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鸥起初以为是兽潜入了帐篷。
她刚从梦中睁开眼时，并没看出眼前的是什么物种。那张脸离她太近了，因为近，所以飘忽无定。又一眼，看清楚了，是个男人的脸。
再下一秒，男人的手探进了她的被褥，一股陌生的气息骤然在鼻腔炸开。许小鸥心中一凛，几乎是下意识的抽出了怀中的那块牛腓骨，朝着面前这张脸蛋击了出来。
牛腓骨被打磨的锋利无比，立时便划破了皮肉。男人捂着脸往后一缩，许小鸥也顺势从羊皮毯子下跳起身来。
揿起烛台点燃的瞬间，男人已从黑暗处抬起了头。
是阿勒。
他的左脸上，被牛腓骨划出了一道极深的血痕。
阿勒又露出了那种小豹子的神情。
他缩在帐篷一角瞪着许小鸥，片刻后，突然一跃而起，纵身再次向许小鸥扑了过来。
许小鸥以为他贼心不死，正欲挥手再击，阿勒却已抢先一步，伸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他忍疼凑近许小鸥耳畔，声音低急的：“别出声，姥爷睡得浅。穿好鞋，跟我走。”
帐篷外，夜未破晓，风在草地上“簌簌”游走。
许小鸥被阿勒抓着，几乎是半强迫的向前奔跑，混乱中，她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指针正正指到凌晨四点。
“阿勒！”
头发缠在脸庞，迷得人睁不开眼。她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你到底要干什么？！”
对于她的质问，阿勒不发一言，只拉着她一路穿过营区和草坪，终于在一株枯树下停住。
一匹灰马静静拴在那里，鬃毛被夜露打得一片濡湿。
阿勒利索地扯开缰绳，又抓住许小鸥的手肘强行把她提上马背，许小鸥还没坐稳，阿勒就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铜指南针，塞进她手里。
他低声说：“坐好，别乱动，朝东南走，看到山脚那块石碑就往南拐，一直走，就能回镇子。”
许小鸥愣了半秒，随即就要翻身下来：“你疯了？你到底要干嘛？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了！”阿勒低吼完一声，一把按住她膝盖，力道大得惊人——“再问你就走不了了！”
“你放开我！”她挣扎着要翻身下马，可阿勒突然纵身跳上马背，几乎是同时一脚踏上马镫，反手把她扣在怀里。
阿勒的动作快得几乎不留喘息。下一秒，他的手臂像一把铁箍般，将她紧紧锁在怀里。
隔着单薄的衣物，少年的身体灼得她后背发烫。
“你疯了……”
许小鸥声音发紧，话未说完，那只按在她膝上的手再次用力，将她死死按回马鞍。
阿勒在她耳边低声道：“程继春迟迟不现身，姥爷耗不下去了，他明天早上准备走，走之前，他不会放过你，你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明白吗？”
温热的气息落在后方，扰得脖颈一片湿痒。她被压着，只得狼狈转头，惊疑不定的看着阿勒：“老文他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杀你是吗？”
阿勒冷笑一声：“你有多了解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许小鸥一怔。
潮涌之夜，枪林弹雨。
是啊，东南亚最大老千集团的二把手，从地狱十八层里爬出来的人，为了活命，又怎么会对她一个陌生人手软。
想到这儿，许小鸥猛地一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冷得像刀。
她不顾夜风侵袭，死死盯住阿勒：“那你呢？老文要杀我……你又是哪一边的？”
阿勒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整个人僵了一瞬，喉结上下滚了滚，像卡了根刺。
他别过脸，好半天，才低低憋出一句：“我不想……让你死。”
两人靠得太近了，近到空气在两人之间来不及流通，许小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滴血从他脸颊滑落，正好落在自己脸上。
她微微一震。
阿勒也看见了那滴血，下意识伸出手要帮她抹去，可指尖刚碰到她的脸，便停住了。
他的手微颤，指腹贴着她的皮肤停了半秒，目光忽地怜惜的一凝。
风从四面八方里吹来，吹乱他额前的发，吹得他的眼神更加狼狈不堪。
许久后，阿勒喃喃道：“……好好活下去。”
话音落地，他如被火燎，猛地收回手，跳下马鞍的同时狠狠抽出身后马鞭，“啪”的一声抽在马臀上。
灰马一声嘶鸣，猛地蹿出，带着许小鸥冲进夜色深处。
风声扑面而来，铺天盖地，她被震得一晃，强忍着回头，只见那少年还怔怔地站在风里不动。
她拼命眯起眼，想看清他的脸，只可惜天黑风急，根本睁不开。就在许小鸥快要放弃之际，忽然眼前一亮——
一道刺目的信号焰火突然从夜空尽头炸开，把天地染成一片通红。
紧接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划破夜色。
闻声瞬间，马儿前蹄高扬，发出惊惧的长嘶，差点将许小鸥颠下马背。下一秒，灰马突然调转方向，几乎是以失控的速度直冲回营地。
“停！别回去！别回去！”
许小鸥嘶声急喊，可声音被风吞掉了。
又是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她抬眼望去——火光腾起处，一个黑影正站在远处的高坡上，身形削瘦，背着手，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夜风中，那人的脸被映出短短一瞬。
是老文。
老文似乎已在这暗处等待他们许久了，他缓缓放下口中的哨子，先是望了望面如死灰的阿勒，又侧头看了看灰马背上的许小鸥，终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啊。”
老文叹息道：“我该说你们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