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对他有所保留，并未完全与他言明。可这又是为什么，这件事分明与杀害他家人的凶手有关，这分明便是向燃心中最为重要的线索。
向燃握紧了拳头，他的指甲刺进手心，轻微的刺痛也让向燃从刚才那股愤怒当中清醒过来。谢昀不说，也一定有他不说的道理，他也想要这样想，可向燃完全找不到一个能为谢昀辩解的理由。
他是真的想要为谢昀分辨吗？向燃心中带着犹豫，他心中也清楚，谢昀必然不可能杀害他的家人，那他现在究竟是在怀疑什么，又是在质疑什么。
向燃不知道，他只觉得好似在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如一团乱麻一样，将他卷了进去，裹挟其中，向燃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此自处。当他下了决定之后，他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谢昀了。
“封魔师，你没事吧？”
谷梁仪问道，他现在是附身在向燃手中的刀鞘上，对于向燃情绪的把控也就只能通过向燃的言语，现在向燃久久不回话，他也想知道，向燃究竟在想什么。
可是他没有机会去探究向燃的想法，向燃也阻止了他想要探究的打算。
“我没事，只不过是想起来一些东西。”向燃这么说道。
对于向燃的想法，谷梁仪并没有什么资格去询问，就算他问了，向燃也不一定会回答，所以他也就当没有这么一回事吧。
“你的私事我现在也管不着，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谷梁仪轻叹了一口气，他毕竟刚刚失了元神，现在也需要花时间好好修养遭受重创的魂灵，所以也不打算多和向燃说话。
能活下来已经算是不错了，谷梁仪想，他能活下来，也是的确多亏了这位封魔师的帮助。
虽说封魔师怀着与他不尽相同的目的，可当真正与他成为同党，谷梁仪只是在心底苦笑，若他现在有脸，在脸上也应当是这样带着嘲弄的笑吧，不知是嘲弄他自己，还是这位名为向燃的封魔师。
谷梁仪的神思已经陷入沉睡，向燃也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一点。诚然，让谷梁仪附身在他的刀鞘上，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向燃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适合，还不会被谢昀发现。
向燃在心底叹了口气，他为什么对谢昀心中怀着秘密不能坦白。现在他其实也跟骗人的妖物没有什么两样，谢昀说妖物极善伪装，可人又何尝不是一样。
明明十分亲近的朋友，却要互相欺骗，向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他又一定要救谢昀，就算谢昀不同意他这样做，他也一定要救谢昀。他不能让天罚落在谢昀身上，那本就不应当是谢昀的罪责。
向燃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他的指尖已经嵌了血，他现在感觉不到刺痛。其实那本就是他的错，是他太弱了，天资不够，对于法术的学习也十分缓慢，加上警惕心不够，才会让谢昀身上落下天罚。
说起天罚，向燃忽然想起来，他此前就想要去问问叶旻身边的那只妖物。
那只妖物元神上并无烙印，可听谢昀所说，那只妖曾经杀过人，那他元神上的烙印又去哪里了？
叶旻一定知道些什么，向燃也必须要去问问他。
天色还早，向燃藏匿了在刀鞘上那些邪祟的气息，回头转回到之前见到叶旻的正堂。
叶旻并没有离开，反而是又倒了一杯茶，他见到向燃进来，似乎毫不意外。
“向家小公子，你果然回来了，我还在想，你要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叶旻脸上带着笑，将茶杯推给向燃，茶杯中茶汤摇晃，映着他的笑容。
向燃在他对面坐下，垂眸看着面前的茶。北昭的茶与南华的茶并不太一样，就连冲泡的方法也不太一样。向燃喝不惯，他也并不打算喝。
“这茶可是收晨曦花枝上的露水所泡，细细品味还能品出春花盛开时的清香，向家小公子不尝尝吗？”
“我没有你这样的雅兴。”向燃抬眸，目光落在叶旻的脸上。“你在等我来。”
“不错。”叶旻挑眉，盘腿坐着，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揽袖给自己添了热水。“那位地上真仙弄出的乱子还没解决，我让衍月去帮忙料理麻烦，妖物乱政，可不算是什么好的名声，也有损我叶家一脉的名誉。”
向燃看着他的动作。“你让我来处理地上真仙，就不负你叶家封魔师的名誉了？”
叶旻并未觉得尴尬，他的脸上还挂着那副笑意。“向家小公子，一位地上真仙，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我身在北昭，自然有的时候也不是那么方便，一个外来人替我解决了地上真仙，无论从哪方面，都十分划算。”
他这样说着，向燃却看见他的眼眸当中闪过一丝阴霾。
“美中不足的是，谢昀居然直接杀了那位地上真仙，就连地上真仙曾经掠夺的龙脉灵力也未曾来得及分离开来，这样虽然除去了地上真仙，但是龙脉恢复，也要上百年。龙脉影响国门气运，我也必须要让衍月去处理一下谢昀所留下的烂摊子，也莫要让其成为祸患。”
向燃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看着叶旻的动作。叶旻就仿佛得到回应一般，继续说道。
“谢昀做事，他从来都不会这么冲动。他总会依照人间的规矩办事。即使当真有妖物藏于市朝，他也会尽量不让无辜平民卷入。让太多普通人知晓妖物的存在，本就是破坏人与妖物之间的平衡。”
向燃已经知道叶旻要说什么了。“你是说这次。”
“不错，这对谢昀来说，还当真是一个特例。”叶旻笑着说道，他原本想给向燃那边的茶杯添水，只是向燃手里的茶未动，他也就收回了手。
“说实话，这次初见谢昀的时候，我就觉得吃惊，在谢昀的元神上，居然会落下罪印。他居然护杀人，这一点尤其让我意外。”叶旻说，他挑眉看着向燃，似乎已然洞悉所有。“如果我没猜错，是因为你。”
向燃讨厌叶旻的态度，可他不得不承认，叶旻说得是对得。
的确因为向燃。
“你让那只妖物去做什么了？”
“你说衍月？我请他去消除那些关于白发妖物的印象，只需要对记忆稍加修改，便会产生偏差。若说起来，这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反而十分轻松，不用多久，衍月就回来了。剩下的关于那位地上真仙，便交给那些在朝中司天的老头子们解释了。”
叶旻说得十分轻松，向燃不知他所指为何，见到向燃疑惑的神情，叶旻脸上带着浅淡笑意。
“叶家这一脉封魔师，在北昭也算是有几分势力，毕竟也传承多年，我作为当代家主，若说起来，还是能指挥叶家封魔师的人脉，你也不必惊讶。”
他越是流露出这样的笑容，便越是会让向燃觉得不舒服，他也不知道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你将那只妖物从龙脉镇压下放了出来？”
“不错。”叶旻说：“我那时毕竟年少，要掌握叶家，单单是法术强大，是行不通的。向家小公子，你一定未曾感受过血亲之间血缘淡漠，互相争斗吧。从你执着要为家人报仇这一点来看，你的家人一定十分温暖吧。”
向燃没有回避叶旻的问题，而是如实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所以我才一定要为我的家人复仇，抓住那只杀害我亲人的妖物。”
叶旻敛眸：“真好，自从我父母因妖祸去世，在整个叶家，我也没有感受到过几分温暖。我身边并无我可以相信的人，直到我将衍月从龙脉底下放出来。”
“就算他杀过人？”
叶旻笑了。
“在你的身边，不也有一只杀过人的妖物吗？”
“谢昀的情况不一样，他是为了救我……”向燃急忙开口说道，只是说道一半，他的声音便低沉下去，最后消弭在嘴边。
而叶旻只是抬眸看着他，“那又有何不同，因救人而杀人，在天罚之下，也并无分别。妖物杀人，本就是以凌驾于人类的力量破坏平衡。妖物杀人，在天道之中，罪无可恕。”
向燃不能接受。可叶旻说得又不止这些，他的目光从向燃身上扫过，最后对上向燃的眼睛。
“你知道，我说得并不仅仅是杀人。若将那些有灵智，化为人形的妖物也算上的话，你觉得谢昀到底杀过多少人？他活在时间的千年当中，代行天罚的使者，不过是一个刽子手而已。”
见向燃猛然站起，叶旻也只是缓缓抬头。“向家小公子，你也不用这么激动，我对谢昀本人并无意见。反而在二十年前，我希望谢昀能同我一起，维护人间和平，只不过谢昀并没有同意。”
“在谢昀拒绝你之后，你便找到了那只妖物？”
向燃问道，叶旻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只是在向燃发现之间，便收敛了情绪。
“可以这么说，我现在能信任的，也就只有衍月，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独居在这别苑之内。”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向燃问道。
“你会单独折回来找我，不就是为了问这些吗？”叶旻漫不经心地点破向燃的心思。“你想知道为何衍月身上的天罚烙印会消失，你并不想让谢昀背着天罚，谢昀会遭受天罚，是因为你，所以你也不想看他元神上的烙印。”
既然叶旻已经将话挑明了，向燃也没有必要再绕圈子。
“不错，我不想看谢昀身上的天罚，这本就不合理。为什么衍月元神上的烙印消失了？你应当知道原因，还请你告诉我。”
向燃十分诚恳，至少在现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想要请教叶旻。谢昀是为了救他而挂上天罚，也理应由他，将谢昀身上的天罚除去。
“你这种想法，问过谢昀吗？”叶旻端着茶碗。“以谢昀的性子，即使他不会自己处刑自己，也会等着天罚降下，他不会同意你要帮他除去罪印的。”
“我知道。”向燃说，他的目光坚定。“所以还请你告诉我，究竟要如何除去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