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姐低着嗓音,语含讥诮,言罢,一旁数位世家闺秀,眸底皆现轻鄙之态。
上官瑶一脸懵懂,蹙眉道:“刘小姐此言,我委实不解……”
“陶家与汤大人已然在商议亲事,孰料你上官家骤然横插一脚。本应是陶三小姐与汤大人喜结连理,竟让你占了这等好处。”
刘小姐冷若冰霜,言辞犀利道,“定然是你与汤大人成亲前便暗通款曲,不然,汤大人何故不要陶家而入你上官家为婿?真真好会谋算啊……”
上官瑶尚未来得及开口辩解,后边忽有一影疾掠而至。
“你个小贱蹄子竟如此无耻,青天白日便口出此等污言秽语!”
汤老婆子身形如电,箭步上前,把上官瑶紧紧护于身后。
今天读书室开张,四处人头攒动,她专程赶来搭把手。
她一乡野老妇,也干不了其他什么活儿,就帮忙煮些茶水、打扫打扫地面。
方才她在外面扫地时,竟听到了那些刺耳的言语。
这群十来岁的少女,居然在汤家地盘上诋毁她汤家之人人,真是厚颜无耻。
“瞧瞧你们如此装扮,怕是都未出阁吧,个个装得跟名门淑女似的,却吐出这般不知羞耻的话。
啥叫‘暗通款曲’,你倒是解释解释,难不成你整日藏在他人家床边偷看?来啊,讲讲你看到啥啦,咋的就如此笃定人家滚一块儿去了……”
汤老婆子猛地攥住刘小姐的胳膊,硬生生把她扯出人群。
刘小姐怎么可能是乡野老婆子对手,被拽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她家婢女赶忙冲过去,怒气冲冲地喝道:“你个老太婆立刻松开我家姑娘,你可懂我家姑娘是何身份?”
“我到外边嚷嚷一番,自能弄清楚你到底是何人!”
汤老婆子咬牙切齿道,“让外面的文人皆晓得,你个未出阁的黄毛丫头整日里都在说些啥混账话,让你父母清楚他们到底养了个啥货色!”
刘家小姐让她拽得眼眶泛红,委屈得直想落泪。
她不过就说句“暗通款曲”,这老婆子竟能脑补出如此多事儿来。要是这事儿传了出去,她如此嫁人。
“唉哟,咋的啦这是?”
汤二婶原前来帮忙打杂的,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赶忙过来劝和,“今天是开张首日,有什么事儿咱好好说,怎么闹到如此这般?”
老婆子猛地转过头,瞪向汤二婶:“这小贱蹄子竟讲咱羽儿跟瑶儿成亲前便勾搭到一块儿了。”
“啥?!”汤二婶瞬间火冒三丈,“你瞧着打扮得人五人六、光鲜亮丽的,嘴咋这么损呢!我羽儿咋的你了?你这破嘴如果讲不出好话来,我替你母亲好好管教管教你!”
自打来了京都,汤二婶向来十分低调,就怕惹出什么麻烦事儿。但此时老婆子带头动手了,她作为羽儿的娘亲,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
然后,她把衣袖一撸,扬起手,“啪啪”两声,两个响亮的耳光便落到刘小姐脸上。
即便在汤洼村,男女成亲前勾搭到一块,都会让人指指点点,更何况在这规矩森严的京都城了。
他家羽儿往后还要升官呢,名声可千万不可被此等污言秽语给玷污了去。
汤二婶正欲再次出手,却让上官瑶一把拽住。
上官瑶着实未料到,夫君的奶奶和娘亲竟如此厉害,不仅对刘小姐破口大骂,还直接扇巴掌。
此时,厢房中的别的世家贵女皆被吓得呆若木鸡,没有一个人敢过去劝架,也没敢发出半点声响,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针对的目标。
虽说这些小姐家世比汤家高出不少,可倘若此事真闹得不可收拾,她们会颜面扫地,说不定还会被家人随意挑个人远嫁他乡……
“娘,不能打。”上官瑶紧紧抱住汤二婶的手臂,低声劝道,“刘小姐是四品官的女儿,我们不要让夫君陷入两难境地。”
汤二婶瞬间感觉两腿发软、心里发慌,天呐,她居然打了四品大员的千金?
汤老婆子做此事前就盘算好了,这群贵女向来把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对付这种要面子之人,那可太容易了。
她神色冰冷,道:“刘小姐对吧,你此刻给我家瑶儿道歉,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若大家没往外说,我汤家之人同样不对外宣扬刘小姐喜欢说些不检点的话,往后你照样可以嫁个好夫婿。”
刘小姐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此话的潜台词便是,倘若她不肯致歉,今日厢房中之事,就会让此粗鄙不堪的老妇人添枝加叶地宣扬到外边去。
分明她平白无故遭了一顿辱骂,还被狠狠扇了俩耳光,到头来却还得让她赔礼道歉。
她将目光投向陶三小姐所在之处。
然而陶三小姐居然躲到了婢女后边去了,显然不愿掺和进这摊子麻烦事里。
刘小姐满心委屈,只得缓缓站起身来,朝着上官瑶屈膝行礼:“上官二小姐,今天我冒失莽撞了,还望上官二小姐宽宏大量,别与我一般见识。”
汤老婆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家瑶儿心胸宽广,自不与你等一般见识。诸位请便,就不送啦。”
厢房中众小姐一听,赶忙匆匆离去。
所幸此处为女子读书室入口位置,为半敞开式玄关,又有高高的书架遮挡,外面的人不清楚里面究竟出了啥事,否则她们可真是颜面尽失、无地自容了。
到外面后,陶三小姐说道:“今天这事儿,还望诸位守住秘密,切不可和旁人说起,即便是自家娘亲好友姐妹也绝不能透露。”
若此事传至嫡母耳中,嫡母定觉得她对汤程羽还存着心思,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而别的千金自是头一回遭遇此等事儿,与乡野妇人缠到一块,实在是既没面子还失身份,自是不可能跟别人提起。
一众千金着急忙慌,匆忙走了。
汤二婶心里头七上八下,满是担忧:“刘小姐回去之后,该不会和家人告状吧?”
前些日子,大侄女与袁氏一族不对付,与袁家人那档子事儿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她实在不愿再与刘家结下梁子,光是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汤老婆子拿着扫把,接着扫地,道:“她只要还要面子,便不可能到处宣扬。如果刘家有胆子寻来,老太婆我便拎着麻绳,到他刘家大门那,将今日之事儿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讲清楚。我是村里人,这脸不要也罢……”
汤二婶:“……”
娘这招可真够绝的!
上官瑶:“……”
姐姐想出的法子,她就算绞尽脑汁也绝对想不到。
她满心真诚地说道:“感谢奶奶与娘为瑶儿撑腰。”
汤二婶哪会错过教导儿媳的好时机,立马道:“既然懂得我与你奶待你如此好,你往后对羽儿还得更好些,多帮羽儿担待些零零碎碎的杂事儿……”
“我正盘算着将夫君的账册接手呢。”上官瑶道,“如果娘能写会算该多好,夫君那些账薄交由娘打理,想必会比较稳妥周全。”
她之前一直认为,时不时给婆母些小恩小惠,把婆母安抚得服服帖帖便罢了。
可今天婆母如此护着她,如此一来,她便希望婆母能干些正经事儿。
汤二婶年少时未曾有机会识字读书,待嫁入汤家后,因汤程羽每日都沉浸在学习中,她长久受此熏陶,也渐渐认得部分字了。
不过,她也就识得些普通简易字罢了,既不懂提笔去写,也不懂算术之法,看那账目啥的,就更不用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