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听说,”苏南语又心慌又急,说话都开始打磕巴:“我听说,她有男朋友啊,她男朋友应该不愿意她发出来吧。”
“男朋友?谁跟你说她有男朋友的?”
“喔喔,可能我记错了,那你跟你朋友怎么认识的呢?”
“其实我跟她认识也是很偶然,因为参加过几次周末的艺术家聚会,就他们酒吧在她出事前,都会举办‘落魄舞会’,大家一起玩玩闹闹,看看有没有什么合作机会,我当时刚入行没多久,躲在角落里,是她主动走到我身边,听说我是个影楼摄影,成立工作室但是一直没人来,以后还想去全世界拍摄照片后,她完全没嘲笑我,反而一直不停的鼓励我说她有个艺术家的朋友,虽然也没人喜欢他的画,但她觉得那是世上最棒的画家之一,还说以后要来找我拍她,等我红了就拿去卖钱,我当时以为她在开玩笑,没多久我就在工作室见到了她,也拍摄了我最美的作品,她真的太美了,随便一拍都很美,我就拿着那笔钱,撑到工作室好转,却意外遇到了车祸,真的是命不好,这辈子,可能再也拿不起来相机了。”
男人说的很平淡,似乎他早已接受了命运的这些事,苏南语安慰说节哀,男人却笑了说:“没事,总能活下去。”
“你的朋友如果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男人却摇摇头说:“她应该遇到了更难的事,你不知道她背负了哪些事,那么多人骂她,我就不明白了,那些人是没爹还是没妈,去造女孩子的黄谣。”
“所以你觉得,她是因为流言死的?”
“我不知道,我只能猜到这点了。”
苏南语顿时明白,眼前的人可能跟胡烟梦并不是那么亲近,可为了一个不那么亲近的人,胡烟梦居然连自己的“照片”都不放过,恐惧慢慢转换成了感动,眼眶慢慢湿润。
“那你后来就没去参加聚会了?”
“你看我这手,”男人苦笑说:“我去干什么呢?接受安慰与怜悯,没必要,更何况没了她,那个地方早就不是艺术家的梦想地了。”
“艺术家啊,”苏南语觉得此刻是个机会:“我也认识个艺术家,女孩子会绘画还会塔罗牌,就在酒吧表演。”
男人眼睛放光,惊讶地说:“不会是叫苏妮吧?”
苏南语佯装吃惊地说:“对,你也认识她啊。”
“早说啊,都是朋友,我就不收你钱了。”
“一码归一码,原来你跟她是朋友,但我没听她说过这事啊。”
“正常,她性格比较静,不喜欢多说话。”
苏南语见他上钩,开心的拉近距离说:“缘分真的好神奇,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之前也不认识苏妮,是我朋友去世后托她没事给我送点东西,关照我,后来就熟起来了。”
“你说,她是因为你朋友才出现?”
“对,妮妮说是烟梦叮嘱她,可惜连妮妮都要走了。”
男人说完倒吸口冷气,确认苏南语并没有发现自己说了烟梦两个字后才放下心来:“你知道妮妮走的事情吗?”
“我知道,是她妈给她找了工作。”
“是啊,多好的姑娘,真的可惜了,本来想跟她吃顿饭,她说得去趟哈尔滨。”
“她要去哈尔滨?”
“她没跟你说吗?”
“没,没有啊。”
“她说要去看个朋友,办点事。”
见苏南语快吃完了,男人连忙抽出个袋子,笨拙的单手挂着,吹开后往里塞红薯,苏南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男人塞了十几个后就往苏南语手里送,苏南语才知道他的用意,连忙说不用,男人却执意要给苏南语拿着,说拿去给大篷车的人吃,甜。
苏南语实在没办法推脱,只好拿着一袋子红薯回了酒吧,走之前故意装作拍照扫了二维码,走远了给他转了500元,不多,但也不让他吃亏。
刚好今天大篷车来了好几个人排练,苏南语就热情的将红薯拿出来跟大家分着吃,苏妮在角落里逗着阿石春红,见苏南语分红薯,大概猜到她找到摄影师了,装作没看见的继续跟阿石春红玩皮筋儿,等分的没几个了,苏南语意外看到了那个信封,暗叹摄影师真的是给自己找麻烦,等阿石春红去拿红薯,硬着头皮走到苏妮身旁说:“苏妮,吃红薯。”
“不用了,谢谢。”
“那个,我好像不下心拿错了个东西。”
“嗯?”
“一个信封,卖红薯的小哥估计装错了。”
苏妮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动声色地说:“那就还回去吧,物归原主。”
“确定,给原主吗?”
“嗯。”
“那你收下吧。”
苏妮咬着唇,握紧拳头,将包裹着报纸的信封放进包里,苏南语没法判断苏妮的心态,一个被保护的女人能做出什么事,可她看到的又跟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他认出你了吗?”
“没有。”
“那就好,不然我怕他用那只剩下的手扇你。”
“你早就知道胡烟梦让他卖照片的事?”
“出事后,我才知道。”
“说实话,”苏南语翘起二郎腿,玩味的看着苏妮说:“我没想到她会把这件事交给你。”
“因为我看起来不懂事,是吗?”
“不是,因为你给人感觉更需要保护。”
“所以我一直说,梦梦才是那个最聪明的人,她能看透每个人的心,她叮嘱的事,只能我去做,因为我最不显眼,也最不容易被发现。”
“苏妮,你到底还藏着哪些秘密?”
“我不告诉你,是为了帮你,相信我,不要再追查下去了,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苏南语。”
正当她纠结要不要约苏妮出去聊聊时,苏澈回来了。
看见大家都在吃烤红薯,苏澈没说话,只朝苏妮摆摆手示意上楼,苏妮没说话跟在他身后,苏南语连忙悄悄去了厕所,她是龌龊,在两张报纸的夹层里黏了上次阿烈手机里的窃听器,但她单纯是想套苏妮的话,她到底要去哈尔滨干嘛,苏澈是撞在枪口上了。
嘈杂的声音直到关上门瞬间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还是苏澈先开口问:“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妮,那天晚上她到底遇到什么了?”
“我不知道,你问我一万遍,我也不知道。”
“真的没有吗?那你为什么要去哈尔滨?”
“散散心。”
“只是散心吗?妮妮,你真的是去散心吗?”
听着苏澈咄咄逼人的话语,苏妮出言阻止说:“苏哥,不要问了,我不会说的。”
“我以为你是最脆弱的小妹妹,没想到,你才是最倔的那一个。”
苏妮声音开始哽咽,带着哭腔说:“我真的很感谢你和梦梦,但是苏哥,我在做的事情,是我欠梦梦的事,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害梦梦。”
“那你去哈尔滨的飞机酒店都定好了吗?”
“还没有。”
“我找人给你订吧。”
“不用,我还确定好。”
“听我的,我给你定。”
在苏澈心中,她就是自己的小妹妹,他不放心她的的安全,但他没办法干涉她的选择,所以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好吧,谢谢苏哥了。”
“客气的话不用说了,我们下周三有个表演,你得赶回来。”
“苏哥……”
“就当你的最后一场表演,一定回来。”
苏妮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说了个好,起身出门。快步走到拐角处,扯出报纸扔在垃圾桶里就下楼离开,苏南语装作丢了东西将报纸取出,再找到窃听器,真的是一机多用,刚想悄悄拿回房间,就听见苏澈走出房门,看见苏南语连忙说:“南语,你下午有空吗,陪我出去一趟。”
“怎么了?”
“有个谈合作的事情,公司里的人都不在,我得带个人。”
“那……”
“别推辞了,这里面你觉得还有谁比你合适?”
苏南语想想也是,再说就矫情了,比了个10说:“十分钟。”
“十五分钟都可以。”
“好。”
迅速进屋夹住头发开始洗脸补水打底涂抹精华液,一边拿出卷发棒开始卷头发,等脸吸收差不多了开始上隔离、粉底液,画完全装又挑出套LV真丝衬衣加西装裤,休闲又正式的感觉,满意的选中瓶香水喷了好几泵,才挑了个CELINE的包,算是她不错的行头了。
苏澈也换完了衣服,出来看见苏南语的瞬间愣了几秒,笑笑说:“好像很久没见你这么打扮了。”
“啊?”
苏南语被他一提醒才发现,好像自己在朱家角都是各自T恤、帽衫、牛仔运动,画着淡妆奔波于各种杂事中,好像的确是很久没有这么打扮了,故意调侃说:“苏老板,那你觉得我哪种打扮好看?”
“你舒服的打扮,最好看。”
“嗯?这有点搪塞我了吧。”
“那你为什么喜欢穿牌子呢?”
“因为办公室里每个人都拎着包,穿香奈儿,你不穿就很奇怪。”
“那我很开心,在这里,你考虑的第一点不是大家怎么穿,而是我想怎么穿。”
苏南语被他的话打动,想想也是,好像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相比较与苏南语一身的logo标识,苏澈反而看不出来穿的是什么牌子,但材质能看出来昂贵,特别那块劳力士的表,苏南语感觉自己是不是穿的太浮夸了,苏澈看了眼手表说:“很准时,你很厉害,比我认识的很多女生都快。”
“习惯了,平时经常跑消息,得追时间。”
“那我们就出发吧。”
“好。”
苏南语本想路上问问苏澈去哪里,干什么,但一路上苏澈都在处理工作,之前她跟他接触都是联系时间和半夜,难得见他工作的状态,手机跟炸了般一直不停接电话,从投资的后续推进到大篷车的赞助跟节目合作,从李总到苏总、吴总,苏南语大概明白了苏澈成功的秘诀,他真的很忙,却还是有条不紊的安排,见缝插针处理工作,沉稳与自信将苏澈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静安一处别墅停好车,跟着服务员进了包厢,苏南语悄悄查了大众点评显示消费是人均2000元的米其林私房菜,感慨有钱人的世界真的是钱不值钱。
一推开门,苏澈就换了副状态,完全没有开车时的疲态,精神奕奕的上前跟桌前的西装老板们寒暄,苏南语站在旁边局促的不知所措,她自以为见过不少世面, 可今天的场合她还是藏不了拙,紧张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澈感受到她的不适,示意她先坐,落座的时候,苏南语才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就是谭乐乐。
谭乐乐热情的看着苏南语说:“南语,你来啦。”
“嗯嗯。”
“我还猜苏澈会带谁来,原来是你这个大美女,何叔叔,你看他是不是会享受,天天躲在水乡里面,美女堆里享福。”
“你苏哥不是躲水乡,是在办大事。”
“什么大事,说给我听听。”
“我不信,他没找你这个好妹妹,我可是记得你当时说一定要去看看你苏哥。”
“是啊,可我加入苏哥的团队,他都没给我安排活儿。”
“乐乐,你可别在何局面前损我了,后面我的工作还得多跟文旅局合作呢。”
“是我损你吗,你都不说给我找点好事情,何叔,你说帮谁?”
“好侄女,”被叫做何局的人笑开说:“你这门官司,你那文广局的爸也断不了啊。”
苏南语算是听明白了,今天桌上坐着的都是上海一些文化圈子里的负责人和名人,没想到谭乐乐背景如此厚,怪不得她说自己是苏澈的金主,只是面前都是电视机里才能见到的人,苏南语更紧张了,夹菜都不敢夹,谭乐乐就悄悄给她夹,说冰淇淋鹅肝是特色,又说尝尝醉蟹,苏南语说着好却吃两口就放下筷子,她不敢多吃,怕人见她吃的多了看不起她,觉得她没见过好东西。
反而谭乐乐吃得停不下来,苏南语感觉自己来上海披的皮被缓缓撕裂,她以为的出行需要满身logo,需要展示自己穿着奢侈品牌,可这群人来这里吃几千的饭,更像是过来吃个便餐,没有酒桌的乌烟瘴气,斯文的喝着太平猴魁,聊着产业、金融与趋势走向,踩着底层的污秽,觥筹交错间的算计,或许才是上海真正的面目。
相比于苏南语的不适,谭乐乐则跟场子里的话痨般活跃气氛,自信的跟男人们在桌上说着看法,聊着自己的见闻,熟络的跟认识与认识的人聊天,完全没有丝毫怯意,更是笑眯眯向他人介绍着大篷车;苏澈则坐在一旁发表着他对最近市场的看法,说话的内容全是电视台7点放的内容、关于新开的某会的未来趋势预判,两个人仿佛是场子里的主角,大方而从容的讲着天南地北的见闻与想法,不抢主位的风头,也适时的引导话题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苏南语看着二人,局促着吃饭的自己,再看看对面的人,明明就是圆桌的距离,她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却如峡谷般割裂开来。
当苏南语还在县城粗糙的游乐园里玩耍时,跳着破旧的蹦床的人,眼里世界就只有棚顶这么高,而他们则在苏南语电视机里才能看到的新世界生活,空白的差距,是一辈辈扎根上海才能弥补的缺失。
她忽然佩服起胡烟梦,如何在进入花花世界后选择抽离,特别苏澈说的那晚,眼前的人都是权贵,她却能踩着赤脚反击,真的是穿着红裙的战士。
“南语,”苏澈忽然cue苏南语的名字,苏南语吓得愣住,他却对着某台的负责人说:“刘主任,这就是我一直提到的苏南语,很有才的女孩子。”
被称作刘主任的人主动跟苏南语打招呼,苏南语也就简单跟她聊了几句,感激的看向给自己介绍资源的苏澈,他发觉自己的不适,就主动的引导自己进入他的圈子,而不是就当自己是个背景板。
谭乐乐也热情的帮忙搭线:“对,刘姐,南语还采访过xx呢?”
“喔喔,真的吗,我前几天才跟他吃饭来着,南语,下次有机会一起出来聊聊,刚好我们打算拓展自媒体板块的业务。”
“好的,刘主任。”
饭吃完了,苏澈跟谭乐乐的目的也达成的七七八八,报批户外活动的手续可以加速流程,苏澈下周三的场地申请能提前出结果,另外也加了几家官媒的微信,为后续的表演提供更多合作的可能,聊完了三人出门,苏澈才舒口气,扯开领带说:“今天谢了。”
“没事,我表演的事,定了吗?”
“肯定。”
“我要很大很大的鼓风机。”
苏澈被她的形容词弄笑了,故意学她说:“很大很大,能把你吹飞那种。”
“要不是南语在这,我就要上手打你了。”
“你跆拳道黑带,别瞎动手。”
“你不也是空手道选手,咱俩谁赢还不一定呢。”
“今天给你个面子,南语,你要不要一起喝个下午茶再回去。”
“啊?”苏南语没接住谭乐乐忽然的热络,客套的说:“下次吧,回去还有事。”
“那好吧,说好了,下次去喝个咖啡。”
“好。”
三人分开,苏南语坐在副驾驶处沉默,苏澈以为她不舒服,询问说:“今天辛苦你了,是不是累了。”
“不是,我是很佩服她。”
“她?”
“你知道吗,闯入你们世界真的是一件很累而且很伤自尊的事情,哪怕你们并没有任何排挤和针对,无形中就是织了张网,将平常人罩住收紧,勒得人窒息喘不过气。”
“对不起,我不知道饭局对你心情影响如此大。”
“没事,可能是我多想了,”苏南语看向窗外消失的风景说:“她难道就没有过这种感觉吗?还是因为你没发现。”
“她是个非常自信和爱自己的人,因为最爱的是自己,所以她不惧任何环境,她拥有的可能只是山上的一朵玫瑰,可她的心里玫瑰的价值,能超过满屋的黄金,因为她爱的是玫瑰,而不是珠宝,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嗯。”
“南语,我觉得你也有你的玫瑰,有你的百合,你不需要畏惧,而是可以去尝试一切你想做的事情,他们跟你一样都是人,没什么差别。”
“说实话,我怕我说错话影响了你的事情。”
“如果一句话就能搞黄了,那说明这生意就没真的开始。”
苏南语被他逗笑,真诚地说:“苏澈,谢谢你。”
“谢我什么?”
“很多事情,包括刚刚饭局撒谎说我很优秀。”
“不,苏南语,我没有撒谎,我在真的觉得你很优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闪光点,你的犹豫与自卑,是因为你觉得上海的标准下,你是个失败的人,可从自己本身,你是一个很不错,很善良与自信的女性。”
苏南语被他说的脸泛红,转移话题说:“所以下周三你要办什么活动?”
“一场音乐会,向社会发声大篷车回来了。”
“可为什么要跟媒体扯上关系呢?”
“之前形象太差了,需要新的宣传渠道,而且那天我请了白安,他需要宣传热度,不能浪费。”
“白安?白安怎么可能愿意?”
“当然是付出了些东西,结果就是他愿意来。”
苏澈没说完电话再次响起,苏南语识趣的闭嘴刷手机,估计就是那晚跟白安达成的交易,他现在瞒着自己的事情太多了,肯定不会愿意多说,心里因为苏澈的那句你很优秀涌起愉悦,无聊刚好刷到索菲亚教堂的白鸽,既然他们认可她,那她就要做点事情不辜负他们期待了,心里有了新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