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未通过考核,没脸面对大伙,因此没敢回村?”
“是咱对里尹叔过高的期望啦,他担心咱失望......唉,待里尹叔回家,大伙不能问考核之事。”
“没错,当此事没出现过,不能说。”
村民们彼此相互嘱咐着,忽听得村道上传来车轱辘辘辘的声响。
不一会儿,杨树根驾着车子,缓缓驶入了大家的视线。
里尹伸手撩起车帘,利落地纵身跳下车,那身手,着实是精神矍铄。
他昂首挺胸,双手背于身后,迈着稳健的步伐走来,静候着村民们上前问询。
"里尹叔操劳了一整天,想必累坏了,这点枣子您拿去尝尝。"
"时辰不早啦,里尹叔快回吧,明日还诸多事务需要料理呢。"
"我孙儿还等着我呢,告辞告辞。"
原聚集于大榕树下的数十人,顷刻间作鸟兽散。
里尹愣在原地:"这是......?"
这群人今晨还簇拥着他赴考,此刻他深夜归来,他们不问询考核结果便纷纷离去,啥意思啊这是?
他回身问道:“树根,他们是咋回事儿?”
杨树根抓了抓脑袋:“估摸着他们是觉着也爷没通过考核,不大好意思问……”
“如此容易的考核,咋通不过!”里尹气得胡子翘得老高。
杨树根:“……”
当初日日窝在家中愁眉苦脸、生怕无法通过考核的是哪位?
里尹冷冷一笑:"你们这帮人,胆敢小觑于我!树根,明日各家各户去传话,让大家到咱家吃席,须得明明白白和他们说,这宴席是我做了丞堂后摆的。哼,特别强调——乃九品的丞堂,货真价实的九品朝廷命官!"
翌日,消息不胫而走,不仅东沟村家家户户知晓,连邻近村落的乡亲也纷纷传颂——里尹通过九品丞堂之职的考核,正摆下流水席,邀全村老少痛饮庆贺。
年过五旬的杨里尹蓄着利落短须,虽已届知天命之年,眼角眉梢却仍透着股子精气神儿。
这日他特意换上崭新的九品丞堂官袍,头戴乌纱官帽——那是九品朝廷命官才有的规制,端端正正立于门前迎接宾客,自有一番威严气派。
杨老爷子今日特意穿上汤楚楚从京都捎回布匹裁制的新衣,手中摩挲着汤楚楚从抚州给他置办的烟斗,脚下也蹬了双锃亮的新鞋——浑身上下皆是压箱底的好行头。可即便这般精心装扮,站在里尹身旁时,仍不自觉矮了半头。
"哈,哈,哈,老兄,你瞧我这身如何?"里尹扬眉抖擞地转了个圈,语气里浸着掩不住的得意,"月余前,韦大人便差人送来了官服官帽。你再细看——这料子、这剪裁,贴身又舒坦!"
往日里总见这老头仗着三儿媳的威风四处显摆,现在轮到他自己挺直腰板,抖搂起这份刚得的体面来。
杨老爷子慢悠悠吐出一圈烟雾,眯着眼说道:“这衣裳嘛,瞧着是挺不错,可跟我家三儿媳的四品朝服比起来,那可就差远喽!人家那衣料,摸着才舒坦,兄弟啊,你可得加把劲儿,多给百姓做点实在的好事,好好搞出点政绩来,也混个四品朝官做做,到时候让我好好羡慕羡慕你。”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就你这小小九品芝麻官,我压根儿看不上眼,你如果能耐,也弄个四品朝官试试。
杨里尹听了,顿时一脸无语:“……”
这老小子,也太狂了!
但现在他毕竟已是官身,犯不着与这些乡野老儿一般见识。
于是里尹依旧端坐在迎客主位,笑迎四方宾客。邻近各村的里尹也皆接到请帖,纷纷前来道贺。
汤里尹拱手贺喜道:"杨里尹,贺喜贺喜!"
杨里尹轻咳两声,故作矜持地道:"汤兄客气了,如今该称我一声''杨丞堂''才是。说来惭愧,东沟村这一摊子事,往后怕是要劳烦我家孙儿接手喽。"
四周几位里尹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好家伙,这老儿真是要飘到云彩眼里去了!
然而别人官更大,大伙也只得俯首听命,乖乖地改了称呼。
"瞧瞧咱杨丞堂这身官服,真是威风八面!这可是五南县首位丞堂大人啊。"
"日后杨丞堂到县衙当值,可莫要忘了咱依然在穷乡僻壤熬生活的里尹啊。"
"我汪家如今已编入东沟村辖下,往后全仰仗杨丞堂照拂了。"
"……"
在大家一连串的奉承讨好声中,杨里尹不出所料地喝得酩酊大醉。
活了半辈子了,骤然间登上人生的高光时刻,又有哪个能按捺住内心那股激荡劲儿呢?
酒醒后,杨里尹……不,现在应喊他为杨丞堂了,正式走马上任丞堂之职。
当下,他的重点职责便是帮着韦大人,逐步把东沟村打造成中等镇子。
此外,部分改镇所需手续,皆得他前往韵省抚州弄好,这并非短时间内就能完成之事。
冬日的氛围正一点点地浓郁起来。
汤楚楚仓库中的棉花,全都被加工成了各类成品。
其中有中衣,由从各地赶来的客商,运往大江南北进行销售。
与此同时,来自西北的客商还帮她捎来了当地的情况。
首年棉花种植区域集中在抚州以及西北地区。
西北土地光照充沛,地理环境得天独厚,所产棉花质量上乘。
其中好多被官府收收了,作为贡品进献于朝廷;
剩下的则由百姓自个留存下来,用于制作保暖的衣物和被褥。
“西北那旮旯一月至冬月,北风就跟发了疯似的,‘呼呼’地猛刮,冷得直往骨头缝里钻,每年当地皆有许多人被冻死。”
一客商正与汤楚楚闲拉呱,“不过今年境况不同,各家各户皆种棉花做出新衣裳、新被褥。当地百姓起初听闻是慧中宪主张强制种植棉花,心里还不太乐意。可现在呢,慧中宪这名号在当地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对你感恩不已。”
汤楚楚听后,不禁笑了:“照这么说,来年再让百姓们种棉花时,应该会容易多了。”
今年一定得在全景隆国范围内推广下去,大柱作为曹棉佐吏,肩上负担极重,秋季起,便到各县镇去收棉花种子,整日都没得个空闲。
“慧中宪所制的棉质中衣销售情况也尤其好。”
那客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我此次前来,想提二万五千件。”
汤楚楚颔首,交易流程,由严掌柜与客商去沟通。
不久前共收棉花二百多万斤,有半数制了中衣,百余万的中衣,听着挺多,可如此多的客商皆想取货,且每人皆数千件起拿,未到腊月,全部中衣皆被抢完。
汤楚楚与姚氏绣庄皆收获了丰厚的利润,赚得腰包鼓鼓、钵满盆盈。
做完所有中衣,绣庄便着手制作被褥及棉衣,这些是准备送至京都军营的东西。
北方冬日酷寒难耐,倘若此时战事一起,朝廷也会为军队供应抵御寒冷的物资。
然而京都驻军鲜少参与实战,军中的普通士兵大多出身贫寒之家,只能凭着一股坚韧的意志来熬过寒冬。
她会捐出御寒之物,一方面因圣上出手阔绰,赏赐诸多财物,她若过于吝啬,未免有失体面;
另一方面,她有意为自个树立声名。
如今她已跻身四品中宪之列,想再保持低调已是不可能之事,既无法躲藏,便唯有奋力向上攀升。
唯有当你攀升至够高的地位,唯有当你具备充足的价值,方能始终稳如泰山,不被他人轻易撼动。
汤楚楚不顾凛冽寒风,专程前往抚州,去拜见抚州程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