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向燃抬头，看着悬浮在半空当中的谷梁仪，因为是灵魂体的缘故，所以与之前的化形有所不同。看样子还要比之前有形体的时候年轻几分，妖化的耳朵倒是可以在头顶上看到。
“你我之间的约定仍然有效，我依然会和你一起，推翻这束缚世间的天道法则。”向燃侧目回看了一眼谢昀方才所站的方向，隔着回廊的木栏，可见谢昀如雪松般挺拔的身形。
看谢昀的注意力还在他手中的祟器之上，他并未有意识来看向燃这边的情况。
“你还真是急性，当着谢昀的面都敢有那么大的反应，真不怕被他发现，你连这点残魂都剩不下。”向燃说，他的眼神一直都停留在谢昀身上，在跟谷梁仪交流的时候，他一直都很冷静成熟，仿佛跟刚才变了一个人般。
谷梁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他看见谢昀的时候，的确还有点恐惧。
“我这不是怕你撕毁我们之间的契约，如果你中途反悔，那我可就难办了。”谷梁仪实事求是地说道。
向燃抬眼，“我说出的话，一定会遵守，我的目的也从未改变。如果降下天罚的秩序还在，就算我死之前，有血咒覆盖，天罚不会落下。等我死之后，天罚依然会降罪于谢昀。”
谷梁仪沉默，半晌之后他才开口说道。
“据我所知，封魔师在妖物身上画下的血咒并无解法。如果你死了，他也一样会死。”
“任何咒术都有解法。”向燃说道，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谢昀身上。“将天道秩序推翻之后，确定不会再降下天罚，我会穷尽我剩下的时间，找出解开血咒的法子，还他自由。”
听向燃说完，谷梁仪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是沉默许久，方又开口。
“可他刚才的态度，你也听见了，就算你为了他一片好意，他也不不会领受你的恩情。相反，你走得越深，和那位使者也就渐行渐远，最终得不偿失。”
谷梁仪又再次劝道：“如你这般，只不过是一厢情愿，你也永远不会得到你所想要的回应。你所付出的牺牲与你得到的结果不成正比，封魔师，日后你一定会后悔。”
向燃轻笑一声。“你这话，倒是像再劝我撕毁和你的约定一样。”
“我劝你，是因为我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么艰难。”谷梁仪说道，他凝聚成的形体落地，与向燃处在同一高度，并肩而立。“我需要的是义无反顾的同伴，如果你心中有所犹豫的话，那最好尽早抽身。”
“你错了，我心中并无半点迟疑，我的想法也未曾变过。而我以后，也绝对不会因为今时今日所做的决定而后悔。如果一开始就抱着想要回报的心态去付出，那反而是本末倒置了。”
向燃说着，外面的曦光透过木栏，散落在向燃的身上。向燃转身，看向谷梁仪，语气温和，却好似叹息。
“人啊，是很贪婪的，如果一开始便想要有所回报的付出，便会开始计量自己付出的多少，得到的又有多少。而又会觉得，自己所得到的，远远及不上自己的付出。得陇望蜀，直至最后，连最初的真心，都剩不下了。”
谷梁仪看着向燃。“可你这样，对你自己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向燃轻笑，他的眉眼之中也盛着笑意。
“总而言之，我答应你的，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不会更改，其他的你也无需担心。我会和你一起推翻天道秩序，你不用担心。”
他都这么说了，谷梁仪也无话可说，在他回到刀鞘之前，他给向燃留下了一句话。
“封魔师，我希望你真的能够认清自己的真心为何，不要做会令自己后悔之事。”
看着谷梁仪身形化为光芒，回到刀鞘之中，向燃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刀鞘，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你，谷梁仪。”
透过回廊的栏杆，他还能看见谢昀。在结界之中，亦有 黎明，初晨的阳光散落在谢昀身上，如同照在雪地一般，晶莹剔透，也带着皎洁微光。
谢昀抬眸，他留意到向燃的目光，在目光与向燃相对之时，他闪现到向燃面前。
身形移动让他的衣袍长发掀起，随着他落下，披着阳光，恍若初临尘世谪仙人。向燃隔着栏杆，他的脑海之中还有谷梁仪方才话语的余音。
会后悔吗？不会后悔。
向燃垂眸浅笑，再抬眸的时候，手扶着木栏，看着站在槛外的谢昀。
“你站在外面，好像在探监。”
“那你犯了什么罪？”
“贪嗔痴三毒俱在，不知该如何判罚？”向燃挑眉问道。
谢昀略微皱眉，抬手一划，向燃身前的回廊木栏便拦腰斩碎。
“别胡闹了。”
木片在向燃眼前掉落，向燃轻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开不起玩笑。”
没等谢昀说话，向燃便看何月玲从房间出来，隔着院子对他们招手。
“向燃，谢昀，太傅醒了。”
谢昀听闻抬头，伸手抓住向燃肩膀，眨眼间他们便已落在何月玲面前。
何月玲见怪不怪，“太傅醒了，他现在的神志应当还算正常，你们要不要进去看一眼。”
向燃还有问题想要跟太傅问清楚，既然太傅醒了，当然要去看看。
进了房间，便看见谢听禾站在太傅身前。看谢听禾脸上的表情，向燃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在干什么？”
向燃冲上前去，便看见谢听禾手上有光芒闪过。在她的手腕上有谢昀的法咒束缚，她也不可能用出法术来才对。
看她的动作，向燃抬手打了过去，谢听禾却一抬手，她纤细的手腕却有能架住向燃手臂的力量。
“正要紧的部分，别闹。”
谢听禾说道，向燃便感觉从她身上迸发一股力道，而这股力道将向燃掀飞，向燃落在地上，脚踏碎了地上铺着的地板。
“看看你们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不过是帮了你们一点点小忙，顺便，也帮了这只可怜的妖物一点点小忙。”
“你究竟在说什么！”向燃站直了身子，他的手被震得发麻，手指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方才谢听禾并未控制力道，向燃现在的力量，与修为几乎与谢昀等同的谢听禾还是有所差距。
“封魔师，没想到你还听不懂人话啊，就是字面意思，我在帮你们的忙。”谢听禾说着，她手上的法术并没有中止，她眸光一转，落在谢昀身上。
“兄长，现在他的命可是在我手里，妖杀妖，并不会触动天罚，如果你不想看他出事的话，最好也不要轻举妄动。我可不能保证，如果我的法术被打断，会出现怎样的后果。”
“谢听禾！”何月玲的身上也显示出妖化的特征，她没想到自己仅仅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竟然让谢听禾得了机会，此时她半是恼恨半是后悔。可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这样恶狠狠地盯着谢听禾。
谢听禾浅笑，笑靥如花。“小月玲，我刚才不就说了，我可是在做好事，帮他，也在帮你们。”
“我们可没有说让你来帮我们。”向燃说道，他看了眼谢昀，想要问问到底有没有办法阻止谢听禾。可谢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也就只能在旁边看着。
“是啊，你们是没有说，但我毕竟也是这个队伍中的一员。所以我主动帮忙，不也是一件好事吗？”谢听禾笑着说道，向燃看见似乎有东西从太傅的身上抽离出来，闪烁着光，落在谢听禾的手里。
“你都干了什么？！”何月玲看见太傅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仿佛神魂被抽空一般。
“放心吧，他没事。”谢听禾说道，她单手捧着从太傅身上抽出来的，仿佛 灵体一样的东西。
“她抽取了太傅的意识。”谢昀说道。
“还是兄长懂我。”谢听禾笑着说道：“要说意识空间之类的法术，没有人比我更擅长了，就连兄长也及不上我。封魔师，你不就是想知道太傅的这段记忆吗，与其等他不清不楚地说，不如这样直接看来得更快。”
“你为何要这样做。”向燃气急，语气反而平静下来。
“这不是很简单吗，既然这段回忆会带来痛苦，那将这段意识从他身上抽出，不就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就连被磨损的意识和神志，都不会再想起来，这不是非常不错吗？”
谢听禾带着令人厌憎地笑：“与其让这只可怜的妖物在痛苦折磨下挣扎，不如一忘皆空，这样看来，他也应当很高兴，终于摆脱了痛苦。”
“谢听禾！”何月玲已经冲了上去，她的眼眸之中带着愤怒，挂在手腕上的金铃流光溢彩，随着清脆地铃音，她抬手想要抢下谢听禾手里的意识体。
谢听禾侧身躲开，何月玲掀起的风只是吹动了她鬓间的碎发和耳坠。
“哎呦，小月玲，你可要小心点，太傅的意识可就这么一份，如果不小心打散，可是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何月玲咬着牙，脚踏碎地板，止住力道，在谢听禾的威胁下，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开口质问。
“你究竟把太傅的这份感情当什么了，为何你如此轻松的践踏这份珍贵的记忆，为何你如此满不在乎地剥夺别人的信念。谢听禾，回答我！”
“小月玲，你为何要这么生气？是因为那只小妖吗？话说回来，如此痛苦的记忆，有什么珍贵可言，我不过是帮助他从这份痛苦挣扎的记忆中解脱出来，这可是一件善事，兄长，你应当会理解我的吧。”
谢听禾挑眉，她美目顾盼流转，含情带笑。分明美丽，却又令人作呕。
“苦痛从来都不珍贵。”谢昀说道，他的声音平静，抬头之时，赤红色的眼眸已然泛起琥珀金光。“即使苦痛，即使坎坷，即使不堪忍受，即使深陷泥沼，即便如此种种，背负苦难而坚守的那份真情，不容人践踏剥夺。”
在他的眸中琥珀融金，幡旗在他手间飘摇。
“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