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里并不冷。
墙壁是泛黄的白,一模一样的瓷砖拼凑出了冷冽却又彻底的清洁感。许小鸥和王丽各自被安排在了单独的房间。内里除了一张光秃秃的铁架床外,别无他物。
许久后,一个面无表情的女警,才抱来了床单和被子供她安置。
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呛人的霉味。
可即便如此,许小鸥依旧迫不及待地和衣躺下。
那是一种压倒性的疲惫,让她无暇顾及此时身在何处,也不愿去细想自己的处境。
她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是她逃亡至今,第一次得以彻底松懈。
在沉入睡意的最初几秒里,一切都寂静得出奇,仿佛身下的床与大地融为了一体,时间不再流动,呼吸也慢了下来。
可很快,某种无法言说的颤抖自心脏深处缓缓浮起,像一只潮湿的手,悄然按住了她的胸口。
梦境来得没有丝毫征兆。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处悬崖边。
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
她赤着脚,脚下踩着一层泛着光的湿苔。她向前一步往下望去,却只看到一片黑色的水,似水,又不是水,更像是某种更为深邃、更为幽闭的东西。
它吞噬光线,不映影子,连声音落进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站在边缘,不知为何,就是不能后退。像是身后有人——又像是身后空无一人。但她知道,一旦转身,一切都会坠落。
于是她只能站着,任凭风将她吹得摇摇欲坠。
“下去。”
突然,一个声音如同天降神谕,冷冷地说道。
下一秒,她真的滑了下去。
风声刮入耳膜,身体以不可逆的速度下坠,而那片水面正张开无数黑色的嘴,等着将她吞没。
而就在快要触碰到黑色水域的一刻,许小鸥猛然睁开了眼。
昏黄的灯光,穿过铁窗上方那条小小的气窗洒下来,把房间照得仿佛牢笼。
她满身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良久未动。
几秒后,她突然坐起身来,双手撑住床沿,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出来。
“我愿意配合警方!”
小邓帮她输入了她父亲的手机号码。
把手机递出去之前,小邓最后一次警告她:“你现在的身份是嫌疑人,这通电话我们全程监听,你说什么、对方怎么回应,都会记录下来。所以,别想着借这通电话通风报信,或者试图通知什么人逃跑,明白了吗?”
许小鸥嗯了一声。
见状,小邓转头看了看巴登彭措,得到二人首肯后。这才将手机递了过去。
短暂的滴声后,电话通了。
许小鸥强迫自己稳住嗓音,尽量平静地说:“爸,是我,小鸥。”
巴登和彭措对视一眼,旋了旋头上耳机按钮。
“爸,最近老萧公司有点事,我们忙着出趟国,所以我才这么久没给你打电话。”
“别担心,爸,我一切都好,就是一时半会儿没法来看你……什么时候上飞机?明天吧,嗯,你放心,等安定下来后,我马上联系你。”
“哦对了爸,还有件事。”
赶在快挂电话前,许小鸥突然开口:“你最近要是看见汪汪,给它掰根火腿肠吃。它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太利索……我昨晚还梦见它来着,怪可怜的。”
这句话一落,巴登手里的笔突然“咔哒”一声断了。
他皱起眉看着纸面,又扫了许小鸥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电话那头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许小鸥点头应了几句后,终于慢慢挂断。
她合上盖板,将手机递回给了三位警察。
许小鸥轻声道:“说完了。”
巴登冷冷问:“汪汪是谁?”
“我妈生前养的狗。”
许小鸥说:“我妈死了之后,我爸的新老婆容不下它,就给扔了,但它不肯走,一直在我家附近流浪。也算是它命大,居然也活到了现在。”
几人默然片刻,谁也没说话。
许久后,巴登才掐灭了手里的烟,转身走到门口,低声吐出一句:“通知布控组——今晚八点,在许家左右设立隐蔽点,注意民居后巷、绿化带、监控死角……目标人物一旦出现,立刻动手,进行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