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鱼
李貌2025-04-11 09:292,786

  鱼是从市场买来的。

  那鱼约莫有两斤来重,正拼命挣扎着,两斤的体重搞出了二十斤的响动,砸得洗手池“嘭嘭”作响。

  许小鸥一只手按着鱼头,一只手操着刀,左看右看,还是找不到地方下手。

  从前在家,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凡事都交由保姆厨子操持,如今离了家,反倒成了真的主妇,这么胡乱想着,手下的鱼突然作自杀袭击,从案板上一跃而起,许小鸥一时不察,被甩了一脸鱼鳞。

  她火上心头,想着干脆拼个鱼死网破,结果才刚握紧刀柄,便听得身后门铃响如急鼓。

  许小鸥无奈,只得提着刀去开门了,结果门开一瞬,雨过天晴的阳光涌入室内,眼角的鱼鳞也随之反射出强烈白光。

  人都还没看清,许小鸥便下意识去拂眼角,刚抬手,就听来人笑了,他说:“哟,正做饭呢?咱来的真是时候。”

  她眼睛眨了一下,那反光仍晃着眼。待光线稍缓,才终于看清门口正并肩微笑的巴登彭措。

  见她投来目光,巴登提起手里水果在半空晃了晃,笑道:“我俩不请自来,不会不欢迎我们吧?”

  为迎接两位警察,晚餐喝的鱼汤。

  假家庭拿出了最高招待规格,连樊玉在内,四人全数列席作陪。

  饭吃到一半时,巴登突然掏出一个掌心大的盒子往桌面上“啪”地一放,又冲着樊玉眨了下眼:“过来看看。”

  樊玉愣了愣,第一眼先转头看向了许小鸥,得到对方眼神首肯后,才将信将疑地伸手去拿,哪知刚碰到盒盖,那盒子竟自己弹开了,一只毛茸茸的小蜘蛛瞬间弹出,直扑樊玉脸上。

  樊玉吓得“哎哟”一声,身子一歪,差点把椅子带倒。

  众人一愣,随即哄堂而笑。连彭措也忍不住了,拍了拍巴登的肩:“你干嘛吓唬人丫头?”

  巴登一脸无辜:“哪是吓唬啊,这多好玩儿啊。”

  说完又冲樊玉眨眨眼:“别的孩子都怕蜘蛛,但我觉得你不怕,我说对了吗?”

  樊玉被他激得满脸通红,小胸膛一挺,叫道:“我不怕!”

  “这才是好样的!”巴登又拍拍那盒子,往樊玉方向一推:“送你了。怕也没关系,谁还没怕过点啥啊?可你一敢看它、碰它,它慢慢就不吓人了,对吧?”

  说罢,巴登不由分说的将那盒子塞到了樊玉手里,又拍拍手,笑着补了一句:“走,带你溜它一圈。”

  巴登当真领着樊玉去了后院。

  一大一小两人走后,屋内重归安静,许小鸥抬眼看向彭措,却见对方正低头喝汤,神色温和,仿佛刚才的把戏与他全无相干。

  约莫又过了十来分钟,巴登重新回席,身后却没了樊玉的影子,他一边落座一边朝三人微笑着,说:“你们这孩子,挺灵光的,看得出是个聪明孩子。”

  许小鸥眼睛明亮,心中却不动声色——孩子被支开,“主菜”才要上桌。

  这么想时,许小鸥依旧低着头剔鱼刺,动作细致得像是拆引线,眼神却在碗沿的水光里,悄悄瞄着对面人的眼角眉梢。

  程继春笑容丝毫不减,继续给两人倒酒,“最近镇上不太平,两位警察辛苦了,多喝点,就当解解乏。”

  而尤野则坐在最靠门的位置,眼神不停地游移,先扫许小鸥,再扫程继春,最后还是落在了巴登和彭措身上——这两人虽是客,可谁都知道,他们才是今夜的“主座”。

  巴登没有急着说话,反而又伸手给自己舀了勺鱼汤。

  碗里,那具鱼尸正死不瞑目的瞪着在场众人。

  一碗鱼汤下肚,巴登这才慢悠悠地接过程继春递来的酒,笑着说:“对了,今天来啊,除了看看孩子,还有点小事儿,想跟你们聊两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咂了口酒,像是要润润嗓子,接着又开腔:“我这人吧,有个老毛病,鼻子不太行——也不是啥大病,就是一碰上点奇怪的味儿,就打喷嚏,老早以前就这样。不过这些年好了不少,快忘了这毛病了,直到最近,又开始犯,隔三差五打喷嚏,打得我脑门子嗡嗡的。”

  “我寻思这又不换季,怎么又犯了呢?后来一合计,嘿,还真是有点意思——原来每次犯病的时候,都是因为碰上了咱们这位樊同志。”

  巴登转头笑了笑,“我这人粗,倒也说不上来是哪种味儿,好像是樊同志身上那个香水吧,特别有辨识度,一闻我这鼻子就犯病。不过呢,我也想了,我自己有毛病,也不能瞎怪人不是?有意思的是……最近有一回我又犯病了,可那天你不在。”

  说到这儿,巴登把酒杯轻轻往桌上一放,“咔”的一声响后,他抬起头来,将目光落到尤野身上:“那回,是在何沧布的死亡现场。”

  这段话落定,屋里静得出奇。三人都没动,如同被同一声枪响定格。

  巴登静静地望着他们,酒杯边沿在他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过了几秒,酒杯猛的在桌面停住,巴登“噗”的一声,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哎哟,你们别害怕啊!”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三人,哈哈大笑着去拍尤野的肩,“别担心!香水味可不能当证据啊!”

  巴登笑完,自顾自伸手去盛汤,可就在抬手的那一瞬,脸上笑意全数褪去,彻底冷了下来。

  两个警察告辞时,是三人一齐去送的。

  巴登走得快,几步就蹦出了门口,彭措夹个公文包,慢吞吞的跟着他身后。

  临提脚跨门的一刻,不知是酒醉还是风大,彭措腋下的公文包突然落地,内里东西零零散散落了一地,见状,尤野下意识伸手帮忙,可才一弯腰,整个人突然猛地打了个哆嗦,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那摊散开的资料里,最上面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何沧布浑身青紫,仰面而死。

  许小鸥反应最快,一扫到尤野,立即意识到不对,赶紧三两步奔上前,弯腰把那张照片拾了起来。

  她将照片递给彭措,尽量稳住自己眼神不飘:“这位是……之前上报失踪的那位?我在镇口的公告板上见过通告,好像姓何?”

  彭措也不多话,只笑了笑伸手接过:“您眼神真好啊,公告板那几行字,小小一张黑白头像,您都能一眼认出来,真不是凡人。”

  他说这话时,语气温吞,嘴角带笑,可说话时,脸已经从照片上抬起来,直直看向了许小鸥。

  许小鸥被他的眼神噎了一下,下一刻浑身冷汗。

  她说漏嘴了。

  冷汗上涌,下意识就想解释点什么,可一抬头,却只见彭措轻描淡写伸手拍了拍公文包上的灰,便头也不回地跟着巴登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风里。

  院内忽地静下来。三人面面相觑,无人言语。

  许久之后,还是程继春率先转身回了屋内,她端起桌上酒杯,仰头将内里残酒一饮而尽,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看来这一回,上鱼钩的,换成咱们了。”

  三人散去,各自回房。院中无声,雨早停了,连风也不知哪时躲了起来。

  尤野去了浴室洗澡。

  许小鸥独自回到房中,脚步方一落地,一种无法言说的悸动便悄然攫住了她。

  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古老的感知,如候鸟识别季风,如猫头鹰在风中转颈。

  空气里有微不可察的错乱,仿佛某种目光在黑暗中伏身潜行。许小鸥的背脊不由得一凉,立即伸手按下开关。

  果然,温暖的灯光刚一洒下,一只躺在她床上的铁盒便静静映入眼帘。

  她从未见过这只铁盒。

  许小鸥一时怔忪,好半天才提步上前,将铁盒捧在了手里——这盒子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了,边角都被铁锈钳得死死,她费尽全身力气,才啪得将铁盒打开。

  盖子弹开的一瞬间,一股陈腐气息扑面而来,许小鸥下意识屏住呼吸,朝盒内看去。

  铁盒里面放着的,是一块皮。

  薄薄一张,泛着蜡黄的颜色,似是离开宿主已久,已经泛起了干枯的褶皱,而那皮中间,赫然纹着一枚小鱼图案的刺青——鱼身纤长,鱼尾蜷曲,像是正在某片水域中游弋。

  许小鸥脑中轰然一响,手中铁盒应声落地。

  那纹身她认得。

  这是冯静然的纹身。

  

继续阅读:第九十章: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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