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采访的效果很好,黄连生一到家,就接到了不少道贺的电话,等应酬完已是很晚,可他却精神很好,回了卧房还压着陆芙蓉亲热了一番,然后一翻身就打起了呼噜。
陆芙蓉却是一夜没睡。
她不敢睡,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父亲离开那一天的景象。
听着黄连生沉重的的呼吸,闻着他身上带着烟草臭味的老人味道,陆芙蓉恨不得现在就用枕头闷死他。
可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死对黄连生来说,有些太便宜他了。
她了解黄连生,这个人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她一定要把黄连生的恶行捅出去,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才算痛快。
不过在这之前,她不能让黄连生察觉一丝一毫。
陆芙蓉其实只是性格温和到有些软弱,并没有许如清以为的那样不知世事,左右睡不着,她干脆半靠着做起来,看着窗外慢慢亮起来,一个计划也慢慢从心底浮现。
等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照进来,陆芙蓉干脆轻手轻脚的出了卧室的门。
楼下下人们正打扫着一楼的卫生,陆芙蓉对着老顾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就直奔厨房。
正在把面包放进烤炉的林妈吓了一跳:“夫人,你……”
“我开给老爷做早餐。”陆芙蓉轻声解释了句,示意林妈让开,自己就在灶台边忙碌起来。
等黄连生起床,就看到了了摆在桌上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豆浆。
黄连生皱皱眉,自从他做了理事开始,基本就只吃西餐了。
“连生你尝尝,包子馅儿可是我昨晚亲自调的,中国人,还是得吃中国的东西,西洋玩意偶尔吃吃也就算了,天天吃可对胃不好。”陆芙蓉语和林妈端着几碟小菜出来,语气温柔,殷切的看着黄连生。
黄连生不禁想起昨晚这小女子热情娇羞的模样,又见他如今还亲自给自己做早餐,竟然有些受用,听话的夹起一个包子,一口吞下。
包子是刚刚蒸好的,还有些烫,但爆开的热气里带着肉香,吃了一个,就忍不住吃下第二个。
“你是我夫人,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黄连生含了口豆浆,在嘴里来回漱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陆芙蓉忍住恶心,坐在黄连生对面:“我也不是日日都做,就是觉得你昨晚辛苦,一会儿还要出门忙,想做些合口的让你尝尝。”
黄连生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最近你倒是变了许多。”
“那是以前不懂事,现在发现,你能给我的太多了。”陆芙蓉低下头敛住恨意,做出几分满足的小女人模样:“所以我可得把你照顾好了,你才能对我好。”
“傻话。”黄连生吃下最后一口包子:“不过你这样大大方方的很好,只要你够乖,好处还很多。刚才妇女报就来了电话,想采访你,不过我给婉拒了。”
“那家报纸天天说什么女性独立,妇女解放,笑话,千百年来都是乾在上坤在下,老祖宗的规矩,她们还想反了天不成,你少和这些人接触,别教坏了你。而且马上就是你生辰了,我对外都说你要画画,能推的就都推了,等你生生辰,我会请广州和南京的记者过来,到时候你也能全国扬名了。”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黄连生还是很会的。
但其实陆芙蓉根本就不介意,这些虚名本就和她无关,报道的越多,她越骑虎难下,更何况……也不知道黄连生还有没有命活到自己生日呢。
“我都听你的。”陆芙蓉语气软软,既有以前的恭顺,又有几分娇柔,黄连生的心又一软:“不过你要是在家闷得慌,就也多出去走走,别乱吃东西就行。”
陆芙蓉又点了点头。
黄连生喝完豆浆,一推碗,对着老顾招了招手,老顾就把时新的报纸送上,又送上一杯咖啡。黄连生就往后一靠,开始悠闲的翻动着报纸。
陆芙蓉偷偷看着挂钟,见指针已经指到了八点,平常这个时间,黄连生早就出门了。
她想问黄连生什么时候走,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干脆就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黄连生被她看的放下筷子:“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陆芙蓉的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黄连生又被她的语气取悦了,终于放下报纸站了起来向着门口走去:“行了,我今天晚上早些回来陪你,你要是闷了就约人出去逛逛。”
陆芙蓉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替他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衣,轻轻抚平上的褶皱:“你在外面应酬的时候好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黄连生伸着手让陆芙蓉给他穿衣服,又身后去拿帽子戴在头上,一抬手,一串钥匙掉在了地毯上。
陆芙蓉想弯腰去捡,黄连生却已经眼疾手快的把钥匙捞起来装进兜里:“行了,男人的事儿你别管,乖乖等我回来。”
说完,还弯腰亲了一下陆芙蓉的脸颊。
陆芙蓉用尽毕生的自制力,才没有把黄连生推开。
等黄连生出了门,陆芙蓉才觉得胃里一阵阵恶心,冲上二楼的洗手间,把刚刚的早餐吐了出来,才觉得好受了不少。
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对着镜子补了补妆,陆芙蓉才下了楼。
“我出门一趟。”陆芙蓉对正在指挥仆人打扫沙发的老顾说着,就走到门口,去拿挂在门口的外衣。
老顾愣了下,金桔上前阻拦道:“夫人,小李跟着先生出去了,夫人要出门,还是等小李回来吧。”
“怎么,我什么时候出门,还要听你的么?”黄连生不在,陆芙蓉也懒得再演戏:“刚刚老爷还说让我出门转转,你没听到么?”
很少见陆芙蓉这样不客气,金桔也吓了一跳,回头看老顾。
老顾只好摇了摇头,给金桔使了个眼色:“你去街口,给夫人叫一辆车进来,找个干净的。”
陆芙蓉翻了翻自己的包,又吩咐老顾:“我要买东西,你支几封大洋给我。”
说完见老顾没动,又扬声道:“还不快去?”
老顾不好说什么,忙不迭的答应着,用贴身钥匙打开小锁,拿出一卷纸钞给了陆芙蓉:“夫人,大洋太沉了,你用这个一样的。”
陆芙蓉很久没有自己拿钱了,对钱的认知还停留在银元上,她将信将疑的拿过那卷纸币,翻了翻,看到上面交通银行的印记,料想老顾不可能骗她,也就装进了包里。
正巧黄包车也到了,陆芙蓉一言不发的上了车,随口报了滨江路上最大的商场的名字,只不过等车子出了新平路,她却让车夫换了个地址。
说的正是马如龙上班的新闻社。
车夫经常跑这一片,最知道这里都是有钱人,而有钱人,尤其是有钱太太最是古怪不过,也老实的没说什么,乖乖调转车头直奔新地址。
到了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陆芙蓉掏出金桔给的那卷钱,她本就心不在焉,又不大认识这些钱,挑挑拣拣从最里面拿了一张最小的给了那车夫。
车夫却愣住了:“夫人,这太大了……小的找不开。”
“不用找了,送你了。”陆芙蓉随口应付了一句,也不管车夫在身后喜笑颜开的作揖道谢,在新闻社门口找了个不慎惹眼的地方站好。
她在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