑纱帘,锵地一声,霍勋腰刀出鞘正扎在他脚前。
聂廉眸底怒火冲突,这人是当真活腻歪了,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让迟溪做到这个地步。
“哟!这里好生热闹啊!”一道妩媚的女声响起,四人抬的软轿停在众人身边,“今晚山上闹了贼,扰了大家的兴致,我这个东道要赔罪。”
鬼市娘娘低声吩咐道:“去取好酒来!算我送给两位的。”
她又瞧了瞧账内,掩嘴笑道:“再给贵客准备两身衣服吧,深更半夜可别着凉了。”
周围山贼一起拱手道:“娘娘。”
聂廉傲然站着,刚刚霍勋那一手,激得他一定要进去。
迟溪拽过岸边的衣衫披在身上,背对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聂司学从未被如此对待过,这口气他是一定要出的。待会若是进来,发现里面的人是她,怕是不好善了。
她缩在水里,慢慢从霍勋身上下来,遮遮掩掩脸冲向背光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看得霍勋一笑。
鬼市娘娘向聂廉道:“都是我魑魅山贵客,王公子也是远道而来,莫要伤了和气。这里面的是万椿山庄的贵人,二位都是青年才俊,难得有机会交个朋友。”
聂廉淡淡一笑,盯着池子里正披衣的女子背影,别有深意道:“哦?那这个朋友,我真是交定了。”
丫鬟去而复返,将酒具放在帘幔外,又将两套干净的衣衫放好。
霍勋大大方方从水里站起来,扯开纱幔走了出去。
他身材高大健壮,宽肩细腰长腿,肌肉紧实,给人以美的冲击。他随意从地上捞起件衣服披在身上,散着胸膛,冷漠地睇着聂廉。
“里面没你要找的东西,多少钱爷付你双倍。”
他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人说话总是带着几分傲气。
“既是心爱之物,岂能用钱衡量?”聂廉丝毫不退却。
霍勋笑得嚣张:“这世间万物都有价格,听你这口气,若是找不到东西,还想讹诈我不成?”
聂廉的眼睛微眯着,克制道:“听你的意思,是定要占据我的心爱之物,不想还了?”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
自从霍勋从水里出来,鬼市娘娘的眼睛便未从他身上挪开,她眼睛里像是长了手,上上下下将他摸了一翻。
“你们男人做事没分寸,不过就是找东西,看看不就结了?”
她抬抬手,刚刚捧酒的丫头提灯入内,细细在水里岸上搜寻一翻,只有见到泡在水中的女子小鹿般的眼睛泠泠地望着她。
丫鬟空手出来,向着众人摇摇头。
霍勋别有意味地冷笑,聂廉沉默不语,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夜深了,贵客们都早些休息,不管那贼子是何来路,定不会再让他打搅的。”
鬼市娘娘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了好一阵,恋恋不舍地去了。
做主的一走,纱幔前站着的山贼便都撤了。
霍勋注视着聂廉刚刚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此人看似端得四平八稳,左腿应是受了伤,山贼忙着下山追人,他由山下而来,如此凑巧?
上山的人各有目的,他不想多费心思。
他正站着,刚刚的丫鬟去而复返,将一枚花钿交给他。
他看着掌中之物,浑不在意地颠了颠。
丫鬟娇声道:“公子拿此物,可自由出入千红窟。”说完转身去了。
温泉内,两人又盘亘一会才起身回房。
回到房间后,迟溪便是一副焦虑忧愁模样。
霍勋解了衣服,闲闲地瞥她。
“师姐魂不守舍。”
迟溪咬了咬嘴唇,今夜偷听到的信息量太大了,太有冲击了。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她走到桌前,提笔写信。
霍勋猜到她是要将山上的事告知掌院,冯家军的人通敌,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会朝野沸腾!大随立朝以来一直重文轻武,一直缺乏好的将领,若是冯家军通敌,雁荡堡换帅都不知该换谁。
“冯老将军有五子,他身体康泰时雁荡堡被他治理得如铁板一块,如今他卧病在床,几个儿子就各有打算了。”他顿了顿道:“冯家人为什么偏要将会面的地点放在魑魅山?多此一举。”
今夜的消息得来的太过容易,就像是有人在暗中在大开方便之门。
她边写边道:“冯家的宗祠就在湄洲,前些日子听说冯家的祠堂被雷击中,不得已赶回来祭祖。”
霍勋问:“你去后山,路上可有受到阻拦?”
迟溪想了想:“我是跟着一个送酒的丫头过去的。”
现在想来,一切似乎当真太过顺利了,冯家人跟姜国细作密谋合作,那么巧就被两人听到了。
提到此事,两人都像是失忆了,谁都没提约定好的不离不弃的话。
迟溪突然抬头望着他道:“你被人围攻的时候,没伤到吧?”
小心翼翼又带着些愧疚的语气,表情很心虚。
霍勋重新换了身鸦青色衣衫,正在束腰带,闻言一顿,面上乍现痛楚之色。
“怎、怎么了?”她睫毛忽闪两下。
“胳膊用不上力。”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