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带从单元楼下就拉开了,一到三楼更是被彻底封锁。巴登和彭措从盘山公路赶到时,恰好碰到了法医官的车。
车门还没完全打开,几滴大如石子的雨滴便打得头皮生疼,几个民警正冒着雨维持秩序,可嗓子都喊破锣了,还是抵不住一个劲儿往上涌的热心群众。
见状,巴登彭措只得另辟蹊径,绕过正门,从小楼侧面入内。
小邓和队长王宇比他们早到一步,已经在房门口等待了。
见两人现身,小邓一边给两人递过去手套,一边低声道:“是邻居发现的。他回家时发现隔壁门没关,一看,人就躺在屋中间,120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儿了。”
巴登跟王宇打了个招呼,转头又问:“报案人呢?”
“正在做笔录呢,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结束了就把人带回来。”
巴登点点头,转身领上彭措,两人一边穿戴橡胶手套一边往屋子走——这屋子是以前老电力局的宿舍,最多不过四十平米,屋子正北朝向,本身就采光极差,加之外面又下着雨,更是黑闷得如同地窖。
在屋中间站定的一瞬,巴登突然感觉鼻腔一痒,他赶紧伸手捂鼻,果不其然,一个巨大的喷嚏接踵而至。
他还未来得及掏出纸巾,给尸体拍照的警察恰好结束工作,往门外走去,随着那警察身形挪动,挡得死死的窗户露了出来,一股光顺势投入,两人终于看清了地上的尸体。
尸体为男性,双手前屈趴伏在地,背部清晰可见一把七寸长的短刀,从左肩胛下缘笔直刺入,似乎是致命伤。
很快,进入现场的法医官便吩咐巴登彭措各自抬起尸体头尾,将其翻转过来。
两人立即照做,一声“起”后,巴登彭措共同发力,尸体沉重的身躯霎时如肉河般悚然一动,下一秒,一张瘦削窄长的男性脸庞映入了众人眼帘。
看着那张脸,巴登先是疑惑,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脑中轰然一响。
此时此刻,这具躺在地上被一刀毙命尸体,正是连日让众警察遍寻不得的头号通缉犯,何沧布。
在场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霎时只剩下了密集如石的雨声,仿佛下一秒就会穿破雨棚,直落屋内。
雨棚下,小的可怜的铁丝窗前正摆着几盆半死不活的花,有混合了泥土的雨水从花盆漫出,从墙壁流下,形成了道道漆黑的河。
现场勘测结束后,尸体被运到局里。
往外走的路上,巴登又想打喷嚏了,连续而来的鼻腔瘙痒搞得他头晕脑胀。
他赶紧抬步往楼下走,结果还没穿过楼道,一个巨大的喷嚏,便如闷雷般响彻整个楼道。
身后传来同事低低的偷笑声。
这鬼天气!
巴登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在心里骂——这雨,真是他妈的下得无穷无尽。
经前期拘捕的何沧布同伙指认,于“镇电力局宿舍楼”发现的男性死者,确系何沧布本人。
陈尸现场的屋主是一名电力局退休员工,警方很快与其取得联系。
屋主表示,自己自前年随家人迁往省城后,这处房屋便一直空着,期间未曾回来,对屋内为何会出现尸体毫不知情。很快,房门的被撬痕迹和屋内残留的大量包装食水,便证实了此言非虚。
警方由此推测,何沧布是因为暴雨导致的泥石流和警察的高压封锁,才随机选择进入了一个空屋,暂避风头。
结合种种线索,以及早前在海子垭口泥石流中发现的王大鹏尸体,警方得出初步结论:二人应在通缉后共同逃亡,王大鹏或为探路,亦或被迫分头行事,在强行出镇途中遭遇泥石流身亡。(不排除何沧布借此金蝉脱壳)王大鹏死后,何沧布独自藏身于电力局宿舍,等待脱身机会,却最终被人杀害,命丧屋内。
警方继续对左邻右舍进行走访,众人都表示在何沧布藏身期间未曾察觉过异样,过程中,仅有一位年逾八旬的阿姨表示,几日前,好像见过一个高大的陌生女人进出过此地。但因其年事已高、记忆模糊,相关证词最终未被采纳。
在案件讨论会上,刑侦队长王宇率先提出了一个可能性:何沧布之死,很可能是拐卖集团内部“黑吃黑”的结果——集团更高层担心他一旦落网,会泄露更多关键信息,因此抢在警方之前将其灭口。
这一判断在场大多数人表示认可,认为其动机、时机与现场情况相符,是目前最为合理的推测。
而随后出炉的法医鉴定与痕迹检测结果,似乎也在为这一判断提供佐证。
现场未发现有强行破门的痕迹,屋内唯一的第二人足迹,在接近尸体前便戛然而止,未见打斗迹象,说明死者很可能是主动开门让人进入。
而尸体致命伤由背后直刺心包,迅猛精准,几乎无任何挣扎反应——这也表明,死者在遇袭时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综合上述迹象,警方判断行凶者应为死者熟识之人,极可能是在何沧布信任的前提下进入屋内,趁其转身之际突施致命一击。
针对种种可能,会议室里讨论声一浪高过一浪,反倒是平时最爱插嘴的巴登这会儿像掉线了似的,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赵平连喊他几声,巴登都置若罔闻,赵平不得已将声音拔高了几度,才把他从梦里吼回来。
巴登一激灵,腾地站起来:“到!”
赵平白他一眼,挥手让他坐:“到什么到。你低头捣鼓什么呢?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这不像你啊。”
“我……我在看证物呢。”
巴登挠了挠脑袋,眼神又飘回那一堆塑料袋,“琢磨看看能不能捋出点啥线头来。”
“那捋出来了吗?”
“差点。”巴登老实承认,“你一喊我就给喊断了。”
“嘿,你开会走神,还是我的错了?”
“那可不?这不是领导先行嘛!”
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给苦大仇深的会议室减了减压。会议室里霎时响起轻飘飘一片笑声,赵平也乐了,往椅背一靠,说:“也好,总算学会动脑了。看来跟彭措搭档有点用。”
众人正说笑着,彭措的手机响了,他迅速接起,“嗯嗯”了几个回合后,原本紧皱的眉毛顿时舒展开了。
“好,好,我知道了,你带人回来做个正式笔录。”
简短甩下一句后,彭措挂断了电话。
还未来得及讲电话揣回兜里,便见数道期盼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投来,彭措也不欲卖关子,简明扼要的开口道:“是还在走访的同事传回来的消息——同单元205老郝的女儿是住校高中生,因为住校,所以错过了第一轮问询。”
“在得知单元楼发生凶杀案后,老郝女儿才向家人表示,曾在案发当天,看到过一个陌生男人匆匆从单元楼里出来。因为急着返校便没来得及多看。我们的同事已经核对过了,那个时间,和是何沧布的死亡时间基本吻合。”
一听此条线索,便知此人有重大作案嫌疑,巴登连忙开口打断:“那高中生看到男人正脸了吗?能做画像吗?!”
“很遗憾,这位学生表示,因为事发匆忙,她并没清楚看到男人的正脸。”
眼见众人面露失望之色,彭措立刻又补了一句:“但是,那女生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她,她说那男人身形提拔,五官轮廓清晰,给人感觉很’帅’。”
巴登一愣:“很帅?”
“是的。”
彭措笑道:“用那女生自己的话说——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会对此事如此印象深刻,虽然只是匆匆看一眼,但她绝对可以断定,此人一定是个少有的大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