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南南微恼,语气带着几分生硬道:“天快黑了,我便不留阿奶在此留宿了,根生,来,送送你祖姥姥去村口。”
根生马上跑来,把汤老婆子接走。
汤老婆子坐到牛车之上,望着远处的东沟村,不禁叹息。
若她此次不来,手中的银票,定然会到羽儿手中,如今,白白背负如此巨额外债。
可无论如何,也算是有银子了,要快些请人送至省城给羽儿才行。
夜里,汤楚楚卧于床榻之上,思绪越飘越远,心里愈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在赴京参加科考之前,拿钱去疏通仕途门路,心里总觉着这和行贿没什么两样。
羽儿本十分出类拔萃,即便不花费心思去打通关节,也必定能考中进士。
倘若真去做了打点之事,反倒弄巧成拙咋整?
次日一早,她用过早餐后便到学堂走去。
余先生正写着什么,看到她,放下笔,吩咐余清端来茶水,请她入书房落坐。
“先生,我想问你一事。”
汤楚林对这古代科考不甚了解,一些事,她得事先打听清楚才行:“中举后,须得拿银子去打点吗?”
“年年主持乡试考卷批阅的学官,皆是自京都派来。
待秋闱放榜后,中举之人,无不争着抢着去亲近阅卷大人,目的是想知道京都城的消息。”
余先生接着道,“等入到京都,这样的风气愈发厉害,到处托关系、走门路,想方设法攀附权贵、结交高官……每逢科举年,各方都能借此大赚一笔……”
汤楚楚拧着眉:“上面也不管吗?”
“若不过于张扬,上边便不去管。”
余先生望着她:“奉直可是想帮玄瑾打点一二?如果是我,我觉得奉直最好别如此做。
玄瑾作为院试魁首,秋闱解元,成进士也是板上钉钉,搞不好可以进入殿试。
人一旦站得高,便成为大家的眼中钉,而他此前做的许多不起眼的事,便是罪证,奉直夫人可懂我话里意思?”
“先生一席话,如黄钟大吕,让人警醒万分。”汤楚楚当即起身,“我此刻便寄信给羽儿。”
她心急火燎地赶回家,动手研墨铺纸写信,没花多少时间便写就信件。
接着,她吩咐汤三即刻策马疾驰,将信送往省城。不过,既然要跑这此趟,当然不仅仅送信。
家中早为汤程羽和陆昊各自备好了两套棉衣,还有两套中衣,另外,肉干鱼干等零食,也都一并让汤三带去。
汤三跃上马背,背上跨着个超大号的布袋,里边全是衣物零嘴,再有点盘缠。
马跑得极快,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省城之中,一片熙熙攘攘、热闹兴盛之景。
自晨光熹微至夜幕降临,街道上始终人来人往、熙攘不绝。
此地并无宵禁之令,即便到了黎明破晓之际,仍有店铺开门营业、忙碌经营。
街巷间的茶馆餐厅之中,处处可见文人的踪迹,那些新科举子们在此挥金如土,只为铺就一条通往锦绣前程的道路。
在一间奢华的酒楼里,陆昊与一众文人雅士围坐一块,侃侃而谈,尽显悠然自得之乐。
“陆兄,你你此次可真是鸿运当头啊!我听闻院试时你名次极为靠后,你这回是求了哪位高人相助方得上榜的呀?”
陆昊一脸得意,手中擅自轻摇:“这皆因我陆家先辈积下了深厚阴德,我方有如此好运,另人只能艳羡的份咯。”
一文人叹息:“院试秋闱也许能凭些运气侥幸通过,可会试时,全部景隆国高手汇聚,像咱们这种排在末尾的,真是丝毫无胜算可言。”
省内都排名末端的考生,跑去和全国优秀学子们竞争,任谁都能想像得到,到时会输得多么凄惨吧。
虽说成举人老爷已是莫大的成就中,可哪个不渴望更上一层楼呢?
举人仅能于官员底端当个小吏,若考中进士,便能获得有品阶的官职。
倘若运气爆棚,还能有幸参与殿试,那这一生便是真正无憾了……
陆昊手持纸扇轻晃着,神情间渐露出一恍惚来。
没参加院试前,他认为中个秀才功名,已是祖坟烧高香了。
现在中举了,按常理论,已是老陆家祖上积德,福泽深厚了。
或许是被这般环境悄然感染,他竟也萌生出想要再攀高峰的念头。
一旁学子低着嗓子道:“大家可曾听闻?今夜学官大人设宴款待此次秋闱名列二十之内的考生,别的学子,如果要入内参与宴会,便得送上礼物,且那礼,得是守门的看得上,方可入内。”
“咱们这种排于末端之人,也可以造上厚礼入内吗?”
既立了如此规矩,想必是可以的。
眼瞅着天色渐晚,我要快些回家备上厚礼才行。
“等下,讲明白点,礼品价值多少才行啊?”
“这样的宴会,一向价值极高,无论吃食好酒皆有,搞不好,宴会当场,都会有部分会试信息透给大家,给个几百上千的纹银也是值的。”
“嘶嘶......几百上千......”
立刻便有学子不抱希望了。
这些人里,诸多皆是家境贫寒之人,到省城如此久,手里那点存银,怕是快花光了,哪还拿得出如此多的白银来送礼?
陆昊摸摸自个腰包,出门时,老爹给一百二十两,奶奶给两百两,干娘直接给五张百两的银票,加到一块,九百两呢。
不可思议的是,他此刻,居然仅有百余两了......也就整日到外边吃些美食喝些美酒,和同窗闲聊一下,这银子也太不经花了些。
他来到柜台结账,接着返回。
九月初到此地时,他与汤程羽未入住客栈。
二人到极为热闹的街市后边巷子中租间小宅子。
那宅子有东西各两间相房,因离街市极近,周边小宅子租金不断被哄抬,每月租金居然近三十两。
价格贵了些,却依然比住在客栈更加便宜,且还更加清净许多。
回去时,路遇熟人。
“哎呀,宋公子?”
陆昊笑呵呵上前,看着宋志锋。
瞧见宋志锋后边小厮怀中端着价值不菲的珊瑚植株时,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宋啊上次于巡抚大人跟前丢了脸,依我看,学官大人估计压根没想看到你,你如此重礼,怕是白折腾了。”
宋志锋面色阴沉如水。
他做梦都想不到,陆昊这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居然也中了举。
这世道真是没有公平可言。
陆昊虽在举人中排倒数第一,却于考生中十分吃香。
反观他,因上次被算计后,圈中遭人鄙夷不屑。
他若想在仕途上走攀得更高些,就必须另寻他法。
而今夜,便是他绝无仅有的契机。
“哎呀,太可惜了呀,差一丁点便在被邀请之列了,差一名啊差一名。”
陆昊一边咂嘴一边说道,“你送这么贵重的礼品到学官大人那,不如转赠汤兄呢。
汤兄可是头名,深得巡抚大人等高官的看重。汤兄要是能帮你说上几句好话,那可比你自己巴巴地跑去有用多啦!”
宋志锋被气得面色如墨,阴沉得可怕。
众多文人从旁经过,纷纷向他投去怪异、不屑的目光,倘若他真踏入那宴会,此类目光怕是要如潮水般愈发汹涌。
人群里,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他心怀嫉妒,倘若他现身那个场合,那些人必定会暗中使坏、给他制造麻烦。
陆昊所言极是,也许,这份贵重礼物转赠给汤程羽,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他强自按捺下内心的情绪,言道:“陆兄所言颇为有理,眼下时辰尚早,不如即刻前往探望一下汤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