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坐了九个小时硬座,等走出车厢,脚踏在土地上的那一刻,巴登和彭措只感觉全身剧痛。
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负责接待的当地警官老廖,就已热情的向他们挥起了手。见状,两人也只好强打精神,迎了上去。
“你好!”
坐上车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巴登和彭措拒绝先回宾馆休息,请求对方直接驱车前往“太子星”会所。
此话一出,老廖微不可闻咽了口唾沫。
巴登立刻反应过来,一手掏烟,一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老哥,辛苦你加班了,我们这案子急,还要劳烦你多担待。”
“呀,巴哥,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
老廖也赶紧接过了烟,陪笑着:“我可不是怕加班啊,实在是太子星那地儿吧,太糟乱了,一想到要去那儿,就一个头两个大。”
彭措此时也插进了两人的对话,问道:“那既然这么糟乱,为什么不早点出手管管呢?”
“管了,怎么没管?可人家聪明啊,不是转了营业执照,就是换了个壳,表面看上去都合法合规的。也就只有咱们这些在一线的,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污糟地儿……嗨,百闻不如一见,您二位去看了就知道了。”
车子驶出火车站,朝着市中心飞速前行。
十来分钟后,一幢亮得刺眼的建筑从黑暗中拔地而起,像一枚扎在城市肋骨上的红钉。
高楼外,三个巨大的金字——“太子星”,正半睁半闭,媚眼如丝地打量着四方来客。
三人停了车往里走时,恰好一辆宾利车也停在了门口,车门打开,一位中年男人在数位女伴的簇拥下鱼贯而入。
见状,梳着油头的男迎宾们齐声弯腰道好,对方却连看也没看,只抬了抬手,便随人群隐入旋转门后。
走进会所大堂,瞬间从黑夜跌入光影迷宫。穹顶嵌了整块水晶灯阵,碎光流动,几个衣着光鲜的少女正在演奏乐器,那曲声悠扬勾人,不断的挑动着宾客的神经。
“嗬!派头真不小嗬!”巴登向彭措嘀咕:“衬得咱们跟土包子似的。”
彭措也回以低笑:“那可不是?狗屎皮面光嘛!”
两人正说着,一个经理模样的人便从大厅一角迎了上来。看到老廖,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又挂出了满脸谄笑:“哟,廖警官,您可是稀客,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少来这套。”
老廖皱着眉低喝:“这两位是外省来办案的警察,把你们吴总叫出来,有话问他。”
此话一出,经理面色更白了,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巴登和彭措。
二人也顺势从怀里取出了警官证,举在经理面前。
“请配合。”
在顶楼的豪华办公室里,巴登和彭措见到了太子星的吴总。
刚一坐下,巴登便亮出了打火机的证物照片,开门见山的递到了对方面前。
“请吴总认认。这是不是你们这儿的东西?”
这位吴总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面对警察的盘问,依旧四平八稳。他瞥了眼照片,很快便点起了头:“是敝店的东西。”
彭措问:“什么人能获取这个打火机?”
“哟,那可没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敝店开业五周年的定制火机,一开始只送给客户。后来反响挺好,我们又加订了一批,平时就放在包间里,谁喜欢就拿,没什么限制。所以有些员工也顺手带了回去自己用。”
吴总笑着说完,搁下了手中照片:“怎么了,二位警官,这打火机有什么问题吗?”
彭措面色不改,又取出了何沧布的照片放在吴总面前:“这个人来过你们这儿吗?”
吴总照样瞥了一眼,答道:“没什么印象。”
“你好好看看。”
闻言,吴总又笑了,他道:“警官,我们一天招待的客人,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了,就算来过,我也不可能各个都有印象,您说是不是?”
巴登没搭腔,而是另抽出一张纸,信手写了两个字推过去:“那你再看看,’樊星’这个名字……男的,字儿是怎么写的,这个名字听过没有?”
吴总低头扫了一眼纸上的名字,依旧摇头:“这个名字倒是陌生得很,应该没听过。”
“名字没听过,脸呢?”
彭措猝不及防,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拍在吴总面前:“认认。”
照片,是两人出发前,去那个叫樊星供职的车队要来的。
画面中,男人高鼻深目,五官精致如巧工雕作,即使照片又小又模糊,却依旧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
吴总目光刚滑到照片上,眼神便猛然一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已迅速回神,手指一拨,将照片轻轻推回。
吴总笑容如常:“抱歉,警官,没见过。”
巴登咧嘴一笑,伸手指住对方:“刚有一件事儿过了你的脑子。”
姓吴的还在装傻:“警官,您也看到了,我这儿家大业大的,每天过脑子的事情又何止一件两件呢?”
“吴清涛!你跟谁打马虎眼呢!”
这时,一直旁听的老廖忍不住了,高声喝道:“我是不是早跟你打过招呼了?这两位是外省下来办重案的警官!人家要是没点谱,能跑几千公里来找你?你真以为自己屁股多干净呢,你这破地方是个什么样,不需要我提醒你了吧?”
老廖越说越火,拿出了审讯室的架势,把桌子拍的啪啪作响:“告诉你,我们暂时还没兴趣搞你。但前提是,你别耍滑头,好好配合!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吗?”
闻听此言,吴总一直绷着的脸终于破了相,但也不肯轻易认输,只有些慌张的去找桌上的水杯。另一边,巴登也借力打力,将樊星的照片重新往前一推:“吴总,麻烦你再仔细看看,这张脸……你到底见过没有?”
吴总刚拧开杯盖,突然看到照片,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僵持几秒后,终于一把抹下眼镜,长长叹出了一口气:“唉……这,这事儿不是早了了吗?你们,你们怎么又拿出来说了?”
面对三个警察如箭般的目光,吴总把鼻梁揉得又红又肿,“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叫樊星,我们都叫他尤野。你们也知道的,来我们这种地方上班,没人用真名。”
“这么说。”
彭措冷冷道:“你承认这个尤野是你们这儿的员工啰?”
“……是在我们这儿上过几天班。”
“什么岗位的!”巴登喝完,眼见吴总不答,也学着老廖的样子拍起了桌子:“干什么岗位的?!”
“男,男公关嘛……”吴总脸红了。
“干了多久?!”
“……”
“我问你干了多久?!”
“吴清涛!”
老廖指着对方鼻子:“别跟我挤牙膏似的啊,你要是不想在这儿说,那就回局里去说!我还不信撬不开你的嘴了!”
彭措也跟着帮腔:“这会儿可是正上生意的时候,估计吴总也不想当着一大厅的客人被警察带走吧?”
面对众警察的来回夹击,吴总脸红一阵白一阵,额头冒汗,欲哭无泪。
垂死挣扎了几秒后,他终于将照片猛的向前一推,认命般高喊道:“好好好,是,是!这个尤野在我们这儿干了一年多,长得好会哄人,是我们这儿的头牌……可他自己贪啊,为了几个钱,把人家一个女客户逼死了……那之后我们哪还敢留他?直接让他滚蛋了,至于他后面干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了!各位警官,我这回说的,可都是大实话了!”
巴登和彭措让吴总复印了近五年来所有离职员工的名单,一切完备后,人还没走出太子星,巴登就已经用电话将小邓拽出了被窝。
“小邓。”
巴登简明扼要的:“线似乎踩对了。”
闻听此言,小邓的声音很快就从朦胧中清醒过来,他立即问:“具体什么情况?”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马上去当地公安局,到了再细谈。”
巴登继续说:“我打电话,是想请你立刻去查姓樊的一家子,身份证,籍贯,出入境记录,社保流水……我怀疑那个叫樊星的身份有假。还有,你立刻带人去这家门口布控,但暂时别打草惊蛇,等我这边消息——对了,你要特别注意,他们家里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好,明白,我这就动。”
通话结束时,一股夜风恰好从太子星大门口拂过,巴登将手机揣回兜里,领上老廖和彭措,快步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