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看着眼前的谢听禾,他也听进去了谢听禾所言,只是单单只看着谢听禾。
“如果你要这么说,也的确如此。”谢昀垂眸说道。谢听禾看着他,却也只是冷笑一声。
“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你这么跟我说,又是何故?”
谢听禾手里仍然带着太傅的意识体,他并不认为自己所作所为有如何不对的地方,相反,她还做得十分理直气壮。
看见她这副样子,向燃倒是不知道应当如何反驳谢听禾了。若说起来,那谢听禾所言,也十分有道理。
可这怎么听谢听禾的歪理所言。
“你所说的,并非如此。”向燃说道,他看着这样的谢听禾,“若这人间善恶如你所说,那世道如此,当真是无望了。”
“呵,这世间啊,本就是无望的。”谢听禾说道,她并没有急着要归还太傅的那部分意识,反而十分轻松自得,在向燃面前踱步。
“封魔师,你看见的应当也不少了,又有几分真情不被辜负,又有多少心愿不得偿,如今你身边的这一个个,不都是例吗?”
谢听禾完全将谢昀和何月玲排除在外,她的眼中也就只有向燃一人。而谢听禾这蛊惑力十足的话,也正是对向燃说得。
她原本便是想要哄骗向燃,如今更是不加掩饰。在得知向燃所想要做的打算的时候,谢听禾心中便有了盘算。
起先她只是觉得向燃有些意思,现在谢听禾倒是真的有点感觉向燃很可能真的做成。若真如此,那谢听禾当然乐见其成。
如果一成不变的秩序被颠覆,那谢听禾还当真挺喜欢看的,如果顺带让谢昀并不那么痛快,这样谢听禾就更愿意看了。
向燃不知道谢听禾这样说的用意,在谢听禾知道他秘密的情况下,向燃很难不往谢听禾每句话都是别有用心那方面去想。或许谢听禾的确也是别有用心不错。
她已经说得这么明显,向燃不确定谢昀和何月玲到底能不能听出来,而谢听禾也根本不在乎揭露向燃的秘密。
相比起来,怕秘密本暴露的也就只有向燃一个,而向燃原本也应该觉得担忧才对。
原先向燃还觉得谢听禾可以讲道理,但看见谢听禾今日,向燃便知道,自己之前与谢听禾说得那些,算是白说了。亏得他还觉得谢听禾可以理解,现在看来,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谢听禾自然不知向燃在想些什么,而向燃想什么她也并不关心,左右向燃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妙宗来。
她倒也不是心善,想要帮助太傅脱离苦海。却好似她说,太傅这样痛苦的记忆,留着也无用,不如就留给她。谢听禾对于意识体的需求,可远比谢昀要高得多。
毕竟谢昀当时可是背了诅咒才下来的,想要逃避秩序降下的诅咒,如果十分简单的话,谢听也就不必再封印之中躲藏那么多年了。
而且现在谢听禾身上还有致命伤,向燃给她造成 的伤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好转。无论谢听禾用什么法术,腰间的伤口 都在。还有谢昀给她留下的禁制,谢听禾这一身伤病,她也早想找点东西补充力量。
在 太傅身上的这段记忆当中,谢听禾倒是找到了十分美味的踪迹。尽管痛苦,可何月玲说得也不错,这份记忆存在的本身就是无价之宝。就算谢听禾也认可这一点,毕竟看起来就十分美味。
“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帮他解脱痛苦,便要依我所言才是。”谢听禾挑眉,她眉眼之中带着得逞般的狡黠。
向燃看着眼前的谢听禾,他抬手拦住了想要上前抢夺的何月玲。
“谢昀,现在可以叫醒太傅吗?”
向燃问道,他转头看向谢昀,他需要太傅拥有清醒的神思,太傅自己做出判断,不需要任何一个人来越俎代庖。
“问了他也是白问。”谢听禾翻了个白眼。“我可不觉得,现在这只妖物,有什么精力和思维来想这些。封魔师,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吗?就我跟你们走的这一段路上,三次有两次你都要问一句谢昀。”
谢听禾说着,向燃看见她脸上浮现妖化的痕迹,身上也出现妖相。
留在她手腕上的咒术发光,制止了她完全妖化的过程。
“还真是束手束脚。”谢听禾叹了口气说道,即使不能完全妖化,她已经可以一口将手里的记忆吞食进去。
向燃根本来不及阻止,谢听禾便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化形。她抬手擦了擦嘴,眉眼之中带着浅浅笑意,似乎是吃到了极为满意的佳肴般餍足。
“苦涩且美味啊。”
何月玲已经从向燃身后跃出,她身上的妖纹要比之前更为明亮,手也化为带着尖利羽刺的利爪,想要将谢听禾撕碎。
而谢听禾并不在乎何月玲这样激烈并且冲动的动作,与其说是不在乎,不如说她更是没有将何月玲当做威胁。
似乎像何月玲这样的半妖,即使完全妖化,对谢听禾来说,也并不是多大的阻碍。
她只不过是轻轻抬手 ,在她手腕上的咒术还发光,纵使有咒法约束,也并不能完全阻止她的行为。
“小月玲,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冲上来,万一真的伤到我怎么办呢?”
谢听禾唇边挂着笑意,只是她这样的笑,却让人觉得脊背发凉,她这样笑,也绝非什么好意头。
“小月玲这么着急,可是推己及人,想到了自己?”谢听禾说,她的眸光也从向燃身上扫过。“看封魔师的样子,心中怕是也不痛快。怎么看到我就是这样的神情,若这事由兄长来做,你们可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我并不会和你做同样的事。”谢昀说道,他仿佛并未看见谢听禾吞食了那份意识,语气平静。他也并未转身,而是对着太傅,从他手上法术如同涓流,汇入太傅身上。
太傅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已经不似一开始迷茫,似乎在抽去那段满是痛苦与折磨的记忆之后,神志也恢复了不少。
当他睁开眼睛看见谢昀的时候,脸上带着些欣喜之色,应是终于见了阔别多年的老友,心中高兴。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得多,终于也有了些精力。
尽管太傅脸上仍是憔悴的神色,但说话的语气已经不似之前那样虚浮无力,可见他的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不少。
“谢昀,你怎么在这里?”太傅问道,他抬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我总觉得好像过了很长时间没有见你一样。而且你的样子也有了一点变化,你身边的封魔师,又是谁啊?”
太傅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谢昀身后的向燃,尽管已经没有了那段记忆,他对封魔师依然还有颇多关注,所以才能一眼便发觉封魔师的气息。
“的确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谢昀回答:“已经过去了几百年。”
太傅有些怔然,他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仔细咂摸了一番谢昀所说的话,忽然低头笑了。
“我竟懵然不知,恍若一场大梦,眨眼已是百年。数百年,想必也已经是沧海桑田,日月轮转。当时我们所见,所说,是否已经作古成为瀚海尘烟。”
“龙宫一梦,山中柯烂,你不在人世,所感自然有所不同。”谢昀说道,他回头看了谢听禾一眼,谢听禾耸肩,摆出一副无辜姿态。
眼前的太傅一笑:“毕竟百年岁月对你我来说,不过大梦一场,觉醒方觉时光荏苒,我亦如此。当年聚会,亦如昨日。只是也如梦一般,在梦醒时分,已经记不清当时所言。”
“原不是什么要紧。”谢昀说道:“无论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本就没有什么要紧。”
向燃听着谢昀所言,他也大抵知道,谢昀现在的意思了。
人总有私欲,亦有私心,谢昀也是如此,他既然见到太傅脱离苦海的样子,又如何忍心让太傅再入尘寰。
谢昀所见故人,可以称为朋友的,到现在也就只有太傅一个。就连谢昀口称自己毫无偏私,并不会偏私违背秩序法则,却也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陷于苦厄。
向燃看了一眼谢听禾,谢听禾脸上满是得意,她挑眉回看向燃,向燃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世间诸事,若都条理清晰,遂人心愿也就罢了。怕只怕在有些事,剪不断,理还乱。
无论如何,是好是坏,谢昀不想说的,向燃也得替他开口,不然就真看着天罚落在谢昀身上。
“太傅,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向燃开口说道。
太傅抬头,他知道向燃的封魔师身份,也一早便看见了封魔师在此间。原本他还好奇为何谢昀在这里,封魔师在这里,现在他终于也明白了,是为他而来。
“封魔师,您请说。”
有些话,谢昀不想言明,他不想告诉眼前的故友,应当如何判定他身上的罪责。当向燃提起的时候,谢昀垂眸。
向燃仅仅是看了一眼谢昀现在的反应,谢昀不想说出口的,那便由他代为开口。
“你这数百年了来,可并非只是做了一个梦那么简单。方才我们取出了你在这数百年 间的记忆,才能让你清醒过来。”
“我的记忆?”太傅神色有些疑惑,接着便轻轻一笑。“是了,我的确觉得我的记忆有所缺失,那段记忆竟然让我神志混沌,意识不清吗?让封魔师大人见笑了。”
“不仅如此。”向燃神色凛然,他眼眸中的神色也凌厉起来。“在你神志模糊,这一场大梦之间,牵累了许多无辜性命。”
“我……抱歉,我想不起来。”太傅垂眸,关于向燃所提及的这些,他完全都没有印象。
“你当然想不起来。”谢听禾双手环胸,她身上的妖化已经全然褪去,腰间蔓延的金色伤痕也愈合了一点。
“你的那段记忆已经被我取出吞噬,你能想得起来才有鬼。不过在我吞食之前,封魔师和那边那位,我们都已经看过了你这份记忆,所以接下来所说,并不算冤你。”