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壮汉淫笑着扑过来,迟溪步态轻盈反应极快,先去拽石壁上的挂着的纱幔,在山贼的包抄堵截的方寸之间上蹿下跳,砸油灯,烧帐幔,洒香灰,将洞顶垂挂的绫子和装饰扯得到处都是。
打斗她不行,捣乱第一名。
“这么多人,还抓不住个姑娘?养你们有什么用?”鬼市娘娘脸沉下来,山贼们听得一个激灵。
周围站着的几人一起扑过来,迟溪像是被人追赶的猴子,仗着灵巧勉强周旋。
她吹了哑哨,若有内应一听就懂,只是能不能等来人救她全靠运气。
她袖子被人撕裂了,露出莹白的胳膊,周围壮汉的喘气声都更重了。
要黔驴技穷了!她体力消耗大,速度也慢下来。
山贼中有两人同样擅长轻功,很快就把她逼到了死角。
“丫头,跑什么啊?大爷疼你!”
两人合拢一扑,迟溪出手如电,手里的针在两人手腕上扎了两下。
被蜂子蜇了一样的感觉,让两个山贼整条手臂都麻了,当中一人大怒,抡胳膊去扇她巴掌。
迟溪避开了蒲扇一样的大手,肩膀被打中,摔倒在地。她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抵在了脖子上。
见她如此,珍姬咯咯笑了:“还是个烈女,怎么,你死了就能解脱了?你这样的我们见得多了,每年被用完后填矿坑的女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她们个个都跟你似得,苦苦挣扎,结果都是一样的,真不如躺平省点儿事。”
迟溪拉了拉肩膀处裂开的衣衫,扬着下巴翻了个白眼,以蜀中话骂她。
“你懂个铲铲!背时砍脑壳的土贼,啷个真以为自己是夫人是娘娘?上了年纪的嬢嬢,只知道搔首弄姿,魑魅山让你们整得稀撇,想弄死我,老子日你们的仙人板板。”
她娘亲出自蜀中,市井泼辣,她最先学的就是骂人的话,兰溪府的雅言骂人让她不爽快,豁出去了。
珍姬面皮抽动两下,“你、你说什么?你个小泼妇小贱人,谁是土贼?谁是嬢嬢?”
迟溪冲她做了个鬼脸道:“瓜皮!混蛋!让你们洗澡被水淹,走路撞栏杆,夜里蜡烛烧毛毯,喝药喝到断肠散,做生意赔的底朝天,余生把牢底坐穿。”
鬼市娘娘脸都黑了,“给我抓住她!她要死就让她死!”
她晃着脑袋道:“我若有个好歹,看万椿山庄会不会饶了你。”
鬼市娘娘扇子一沉,顿了顿问:“你什么意思?有万椿山庄什么事?”
老妖婆果然忌惮万椿山庄!她心里觉得掌院偏心,自己扮珍姬这么容易被识破,万椿山庄的人设却坐得牢牢的。早知道就该换换!
她叉着腰横道:“他被我下了蛊,所以迷我迷得魂都要掉了。只要我死,他也别想活。看万椿山庄会不会绕过你们两个老妖婆!”
这洞内被她搅得一片狼藉,小丫头还声势不减,懂得挑人的软肋捏。
珍姬道:“娘娘,这丫头一肚子坏水,嘴里没一句真话,她如此闹腾不过是拖延时间。”
迟溪笑道:“嬢嬢你莫说话了。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你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若是鬼市娘娘出事,你是不是就能顶替她接管魑魅山了?反正你臭名远扬,家喻户晓,知名度可不比鬼市娘娘差。”
珍姬脸色极为难看,扭曲着面皮,恨不得上前撕烂她的嘴。
“娘娘别听她挑拨!谁知道万椿山庄那人是不是她的同伙,那人的身份也未必是真,娘娘要慎重。”
鬼市娘娘想了想,摇头道:“他的身份是万椿山庄的少主亲自确认的,绝不会有假。”
这一顿折腾,迟溪觉得胸口有些闷,喘气都不顺畅了。她头有点晕,不甘心地强撑着。
鬼市娘娘正寻思着,有侍女上前低声禀报。
她听后,表情柔和下来,下了石塌,忙吩咐道:“既然人都到了,请进来吧!”
洞内灯火辉煌,却一地狼藉。
霍勋走进来时,她小兽一样缩在角落里,头发乱了,袖子被扯断险些露出肩膀,眼里泛着水雾,被逼得拿刀子抵着喉咙。
他在厅中站定,冷声道:“片刻不见,就让人欺负成这个样子?能耐!”
向她伸手道:“过来!”
迟溪刚要动,两个大汉堵住她的去路。
霍勋瞥了眼鬼市娘娘,口气不善:“人是我在飨宴上抢来的,你们上赶着送的,怎么,拿了我的钱,现在想反悔了?”
他往那儿一站,洞内的温度像是降低了,珍姬抱着肩退了两步。
鬼市娘娘柔声道:“若有女子能被你看中,那是她的福气,她不行,她来历不明,意图不轨,不知道是哪方的探子,我们正说要审一审呢。”
“哦?”霍勋不客气地往椅子里一坐,睇着可怜巴巴的人问:“你是探子?”
迟溪握着刀戒备着,翻了个白眼呛他道:“你没长眼睛吗?看不出来?我的小命都在她手里,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这半是装腔作势,半是当真恼了。恼他来得晚了。
霍勋闲散地靠在椅子里,眼皮轻抬,“她们欺负你?冤枉你了?”
她绷着脸,俏生生地瞪了他一眼,“这还要问?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若中意我,就不要胡乱勾搭别人!省得人家趁你不在冤枉我。”
这幽怨的口气,娇俏生动的小模样,像是在人心上拧了一把。
珍姬道:“她胡说,她是细作,冒充我的身份上山,这次鬼市出的事绝对与她脱不了干系。”
霍勋乜她一眼:“谁允许你开口了?你是什么身份?”
鬼市娘娘向一脸愤愤的珍姬道:“你先下去。”
珍姬恶毒地瞥了她一眼,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鬼市娘娘亲自从丫头手里捧了茶,端到他面前道:“何谈欺负呢?像她这样的女子又不是什么绝色,性子泼辣,居心叵测,说不准什么就咬你一口。”
霍勋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就喜欢这种爱使小性子的,别有情趣。”
鬼市娘娘在他旁侧的椅子上坐了,循循善诱:“上次我便跟你说,让你除掉她,我可以给你更好的,你迟迟不忍动手,不如这次我帮你啊。”
迟溪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好啊,狗男女竟然背着她还说过这个?
他隐瞒了不说,可见心里是起意了的。
她眼里涌起水雾,泪水挂在腮上,扁着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霍勋头疼,这话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确就提起过,他并没答应。
“我还没腻,腻了我自有主张。”
这是没玩够啊!鬼市娘娘心里冷笑,一个丫头片子倒是挺有手段。
她柔声道:“上次与你说的事,你考虑的结果呢?”
霍勋指头在杯子上弹了弹:“让我做你的面首?不行!我不会取悦人。”
不是不会,是不想。
“你也知道我管理着偌大的魑魅山很是不易,鬼市的名头越来越大,连郡守家的千金病了,都要来此寻药,我难得看上什么人,你不愿帮我分忧吗?万椿山庄再好,你也只是个家臣。”
迟溪在角落里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不知道是不是哭累了,她靠着石壁失神地站着。
霍勋没什么耐心道:“娘娘是看重我,还是看中了万椿山庄的药方?”
鬼市娘娘心神巨震,表情一凛:“你……没想到连这种事,你们少主也让你知道?我本打算亲自跟你说的。”
霍勋站起身道:“人我带走了,她是不是细作,我自会查明。鬼市也没什么新鲜可瞧,明早我便回去了。”
鬼市娘娘并未阻止他,等他走到角落里,低头欣赏着指甲上的蔻丹,笑道:“来都来了,就别急着走了。你不信她是细作,让你瞧点儿好玩的。”
她眼神向着迟溪一递,刚刚还满脸委屈悲愤的人儿,此刻木呆呆地像是个失魂的娃娃。
霍勋眼神危险地眯起:“设计我?”
鬼市娘娘走过去,扇子在他手臂上拍了拍。
“怎会呢?让你瞧瞧真相罢了!”她做了个手势,有丫头上前将桌角香炉里的香灭了。
“别担心。以你的功力,这种香起不了作用,她上蹿下跳久了,自然中招。”
霍勋眸色深沉,拿走了迟溪手里的刀,发现她眼神空洞毫无焦距。
“人心隔肚皮,不用点手段,你怎么知道这丫头心里是怎么想的?不是表面取悦你,背后陷害你呢?”
她表面也从来没取悦过自己。
“灭灯。都退下吧,没我召唤,不要进来。”
只剩下三人后,鬼市娘娘点了一盏幽蓝的小灯,挂在迟溪身旁的石壁上。
她回头对着霍勋媚笑,“现在问她什么,她说的必然都是实话。”
她这处山洞唤作落魂洞,人进来后容易被外物所迷,香炉里的迷惑人的香价值千金,若不是为了让霍勋看清她的真面目,真是舍不得用在她身上。
鬼市娘娘开口道:“你姓甚名谁?”
话音刚落,她睫毛颤动着,迟缓答道:“眉眉……”
又轻声喃喃:“落日……飞霞融镜水,晚起梳头,慵手描眉翠……娘亲唤我眉眉。”
她神情很是痛苦,乖乖答着话,泪珠从腮边滑落。
霍勋心里一揪,便听鬼市娘娘又问:“谁指使你来鬼市的?有何目的?”
她嘴唇发抖,像是在对抗什么,不由自主地开口。
“兰溪武学……鉴别河涧璧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