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是用枪顶着许小鸥上车的。
车是一个生面孔的牧民开过来的,捉住许小鸥后,老文先是掏枪命许小鸥绑住了阿勒,又打电话差人开来了车,一切完备后,天色已微微发白。
黑压压的枪管,如同一记硬拳顶在许小鸥的后脑,她被迫弯着颈椎,直到按老文要求的坐上了车子的副驾。
见此一幕,被绑在帐篷支柱上的阿勒拼命挣扎,却也无计可施。
待许小鸥坐下后,老文绕到主驾,直至关门踩下油门,都未曾转头看阿勒一眼。
汽车已开出老远,耳畔仍充斥着阿勒被堵住的呜咽,被风撕碎后,在草原上飘了很久。
车从一人多高的草甸中驶出去时,太阳恰好升到了中天,四面车窗都被白云和绿荫填了个满满当当,许小鸥一时被这美景震住,下意识伸手按下了车窗。
一瞬间,风卷着阳光探进车内,许小鸥情不自禁,开口对老文说:“你要是想要我的命,一定记得给我选个漂亮的地方,怎么样?”
此话说罢,她转过头去看老文,只见老文神色淡淡的把着方向盘,说:“我会考虑的。”
车子约莫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钻出草原深处,驶进了国道。经过一个垭口时,有公路骑警伸手拦下了两人的车,敲开窗户后,问:“排查,请出示身份证。”
老文没有立刻回答,双手把在方向盘上,似是在思考。就在这时,副驾上的许小鸥突然抢先开口:“领导,我是镇上的居民,平夏,这是我爸,我们俩出来的急,没带身份证。”
警察眉头微微一皱:“你是镇上居民?”
“是的。”许小鸥快速回答:“我就住在镇南口那边,老诊所后面那排平房,前两年刚装了玻璃顶棚,现在还养了两只羊,镇上人都认识我。”
这几句话像水珠落入滚油,一下子把警察的疑心浇灭了大半。他眼神略动,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几眼,最终没再追问。
“行,镇子里在下雨,回去的路上慢点。”他往旁边退了一步,抬手示意放行。
老文始终没吭声,只握紧方向盘,缓缓踩下油门。
车子重新驶入国道,风从敞开的窗户卷进来,吹得许小鸥的发丝一阵乱舞。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从车窗上收了回来,低下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又开出一段后,警察的身影已经成了个小黑点,老文这才斜斜打量了一眼身旁的许小鸥,却见许小鸥只双手背在身后微动着,头发垂下来挡住脸,看不清表情。
老文终于有些好奇了,不禁问:“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
许小鸥身后的动作突然停了,下一秒,她迅速从身后掏出了那把黑压压的手枪,轻巧顶在了老文的额头上:“我一直很想知道,拿枪顶着别人的头是什么感觉……果然不错。”
油门急刹,轮胎尖鸣着抓地。汽车停的太快,最终,只得狼狈的斜横在道路中间。
一时间,窗外声音更静了,除了风声,只剩下阳光燃烧的声音——阳光是有声音的,但只有在极静的地方,人类才有幸一听。
许小鸥脸上依旧挂着那种轻巧的微笑,她看着眼前被怔住的老文,笑容一点点放的大了——阳光照亮了老文的满头银发,她发现老文其实有一张非常和善的脸,像是每个家族都有的那种长辈。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老文很快也开始微笑了,他按照她设想的那样缓缓将两只手举到了空中,与此同时还不忘问:“什么时候拿走的?”
“跟警察说话的时候。”
许小鸥说这话时,眼睛落在了老文身后窗外的极远处——已经有乌云压过来了,那个警察没有骗他们,镇子里真的在下雨。
视线从远处掠回来时,许小鸥看见了满草原的野玫瑰和野迎春,一个根茎挂满十几二十个蓓蕾,开花时,地都给压沉下去几分,简直是花灾。
她这么想时,突然走了点神,完全没留意到眼前的老文伸出了手,下一秒,老文劈手一夺,那把黑洞洞的手枪立刻物归原主了。
这下,举枪的人又换成了老文。
他有样学样,把枪口对准许小鸥的额头,平静的:“举枪的时候,手要打直,不然,子弹发不出去。”
局势瞬间扭转。
许小鸥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老文,突然,噗嗤一声冷笑了出来。
笑完,她似是有些疲累的伸臂拨开了老文的手枪,道:“好了,我没功夫陪你再演戏了。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直说吧。”
手枪从老文手中滑脱,哐当掉进了座椅下,两人谁也没去拾。许小鸥飞眼看了看,突然道:“你这样的‘枪’,程继春曾经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
见老文没有回话,许小鸥接着又说了下去,“第一次见面,程继春就用她那把’枪’帮过我一个大忙,说是救过我的命也不为过。”
老文闻言,似是有些惊奇的打量了一眼许小鸥,道:“你倒镇定,就不怕我真的像阿勒说的那样,杀了你灭口?”
“要杀早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许小鸥疲倦的抓了把额前的乱发:“也只有阿勒那傻孩子当了真,还被真情实意的被你绑着呢,这个天儿,估计等你回去,他也晒得只剩一张人皮了。”
“别担心。”老文闲闲的:“我已经找了人,等咱们已走远,就回去给他松绑。”
“那就好……”
许小鸥眼神一松,将自己扔回座椅:“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底要让我干什么?”
许小鸥已经点了题,老文却不接招,他也学着许小鸥的样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衣领后,才平静的开口道:“我想让你带我进镇去找程继春。”
许小鸥初听还未反应过来,几秒后,才突然瞳孔一震:“你疯了!”
她脱口而出:“警察疯了一样正在全镇搜捕嫌疑犯,你就算找到程继春,你能干什么?!”
“你不用管我要干什么,带我去就行了。”
老文面无表情,一把拉下了手刹:“还有,你别指望着枪是假的,我就不能怎么样你了。我座椅下面放着一把铁榔头,我有信心,任何时候都可以用它把你的脑袋砸个稀碎,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